單立人的閱讀課——原子能評《叫魂》
這是單立人的閱讀訓練課的學員,原子能 @林易丁 這篇評論漢學家孔飛力《叫魂》的文章從敘述叫魂故事,分析叫魂原因以及給出結論三方面來了個綜合分析,我特將原子能的文章貼到這裡,最後還有我的總評,大家一起來看看吧。
文/原子能
「我這本書也是在寫今天的中國,中國人看得懂嗎?」
——孔飛力
一、故事
1768年,這是一個看上去正值盛世的年代。這時的中國經濟大發展,大環境穩定,江南地區整體較為富足。從美洲引進的各種高產新作物為承載更多人口提供了條件。生產力的提升和人口的不斷增加導致大批勞動力閑置,人們的生存競爭加劇。勞動力開始大面積遷徙,社會貧富差距不斷增大。
從十八世紀中國的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來看,商業的發展大概並不意味著他可以致富或他的生活會更加安全,反而意味著在一個充滿競爭並十分擁擠的社會中,他的生存空間更小了。
我們的故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所謂「叫魂」,就是術士們用受害者的名字、毛髮或衣物作法,能讓他生病甚至死亡,並控制他的靈魂。
1768年3月(乾隆三十三年)開始,在浙江的德清、蕭山、湖州等地,陸續出現了多起村民懷疑遊方僧施展「叫魂」妖術的事件,並擅自捉拿和尚動用私刑。有一些和尚試圖報官,卻遭到了衙役的勒索。和尚拒絕勒索,衙役便趁機坐實了他們「叫魂」的罪名。縣令和衙役有一種工作上的依賴關係,出於對衙役的信任,便在審判中刑訊逼供,將和尚屈打成招。之後案子上報到省里,省里的官員顯然不那麼的信任衙役,並且身為高級知識分子,本身就對此類 「邪術」保持一種審慎的懷疑。經過省按察使仔細的調查訊問,發現了衙役的勒索行為,於是將和尚釋放,並打了衙役一頓板子。之後,浙江省的官員並沒有上報朝廷也沒有像民眾公開事件的經過。畢竟此類事件發生在自己的地盤也算是一個污點,而向民眾公開也容易引起恐慌。
但公眾恐懼的浪潮顯然比省領導意識到的還要兇猛許多。就在此案發生的同時,在蕭山、在位於德清交界的安吉縣,均出現被懷疑為叫魂者的人被村民打死的現象。之後在江蘇蘇州也發生了乞丐被懷疑為叫魂者的事件,最後因證據不足不了了之,經辦此事的官員誰也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然而流言的傳播遠超所有人的估計。很快在山東也有許多憤怒的民眾扭送「叫魂者」到官府。山東巡撫富尼漢在宮裡的眼線告訴他弘曆已經得知了江南和山東地區出現的叫魂事件。於是他便搶在弘曆質問前向他報告了這些情況。在富尼漢的刑訊逼供下,這些乞丐流民招供說這是一個有組織的行為。他們剪下的髮辮也會送到位於江南的上級那裡。
弘曆得知此事後十分震驚和憂懼。他的憂懼比較真實的一面是,這件事的策源地江南地區居然一直隱情不報,他顯然感覺自己對官僚體制的掌控力不足,他難以打破官僚體制自我滿足、常規裹足的積習。略顯虛幻(但不一定真的不存在)的一面是,這些妖術的通常表現形態是割辮子,這有觸犯剃髮令的嫌疑,似乎代表著對滿族統治合法性的否定。他認為這背後一定有謀反勢力。於是弘曆明發諭旨,痛斥兩江總督高晉和江蘇巡撫彰寶,責令他們立即清剿妖黨。
高晉和彰寶極為尷尬,只好按富尼漢提供的口供來緝捕妖黨,但掘地三尺也沒找到。此時,京畿地區也出現了一些叫魂案,熱河、湖廣地區也有妖術流傳。弘曆命地處要衝的河南嚴查,卻沒有什麼收穫。河南巡撫阿思哈如實稟告,卻引來弘曆一頓斥責。他懷疑這一定是下屬對巡撫有所隱瞞,為的是繞開麻煩或逃避對他們自己早先疏忽的處罰。河南巡撫阿思哈被斥責之後,立馬行動起來,很快報告自己發現了16起割辮事件並逮捕了3個形跡可疑的和尚,但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罪證。弘曆繼續向還未發現妖術痕迹的省份發出警告,一時間全國上下全部陷入了清剿「妖黨」的運動之中,但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妖黨被抓獲。
到了10月,失望的弘曆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叫魂案犯遍布全國各地,但妖黨的核心卻不斷地從一個省轉移到另一個省。這些妖黨還妄圖通過恐嚇民眾自割髮辮來挑起一場剃髮的政治危機。然而隨後軍機大臣們將所有案犯重審後發現,這些人的口供都是因為最初審訊時的屈打成招。所謂的「叫魂」妖術不過是產生於無知有滋長於忌恨的一個幽靈。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因此而起:
坐落在絲綢之鄉德清的慈相寺香火冷落,而縣城附近的健圓山有一座香火鼎盛的觀音殿。1768年初春,妒忌和私慾使慈相寺的窮和尚萌生了不道德的念頭,他們以觀音殿為對象散步了一些謠言,試圖讓人們不去觀音殿而去慈相寺。後來謠言越傳越廣,並被不斷地添油加醋,最終造成全國上下人人談妖色變,胡亂猜疑,蓄意誣陷,互相栽贓。
軍機大臣們選擇了合適的機會向弘曆報告了結果。不久,弘曆降旨停止了對叫魂案的清剿。
停止清剿並非簡單的收回成命。一方面弘曆要求停止清剿,安靖為先;另一方面弘曆又強調,儘管「正犯」無一落網,但確實存在。剪辮案之所以「蔓延數省」是因為江浙官員沒有及時報告,地方官員玩忽職守,對朝廷諭旨掉以輕心。
弘曆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推動整個事件的最大動力就是他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弘曆要通過妖術事件給他的極大自由可以突破常規來動員、驅策和整肅他的官僚,並強化他對官僚體制的控制(因為在常規情況下,一切行政事務都可以、而且應該照章辦事,專制君主也不得不遵守由這些行政則例鎖定下的遊戲規則,這種常規的管理給君主的活動留下的空間有限)。
二、解讀
孔飛力將整個故事解讀出了三個版本。這些故事相互重疊,幾個文本寫在歷史的同一頁紙上。
第一個版本是普通民眾的。通過叫魂危機,乾隆盛世已經向後人透露出了有關近現代中國許多悲劇之根源的信息。這是一個人口過度增長,人均資源比例惡化,各種社會矛盾急劇激化,並深受社會道德不斷墮落所困擾的社會。普通百姓對能否通過辛勤工作而改善自己的情況產生懷疑。權力對普通人來說是一種稀缺資源,而官府發動的清剿則給了普通人唾手可得的權力。 「這是扔在大街上的上了膛的武器,每個人——無論是惡棍或是良善——都可以取而用之。」官府的清剿行動把作為一種潛在威脅的妖術恐懼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生存鬥爭,使得廣泛瀰漫於社會的冤冤相報的相互敵視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相互攻擊。
第二個版本是有關於官僚體制的。卡爾曼海姆曾指出:「官僚思維的基本傾向是把所有的政治問題化約為行政問題。」這些官吏並不害怕什麼邪術,他們害怕的是暴民的狂怒易變和君主的反覆無常,他們試圖通過恐嚇那些提出妖術指控的人來擊敗前者,通過對君主封鎖消息來挫敗後者。但都沒有成功,他們不得不靠著不甚可靠的證據,勉強清剿妖術。叫魂案的許多例子表明,官僚們儘力將來自君主的緊急、非常規的要求導入到習慣的、日常的軌道。不管怎麼說,儘管沒什麼效果,但表現出恪盡職守總可以了。官僚們通過體系的運作維護好自己的權力地位即可。因此當弘曆利用妖術來整肅官僚體系時,整個官僚體系也展開了謹慎而廣泛的抵制。比如江西巡撫吳紹詩,假意布下天羅地網但實際上都是裝模作樣。而他的兒子,江蘇按察使吳壇,則通過查封了一個早就被禁止的教會來交差。
第三個版本是關於君主的。在整個叫魂案中,弘曆扮演的角色無疑是至關重要的,他幾乎是第一推手。弘曆也有自己的恐慌,在中國的制度中,君主有著巨大的專制權力,但在日常事務中也受著官僚體系的制約,甚至就是體制的一顆螺絲釘而已。所以弘曆感覺自己越來越難以掌控官僚體系,「官官相護」、「隱情不報」等行為已經把他架空,他迫切需要一個機會來和官僚體系算總賬。
三、結語
孔飛力在書中描述的那種醜惡的全社會歇斯底里在近現代中國還曾一再重演,並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中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任何一個曾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在讀到孔飛力的這些描述時都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慨。讀這本書,是在讀歷史。但每每又會讓人聯想到自己親身經歷過的許多事情。
我們說,我們不能預見未來。然而,構成未來的種種條件就存在於我們周圍。
原子能你好:
這本《叫魂》,可以說是一場文革史前史,換句話說,叫的雖然是清代的魂,乾隆的魂,可是這種手腕早就被統治者玩爛了。
在中國歷史上有一種堪比叫魂的政治手腕——巫蠱。
比如說漢武帝時,厲太子巫蠱案,江充正是利用了漢武帝擔心宮廷政變的心理,掀起了巫蠱大案,將跟自己有隙的厲太子整死了。
還有讖緯之學,散布一些「大楚興陳勝王」、「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言論來為野心家謀取私利。
叫魂、巫蠱、讖緯包括文字獄的性質都一樣,除了愚昧的底層百姓可能信這個,士大夫與帝王並不信這一套,他們只會利用這個,我再打個比方。
漢成帝時天象有變,一般這種情況,皇帝要下罪己詔,可是漢成帝卻責怪宰相翟方進,說他宰相當的不好才這樣,把天象有變的鍋甩給了他,這套天人感應的學說本來是士大夫造出來用來約束帝王的,沒曾想漢成帝來了個斗轉星移,把宰相翟方進給斬了。
這樣看,是否是跟乾隆皇帝如出一轍,大家都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這種迷信是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就看誰玩的溜,一般情況下,士大夫玩的溜,皇帝就孤零零一個,只能跟太監后妃聯合,歷史上的閹黨就是在皇帝與士大夫的博弈中產生的,如此這般,一治一亂,太平盛世時各方勢力打了個平手,動亂時代一般是因為國家機構運轉失靈積重難返,皇帝的個人權威並非是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有了的,他需要運用權術來駕馭官僚,叫魂就是一個例子,慈禧太后時還有楊乃武與小白菜的故事,這個時候的清帝國統治者又成了一位為民做主的好領導,可其實還是為了整肅官僚系統,特別是跟著曾國藩崛起的湘派官僚。
這次的作業,原子能完成的真是出奇的好,特別尊駕總結的最後一句話,對的,歷史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可以預測的,學習歷史真是大大提高了自己生存的幾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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