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丨白骨夫人與石猴

〔1〕

白骨精：

我不是一直都這半鬼半妖的

我也曾有血有肉，覆蓋這森森白骨。

很多年前，我還只是一隻百靈鳥。

我經常在東勝神洲轉悠

那裡是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靈氣濃郁

我就棲息在一塊大石頭上。

天氣好時就在上面晒晒太陽

下雨時就躲在石頭底下

風來雨來，都被他隔開。

這方小小的天地，彷彿有著永恆的寧靜和溫暖。

這塊石頭，並沒有人們描述的那麼冰冷。

那時我還不明白，這世上從來沒有永恆。

修道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在山上的日子是很艱苦很孤獨的

所以我經常對著這顆大石頭說話

有一天，我正在石頭上閉目養神。

明顯感覺腳下的石頭急劇晃動

彷彿有巨大的能量迸發

風起雲湧，電閃雷鳴中，我急忙躲到草叢中

石頭蹦出一隻猴子，五官深邃，眼裡藏著太多不羈

他會離開么？我在草叢裡有些落寞

卻忽然聽到仙音陣陣，漫山遍野奇花開遍。

原來他的出生驚動了天庭，神仙都下來查看了

開心的是，他並沒有離開

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山裡修行

我欣然應允

後來他稱王，掀地府，鬧天宮，

一時間驚詫三界

甚至驚動了如來

我知道他不尋常，沒想到如此不尋常。

齊天大聖一出生便是叱吒三界的存在。

他轉過頭問我怕不怕

我落在他掌心，「你會保護我的」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羽毛已經沒有了

我有了手，有了腳，我轉世成了人。

我再次聽到猴子的消息時，已經是個垂暮老人。

他被壓在五行山下，我想去找他，

可我不願讓他看到我如今的模樣

我不停的在尋找修仙法門，只是這一世註定與仙無緣。

我死的時候恰好是農曆七月十五，天地陰陽相合的日子

所以冤魂沒能上天入地，而是在人間遊盪。

帶著一口執念，再次醒來時候，我便入了魔。

附近山頭的妖王們，都叫我白骨夫人。

我飛到我魂牽夢縈卻又不曾去過的地方

不遠處就是五行山。

我駕雲過去，隨手一揮，山石亂顫。

整個山都搖搖晃晃，在宣告我的到來。

可我沒有見到他，那隻狂傲不羈的猴子

我打聽過，他們說他被一個大唐的高僧救了

他們一起要前往西天取經

他皈依了佛祖門下

我不信，他一定是被脅迫的，那可是齊天大聖啊！

所以，跟所有的妖一樣

當我聽說唐僧師徒四人馬上要經過白虎嶺時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不過也不一樣，他們高興是為唐僧肉，而我只想從唐僧手中救出那隻猴子。

我化作少女，老遠我便識得是他。

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只能等他離開時候，去接近和尚。

他回來了，模樣不曾變過，還是原來的那個他。

迎上他的目光，我羞紅的低下了頭。卻又趕緊抬起頭，期望多看他幾眼。

只是看到的卻是他曾經殺敵無數的金箍棒。我難過，又傷心。

是他不認得我，還是唐僧真的有這麼重要？

於是，我又幻成另一模樣去見他。

他對我嬉皮笑臉一陣，將我背起，迎來的卻又是一棍。

一千年的等待，就這麼給我兩棍，他一定是被唐僧蠱惑了

當初他從來不會這樣對付任何妖怪，他可是萬妖之王啊，最護犢子了

我氣急卻又疑惑，這隻猴子怎麼變了本性，所以又變成一個模樣，想去質問他。

這一次，我還沒靠近，還未開口。他給我就是一棍，連帶的束縛住我的魂。

這一次我再也沒能離開，也知道我要死了。但我不懂，心中存著千年的疑惑。

下意識的，我說出了「你會保護我的」這句話。

我看到他想收手，卻一下收不住。那棍中所含的法力，徹底的打在我的魂上。

我看到他眼中的後悔，看到他心底的難過。

我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沒忘我。只是我忘記了，我早就不是他身邊的百靈鳥，可他不知道。

在意識散盡前，我還聽到唐僧對他的痛罵，他說要猴子走，從此不用跟著他去取經

我從心裡感到開心，他終於能做回自己了，

至於記不記得我，不重要了。

▲他頭上的金箍好解，心中的金箍卻難解。

〔2〕

悟空：

情這東西，很奇怪。

在遇到某人之前，你不知情為何物，失去之後，更不知情是何物。

我記憶中存在「情」的瞬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在我還是石頭時候，我有一個朋友，那是只百靈鳥

每天她都會在身邊告訴我身邊發生了什麼。

後來我鬧了天宮，豎起齊天大聖的旗幟。她也陪在我身邊。

我問她:「十萬天兵天將，你怕嗎？」她說:「你會保護我的。」

我和三隻眼廝殺，所謂的天兵竟然放冷箭，而她擋在了我身前。

真傻，我修仙了，怎麼會被一隻箭給殺了，最多受傷。

其實，她只是還是習慣把我當成原來那隻普通猴子吧。

那天，白骨精來了。想吃唐僧肉，莫不是想瘋了？

天底下第一大妖在這護著都敢來。

可這女妖和別的妖怪好像不一樣，有恆心，堅持到底。

只是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感到心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種比起頭上金箍以外給我更難受的心裡感覺，我不喜歡。

第一次，我放了她，我以為這種感覺只是偶然。

第二次，我還是放了她，我以為是種錯覺。

最後一次，我決定斬草除根，不再要這種奇怪的感覺纏著我。

手起棒落，心中再掐了一個束魂咒，世界清凈了。

然而，這種感覺決堤般的涌了出來。

因為她在消失前和我說了句:「你會保護我的。」

我想，就算和尚不趕我，我自己也要離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