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農場之大陸解體 | 連載35

抬眼一看,卻見國防部長莫普提帶著兩隊陸警沖了進來。陸警迅速將我們包圍,各自執槍對著我們,將我們所有人,包括那四名壁人,一起驅趕到一塊黑屏幕之下。

他們只把施文郁留在了中心控制台。

莫普提向身旁一人道:「已經控制局面,通知黃金議會,進入指定區域避難,封鎖所有進入中心大陸的通道,現在進入特技時刻。」

「是!」

另一人道:「部長,剛才幾位軍隊指揮官詢詢問您的態度,到底打還是不打!」

「打,讓他們留在外圍的十二區進行反擊,告訴他們,為了利莫里亞,為了全人類而犧牲,這是無上光榮,對了,激勵的話也要說一說,鼓舞士氣嘛,是你們這些做宣傳的本職!」這幾句話,莫普提說的輕描淡寫,眼睛早就看向了程雪的屍體,彷彿外面的幾十萬人活人,還不如近處這個死人有意思。

「是!」

安排好一切,莫普提走到了程雪的屍體之前,冷笑一聲。

這時候,外面一陣哄亂,卻見一個高大的白人在一群年輕的男男女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這男人正是當初黃金議會上坐在首席的那人,阿歷克斯的父親。身後跟著十二個人,其中幾個我也眼熟,有幾個是黃金議會上前面十二個席位中的人。

果然,他進來之後,身旁的阿歷克斯緊張的咽了口吐沫,又不安的低下了頭。

「程議長?」亞伯拉罕來到莫普提身後問道,語氣同樣冰冷,「死了?」

身後隨即有人發出冷笑,「這也算是第一個死去的永生者罷。」男人回頭瞥了他們一眼,後面的人便安靜下來。

莫普提向男人敬了一禮:「想必是,程雪議長為了與趙仲明等叛徒爭奪利莫里亞,而後失敗,被殘忍殺害!」

「很好,待戰爭過後,我們要隆重的表彰程雪議長。」

這時候,阿歷克斯忽然喊道:「不是的,你們誤會了,她才是叛徒!」

亞伯拉罕看了一眼阿歷克斯,眼神有些躲閃,「你——你知道說錯一句話的後果嗎?」

「我自然知道!」阿歷克斯激動的喘息,「你放心……我知道……」

「閉嘴!」亞伯拉罕的眼光冷的可以殺人。

阿歷克斯登時遭到當頭一棒,灰溜溜的蹲了下去。他完全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明明已經知道一切,卻還把他當個普通的大兵。

亞伯拉罕看到了另一個程雪,饒有興緻的走了過來,「你就是程雪派下去的那個克隆人?」

程雪搖著頭道:「我不是克隆人,我不是……」

亞伯拉罕一邊的嘴角提起,一雙鷹眼最終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和他對視著,心中升起一陣寒意。

「程復,你總是會給我帶來驚喜,就像你那愚蠢的父親一樣!」

他相貌看起來比我還要年輕,就像個剛剛畢業的學生,但是他說句話的時候,眼神中的老練狠辣,已經超出了他外表的年齡。

這就是神么?千神中地位最高的一位?我明明看到的是一匹餓狼,一隻想要撕扯世界的禿鷹。

「我的父親不愚蠢,愚蠢的是你們這群——神!」

「正是他那五枚充滿罪惡的核彈,才讓我們有了今天!呵,一個連成神都看不上的傢伙,竟然為了毀滅人類,投擲了核彈!你還說他不蠢?」

我冷冷的看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微塵計劃?」

「哦?」他耳朵一動,反而笑得更為輕鬆,「看來,你了解的還真不少!」

「我還知道,微塵計劃的幕後主使,就是你們這群自私的永生人!」

他愣住了,忽然看了一眼地下的程雪:「是她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本想毀滅人類,卻沒想到,最後面臨毀滅的,是你們!」我笑道,「沒想到吧,神,你們竟也有一天淪為魚肉!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懂什麼!」他彷彿憤怒了,「你和程成一樣,愚蠢自大,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正是在破壞自然的秩序!和神對抗很好玩嗎?如果程成沒有投射核彈,你難以想像,我們此時的世界,會有多麼美好!」

「人類被你屠殺殆盡的美好?」

「滅絕人類?愚蠢如你,看到的都是罪惡。你很可憐,程復,因為你不具備神的視角,你只是站在和他們一樣的低等生命的角度,去仰望神的功業——消滅一些拖人類演化後腿的低等生命,這是屠殺嗎?!」說低等生命之時,他頗具嘲笑的看了一眼伯七耳等四個壁人。

「低等?」我不解的看著那張傲慢的臉龐,「如果沒有G6540的技術,你們能『高級』?你們不過得益於人類的科技發展,基因技術造就了你們這一群白眼狼。」

「隨你如何憤怒,拋去你作為低級生命常掛在口邊的侮辱辭彙,其他的,比如我們高級了,這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他昂起了下巴,「你或許不知道,我以及我身後的這些人,以及我們曾經的龐大且悠久的家族,才是這世界真正的控制者。你或許會認為,歷史的發展,都是人民,或者是人類種族的自然選擇,哼,自然選擇,在你們中文裡有個辭彙稱呼它,叫做演化,演化就是漫無目的的隨機碰撞,就像是五百萬個夢想著暴富的蠢貨里,真的有個人中了百萬大獎;然而在兩千年前,我們的祖先就意識到這個問題,認識到數千萬獨立個體,普遍懵懵懂懂,很難有人認識到自己對於群體的意義,更甭說引領群體向前邁進一步——不僅族群需要領導者,人類更需要領導者。所以,我們的祖先開始塑造世界,影響著世界歷史的發展,我們創造了信仰,利用了宗教,制定了規則,強化了道德,為社會提供了法律,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我們的意願發展——在我們的指導之下,世界有序運行了兩千年,每一次戰爭,每一場瘟疫,每一個偉人的誕生,每一回王朝的更迭,都在我們的計劃之內。人類無需知道我們的存在,他們膜拜上帝,膜拜君主,膜拜虛無而縹緲的力量——他們又愚又蠢!這正是我們所看到的,因為愚蠢,所以安定,這些人類之中,偶爾也能出現幾個自以為可以取代我們成為世界霸主的瘋子、自大狂,但都被我們在反掌之間控制住了。但是,隨著科技的發展,神權逐漸褪去顏色,而技術無形之間增強了個人的力量,讓一些有影響力的人類,可以輕而易舉的成為眾人仰望的『新神』,也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們創造技術、推廣技術,只是為了造福人類,可是這些愚蠢的傢伙,卻利用我們賜予人類的技術,攪亂了世界的秩序,讓世界幾度陷入混亂——我們推出的政治方略,被這些短視的人,刻薄的嘲笑,以此嘩眾取寵,但他們成功了,千百萬人成為這一個個的跳樑小丑的擁躉,尤其在一些『民主政體』之內,這種現象更為明顯。他們不知道,『民主』不過是我們給他們吃的致幻劑,然而在便利科技的催化之下,這些生活在夢裡的人,竟然有了讓夢想成真的能力。一次次的國家領導人選舉超出我們的控制,一次次的國際合作脫離正軌,一次次的人類發展方向被一些宵小左右而引起巨幅震蕩,世界失控了!這些人無恥的和神搶奪著信徒,他們也發現,信徒只需要持續用一些愚蠢的思想餵養,信徒就會越發的忠誠。他們掌握規律之後,便開始通過網路空間,打造了一座又一座虛擬的神壇,而我們這些真正的神,已經失去了對世界的話語權。這些人向他們的信徒收斂財富,並用一套又一套滿足信徒內心的真理迎合他們、滿足他們、誤導他們,讓他們離神越來越遠,離我們創造的秩序,越行越遠!脫離控制的人類變得越發的自大,越發的討厭,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掌握了宇宙間的至高真理,很少有人再去看重道德、秩序,面對未知,更少有人表現出謙遜,每個人都幻想著自己已經成為天地間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他們的話語有著生殺予奪大權,程復,你難道忘了法庭審判之時,那群蠢如豬豕的傢伙們,只聽了幾句謊話,就像是瘋子一樣的詆毀你,侮辱你?他們有誰知道事情的真相?沒有一個人!但他們每個人都確定,他們所相信的,就是宇宙間唯一正確的事實。呵,我們想殺你,可我們並不恨你的;但你看看他們的那幅德行,不像一條條瘋狗么,就好像你真的搶了他們的骨頭似的,實際上你和他們沒有任何仇怨!你難道不恨他們?你難道認為這群傢伙,也配叫人類?你難道認為,人類的進化,是朝著他們的方向前進?這種人,也值得你憐憫?呵,他們是人類歷史的蛀蟲,這種人,根本不配享有科技時代的紅利,更不配享有永生的資格!他們,只是蟲子!只是更為優秀的人類進化之後,用來飼養的畜生。」

「你們……」

「程復,你是我見過的,少有被我欣賞的人,如果不是你那愚蠢的父親,我或許真的會考慮重用你。你之所以憤憤不平,是因為你的眼睛只看到了你以為的真相,你以為的正確,你以為的真理,然而,這世界的真理,並非你以為,並非你們以為!當你成為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掌控者,你考慮問題的角度,也會發生變化!我真的希望你能具備和我一樣的心胸,和我相同的視野,那樣的話,你不僅會理解我們的所作所為對於人類的作用,你更會明白,你的父親,是做了多大的一件蠢事!」

「但是!」我向他吼道,「就一定要用屠殺嗎?微塵計劃一旦啟動,就是上百億人的生命,你們心中真的認為,人命如螞蟻一樣可以忽視嗎?」

「不然呢?螞蟻尚且為種族而奉獻,那些拖人類後腿的傢伙們,連螞蟻也不如!」

「但那時多少人的性命,多少家庭的破碎,多少人的痛苦!」

「你踩死一片螞蟻之時,可曾想過他們的家庭破碎,他們的痛苦?」

「可你們也是人吶,你們應該知道,人心是可以改變的!你們既然擁有權力,為什麼不去改變他們,為什麼要奪走他們的生命?那麼多路,你們為何選擇最殘酷的一條?」

「你又怎麼知道我們沒有努力去改變他們?」亞伯拉罕面部僵硬的嘆了口氣,「這種改變,從我父親就開始了,他們通過各種渠道去影響人心,幫助人類理性的看待技術的發展帶來的便利,謹防人類墮落的靈魂,被新技術縱容!但是,我們努力了,努力之後,我們發現我們低估了全世界的連接!便利的技術,沒有加速十誡的傳播,沒有加速道德的推廣——人類的秩序、道德、智慧,似乎天生對這片科技沃土不適——人類越來越自私,世界的戾氣越來越嚴重,而這種自私和戾氣通過新技術迅速的全球,造成惡性循環,人類變了,人類整個種族命運堪憂,萬年的文明即將毀於一旦!作為人類真正的控制者,我們不忍心看著父輩們經營了千年的人類文明一步步走向滅亡,不希望我們的後代生活在一個充滿自私、暴力、色情、謊言的世界,所以……」

他搖了搖頭,說出了與夢中的程文浩相同的話,「創造之前,必先毀滅!」

他的語氣從憤怒到無奈,從無奈到心酸,我竟然對他升起了些許可憐,「你們沒想到,失控之後,則是更大的失控!」

「先是你愚蠢的父親!之後……」他冷笑,「是這Ai……」

「你以為你控制了人類,你以為所有人類都如你們一樣自私,可你終究是低估了人心中的善良,你低估了我父親會寧願背上投射核彈的罵名也要拯救所有人的性命會做的犧牲。」

他搖了搖頭:「不,那是蠢!那是目光短淺的偽善。」

「自私的是你們!是你們想要毀滅人類,我父親才逼不得已,用這種方式拯救世界!」

「然而他並沒能拯救世界!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他想要保護的人,如今沒幾個把他當好東西,他捍衛的生命,最終一個個、一群群——很多人臨時都罵著程成的名字——也被我們逐漸清理,如果再給我們些時間,再給我們些時間,如果那群機器沒有失控……這世界,會變得多美好啊,只再給我們十年……」

「你只會做夢罷了!」

嗡……

又是劇烈的一晃。

中心的利莫里亞全息圖上,十二個區塊,已經全部被上方黑色的圓球那一隻只黑色的繩索拴住。

我忽然發現,黑色的繩索已經侵入了利莫里亞大陸的邊緣,那黑色的東西與利莫里亞接觸越久,彷彿凹面越深,終於我明白了,它在「吃」利莫里亞。

莫普提道:「時間不多了,我們趁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快離開吧,撤去海底基地!」

亞伯拉罕點了點頭。

莫普提向施文郁道:「總工程師,執行吧,中心大陸脫離利莫里亞……」

莫普提尚未得到施文郁的應答,就聽到總控制塔的門外面幾聲哀嚎,門口的守衛匆忙跑了過去,只不過幾聲槍響,卻見一人肩頭插著一支長約半米的細鐵棍,跌跌撞撞跑到門口,扶著門框道:「報告部長,有……有人打了進來!」

「什麼人,多少人?」

「沒……沒看清!」

忽然,一片方形的東西在門外一閃而過,再一看門口那人,頭顱卻緩緩的從脖腔上滑落了。

眾人大駭!莫普提喝道:「一半士兵去外面應敵,其餘人守在門口!」一隊陸警出了主控制室門口之後,莫普提朝著門口幾名軍官一揮手,其中一人按下了按鍵,大門徐徐關閉,從內落鎖。

被鎖入控制塔的士兵,全都暗暗出了口氣,慶幸剛才派出去送死的人不是他們。

莫普提則催促施文郁道:「快,將所有聯絡……呃……」

話未說完,他的眉心,忽然竄出了一根紅色的短棍,那短棍直接射向了對面的牆壁,砰的一聲,扎入了牆壁之中,沒入了十幾厘米。

伯七耳忽然興奮的伏在我耳邊道:「是鑽頭……」

腦漿從莫普提的腦後噴了出來,剛才的鑽頭,是從他的腦後射入,又從前額飛出,可見射殺莫普提之人膂力之大。

亞伯拉罕道:「有敵人……」

所有士兵此時都守在門口,當他們回過神來,卻見一個女人正揮舞著一根一米四五的鐵釺,如風如影一樣就來到了他們之前,幾下之後,便有數人被挑上了房頂。

施文郁喊了一聲:「施雲?」

來者正是一名AIK。

緊接著,屋頂的一塊塊金屬天花板塊塊掉落,十幾個壁人從上跳了下來,各自持著榔頭、鎚子、鐵棍、扳手等工具,跟在Aik身後,將那些打倒在地的士兵頭上補了幾下。

瞬息之間,指揮室易主。

孫武從通風道里跳了下來。幾個壁人興奮的擁向了孫武,「這就是調虎離山?」

孫武哈哈大笑:「雕蟲小技。」

「可你不是說,還有三十五個計謀嗎?剩下的還沒用,一起用了吧,讓我們都試試!」

「哈哈,計謀可是要根據輕快而定,豈能一股腦用了,那這就不是計謀不是兵法了——等這段時間過了,我會細細給你們講。」

亞伯拉罕和十二個年輕的「神」被包圍了。這些神自恃永生,又擁有武裝保護,自然想不到竟然會被偷襲,還是被這樣一支由怪物組成的雜牌軍隊。

不斷有壁人從房頂上跳了下來,這些長得像壁虎的生靈佔據了半個房間,要不是伯七耳下令,還會又壁人跳下來,其他不下來的人,都掀掉了天花板,坐在上面唧唧喳喳的對下面的人指指點點。

偌大的指揮室一下子就成了壁人的天下。

亞伯拉罕向伯七耳道:「你們竟然背叛了契約?」

伯七耳饒有興緻的看著亞伯拉罕:「剛才聽你和程復說話,似乎你就是利莫里亞最厲害的那個傢伙,難道當初囚禁我們的,就是你嗎?」

「囚禁?」亞伯拉罕哈哈笑道,「你們本就是一群壁虎,若非我們的改造,你們不過是一群蟲子,是我們讓你們有了智慧,你們竟然還說我們囚禁你們?」

伯七耳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們也是人類!」

「你捫是會修理機器的蜥蜴和壁虎,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麼高級!我提醒你們,我是你們的神,你們必須聽我的話,否則我會毀滅你們!」

「你……」伯七耳有些無措了,尤其是面對著亞伯拉罕陰冷的目光,竟然雙腿開始顫抖。

「契約!」亞伯拉罕提醒道,「毀掉契約的下場,你們忘了嗎?」

伯七耳和其他壁人都不安起來。

我拍著伯七耳的肩膀:「你是人類!相信我,壁人也是人類,我們都是兄弟!」我指著亞伯拉罕道,「你看看這群傢伙,他們自詡為神,他們才不算人類!他們已經喪失了人性,不過是一群天天做夢的瘋子罷了!」

「可……可壁人與人類的契約……是……是注入壁人血液中的誓言……它限制著我的內心……我剛才……害怕……」

我右手攥住伯七耳的手,高高舉了起來,向廳中所有壁人道:「當初你們的祖先,和人類中最有權勢的人建立了契約,但是今天,當初最有權勢的人已經成為階下囚,而我程復,毋庸置疑成為最有權勢之人……」

壁人們聽到此處,忽然明白了什麼,都激動的看著我,一片鮮明的黃色眼睛連眨也不眨。

「壁人,從現在開始,你們享有和智人共同的名稱——人類!你們生而高貴,地位與智人平等,作為人類中最有權勢的人,我程復,榮幸的宣布,曾經的契約到此廢止,壁人從此刻開始與智人重新建立契約,這契約只有兩個詞語,就是——平等與自由!」

壁人們從地上跳了起來,逐漸,有人開始敲擊著手中的金屬工具。

叮叮噹噹,「自由!」叮叮噹噹,「自由!」……

亞伯拉罕和其他十二位神看到此情此景,已經意識到大勢已去,各自默然。

在壁人的歡呼聲中,施文郁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讓我想起程成……」

我聽進耳朵,但我情知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於是跳上了施文郁的中心控制台:「快,將十二區的通道打開,向所有人宣布,進入中心大陸,啟動緊急避難!」

亞伯拉罕淡淡的說道:「真是蠢貨!」

我向伯七耳使了個眼色,壁人們就將十三位神驅趕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用鐵鏈鎖了起來。而他們則撿起了死去士兵身旁的手槍和機槍研究起來,壁人天生對於機械精通,一個人拆掉了槍支,分解了各個部分,其他人一看,便明白了槍支的原理。

十二區的通道同時打開,人們本已經被天上忽然露出的空洞、四處飛舞的黑色「煙塵」和巨臂嚇得六神無主,此時聽到廣播之後,都開始向中心大陸湧來,數十萬人匯聚於通往中心大陸的通道上,互相擠壓,踐踏,拼了命似的想往門裡沖。

沒有人顧忌旁邊人的感受,沒有人顧忌他們腳下踩了誰,是生還是死,長者不會照顧孩子,男人也不會照顧女人,軍人丟掉了武器,陸警沒有維護秩序,也維護不了秩序——面對著空中那個黑色巨爪,每個人都擔心自己,也像那一棟棟高樓,一面面牆壁、一輛輛飛行器和軍隊的軍人、武器一樣,被那黑色怪物吞噬進去。

曾經高喊著要將Ai打敗的學生們跑得最快,而他們僅僅只是看見了一支巨爪,尚未看見那怪物的全貌。人們向中心大陸的撤離,引起了巨爪的警覺,它們似乎不滿足於慢慢的將這巨型飛船吞噬,而是從那一根根黑色的觸角上分裂出無數黑色的「八腳蜘蛛」,它們通過一根根黑色的細線輕輕降落於人群中,蜘蛛的八隻腳每隻又分裂成另一隻八腳蜘蛛,每隻蜘蛛各自抓著四個人,這樣三十二個人就被身後的長線拉上了天。

不停有蜘蛛跳下來,不停有蜘蛛滿載而歸。它們就像是做著捕獵遊戲,但每次出獵,都是精準無誤。這是一群最好的獵手,或許,它們的獵物,是世界上最蠢的獵物。

我們通過屏幕觀看者外面的慘狀,娜塔莎和程雪互相抱在一起顫抖,已經不敢再抬頭。

我們只是安靜的看著,沒人惋惜,沒人哀嘆,就連哭泣的人也盡量捂住了口鼻,哪怕發出一絲的聲響。外面的人尖叫著,可我們聽不見,但我們知道他們誇張的四肢與涕淚橫流的眼目不是作假。

他們被一群群黑色蜘蛛送入了蜘蛛的巨臂之內,就再也無聲無息。

「程復!」亞伯拉罕遠遠的道,「關門!你再等待下去,這裡的人,也會淪為他們一樣的下場!」

不能關門!

我忘記自己是否說了出來,或者我的手臂在不經意間揮動,幸好施文郁並沒有聽從亞伯拉罕的。

能多救一個就是一個。

他們還年輕,最大的也不過23歲,最小的就像是初中生一樣。

每個人都有美好的未來!

他們是人類的明天!

……

十二條黑色巨臂已經完全深入了利莫里亞內部,將所有人哄到一隅之地,最近的手臂,已經距離中心大陸的門口,不足五十米。

主控制塔也亂成了一片,不斷有人勸我,快離開吧,快離開吧!我分不清他們的聲音,大概有施文郁,有程雪,也有孫武,可能更多的是壁人,以及那群神……

我腦子裡只有幾個詞不斷的縈迴:快些,再快些!快跑啊,快跑……

如果不是娜塔莎走過來握住我的手,我都不知道我的手一直在抖。

「你儘力了……」

我搖著頭,施文郁已經在屏幕上輸入著什麼,漸漸的,十二道大門外發生了一些騷動,人們瘋狂的往門裡擠,於此同時,巨臂已經追到了門前。曾經緩曼的巨臂已經分裂成無數觸角,它們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環住每個它們能接觸到的人的腰,和四肢,將他們吞入那黑色的軀體之中。

「不要關門……」我搖動著施文郁的胳膊,但是施文郁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遠處的亞伯拉罕道:「程復,一味的仁慈,只能拉著所有人一起陪葬,你剛剛救下的人呢,也會被你送入地獄。」

十二扇門抬起,關閉。

那些跑到了門下,又被甩了出來的人,已經絕望的在地上跪下,或者蜷縮成了一團。

我聽不見他們喊著什麼,但無非哀嚎、祈求,或者咒罵!

他們或許在怨恨命運的不公,但是命運,何時有過公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你們難道也曾有過如此痛徹心扉的權衡嗎?

一陣劇烈的晃動,周圍所有屏幕瞬間黑了下去。虛擬的全息圖上,只剩下了一個圓柱體尚在發光。那圓柱頗像是一個倒扣的喇叭,下寬上窄,上面還有分層,正好分了12層。

「它們徹底斷掉了中心大陸與十二區的聯繫!」施文郁道,「必須啟動了!」

不等我的回答,施文郁已經開始輸入指令。伴隨著施文郁的話,還傳來在一陣驚呼。全息圖上方,四道黑色的觸鬚,旋轉著從天上降落,直接向中心大陸那座十二層的高塔上方抓來。

一陣上下的晃動,就當我們以為觸鬚抓到了導航台之時,中心大陸開始下降,慢慢的與觸鬚拉開距離,人們才長出了一口氣,那觸鬚沒有抓到我們。

但是,這根似塔非塔的十二層建築,正向下做著自由落體運動。所有人都失重了,能貼著牆壁的還好些,沒有挨著牆壁的,此時已經被顫抖的大陸顛上了空中。

猛地,在導航台下方大約第九層的位置,以及再往下第三層的位置,忽然撐開了兩道傘沿狀的物體。我們倏然又開始超重,慢慢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們向上推去。

那兩道傘沿其實是兩道緩衝和推進系統,既阻擋了下降的力,又能向上推動這塔形的建築物。於是,這座塔又成了一個可以在空中漂浮的堡壘,根據著助推火箭的調整,潛伏於平流層的沙塵之中,向著西方飛去。

安靜片刻之後,人群中發出一陣勝利大逃亡似的歡呼。

我扶著屏蔽門站了起來,「這下面,是哪裡?」

施文郁看了下經緯度:「北美,接近你父親當年投射核彈的區域了。」

亞伯拉罕等十三位神聽此一言,皆輕蔑的哼了一聲。

「我們的目的地是哪兒?」

「你還記得Mu么?」

「新大陸?它不是被毀了?」

「Mu沒有被毀,只是被放置於一個人類不容易抵達、而Ai又不容易發現之處,你父親曾經為人類制定的逃生預案,卻被這些所謂的神,利用來當做第二條退路。」

我看著施文郁一臉鬆弛的皮膚,尤其是額頭上那五橫三縱的紋路,好奇道:「你……沒有接受永生?」

他搖了搖頭,「我不想,可為了頌玲,我願意,但是——我沒有等到她回來!」

程雪的屍體已經被壁人們搬到了牆壁的一側,用一件壁人的袍子蓋了起來。但是施文郁的目光還是穿透了袍子,似乎刺入了她的心臟。

十三位神一如曾經一樣冰冷,他們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像是入定了一般;壁人們倒是有些興奮,他們小聲的交流著對岩穴的嚮往,對森林的好奇;程雪眼神空洞的縮在娜塔莎的懷裡,娜塔莎的另一側,是阿歷克斯,他的眼神,則不時的看向他那個無情的父親。

孫武被幾個壁人圍著,討論著戰術。孔丘和愛因斯坦等人,也逐漸被壁人送進了塔頂的導航台。

牛頓看見塔的全息圖之後,忽然驚叫了一聲。

「天吶,這不是……」

伽利略在一旁接道:「比薩斜塔!」

「不不不!鐵球男孩,你的眼裡只有比薩,但我告訴你,這座塔從外觀到規格,都不是你那比薩斜塔能比的!」

「喂,你別以為自己是個爵士,就能趾高氣昂的掌握真理了!」

「不不不,鐵球男孩,真理從沒掌握在我手中,我只負責發現真理!」

孔丘兩米高的身軀盤腿坐在地上,卻也和壁人一樣高,他笑道:「牛爵士,我最近跟老愛學了個英文單詞,我覺得特別適合你,不如你別叫艾薩克了,改這個名字吧。」

「我不聽,你這老不死嘴裡自然沒什麼好話。」

「我偏說,我覺得你特別適合叫樹·牛頓,英文名字就是Tree Newton。」

牛頓思考半晌:「哎呀,你還真會夸人,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喜歡把一些泰山北斗似的人物比喻成擎天玉柱,這Tree大概你想翻譯成獨木成林——我牛頓一人,便撐起了科學界整座江山,對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我墓志銘怎麼寫的吧,咳咳,Nature and Nature law lay hid in night ;God said,『LetNewton be,』

and all was light!」牛頓昂起頭,「怎麼樣,老孔,你死了兩千多年,也沒人這麼讚美你罷!」

孔丘搖了搖頭:「哎呀呀,我這輩子也是聽不懂你說的什麼意思了,我就認得倆字足矣:Tree Newton!」

愛因斯坦叼著煙斗走過:「別鬧了,牛老師,論嘴上佔便宜你是玩不過中國人的!你還是繼續說,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牛頓指著那懸浮於空中的全息圖像道:「你們沒發現,這明明是一座塔嗎?」

孔丘道:「玲瓏塔塔玲瓏玲瓏寶塔十二層,嘿嘿,我還知道這塔裡面有個妖怪叫奔波兒灞,還有個妖怪叫霸波爾頓。」

牛頓認真道:「你那玲瓏寶塔我不認得,但我卻認得,這很像是聖經中描述的巴別塔!」

「巴別塔?」西方的老師們頓時來了興趣,然後紛紛點頭。

牛頓道:「聖經記載,曾經的人類都說著同一種語言,有一天,他們忽然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就是這巴別塔。」

愛因斯坦笑道:「這塔終究是沒有造成,因為上帝變亂了所有人的口音,讓他們無法溝通,通天塔便沒法再建了。」

孫武道:「連上帝都懼怕人類團結。」

牛頓道:「孫老師,你們中國人就是有點過於自信了,上帝全知全能,又怎麼可能懼怕凡人!」

孫武道:「上帝如果真能統御萬物,為什麼擔心人類修建通天塔呢?如果神真的是全知全能。那縱然人類建起通天塔,又怎麼能動搖得了他的根基呢?可見,沒有神是萬能的。」

孔丘挑起一個大拇指:「老孫,給你個贊!」

牛頓不滿的朝著達爾文道:「你快過來啊,中國人抱團對付我,你還研究那群小妖精幹嘛!」原來達爾文正在圍觀幾個壁人比賽拆槍和裝槍,看的正津津有味。

達爾文道:「爵爺,也不看看你們在聊什麼,上帝是否全能的問題,你讓我幫你?你可能忘了我寫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讓教廷震恐了罷!」

牛頓愣在了原地。

愛因斯坦靜靜的抽完一袋煙,緩緩的說了一句:「如今這通天塔修成了,各民族都說了同一種語言,人類——」他用煙鬥嘴兒指了指被捆在一角的十三位神,「真的可以和神平起平坐了,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神也在恐懼、顫抖,高處不勝寒吶。上帝以萬民為牧羊,而這群神呢,不也一樣以禽獸待人?上帝在拯救人類,而這群神,何嘗不也認為自己在拯救人類?可到底是拯救人類呢,還是滿足自己的統治慾望、令萬民膜拜呢?我不清楚。或許,他們都是對的,或許,正如這位叫亞伯拉罕的神所言,我們是錯的,因為我們都不具備神的視角!普通人只注重自我,而這些神,需要的是秩序。注重自我,就註定了無序;而注重秩序,則必定會犧牲個人。我個人也崇尚秩序,我的相對論繼承了伽利略和牛頓創立的經典物理學,我喜歡天地萬物皆有時,日月星辰皆有序,這是一種令人感動的美。但是,量子物理出現之後,它打破了這種有序,宏觀世界是有序的,但是微觀世界卻是隨機和無序的,我不願意承認量子物理,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世界——有序與無序是同時存在的。」

孔丘道:「雖然不懂物理,但也聽了個大概!有序無序,哈哈,我之所以喜歡老愛,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秩序的崇尚者罷!我上一段生命,一生都在做一件事,就是恢復周禮!為什麼這麼做,這不過也是讓混亂的時代,回歸秩序罷了!孫武和我是同時代的人,自然了解我為什麼這麼做。這個叫什麼鴨脖拉什麼的剛才一席話,我們在通道里也大概聽了一些,雖然他們自私與殘暴不可取,但是他說,讓人類回歸秩序,才能讓人類進步,這觀點我認同的。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社會,人倫失序的時代,人類的技藝越精巧、戰法越高妙,則人民生活過的越慘,我的那個時代,百家爭鳴、百工繁盛,然而諸侯征伐卻連綿不絕,我死後更甚,原因就是失去了應有的秩序,恢復周禮,就能規範諸侯、士大夫等不同階層的行為,社會才能安定,人民的生活才能幸福。唉,周監於二代,鬱郁乎文哉!」

忽然,幾乎同時發出的兩聲巨響自頭頂傳來,通天塔一陣劇烈晃動,卻見房間里突然多了兩根黑色的「柱子」。兩根柱子都是直徑一米左右,直接穿破了頭頂直接砸了進來。

那是兩根觸角,那兩個東西在房間里蠕動了幾秒之後,忽然從中分開了八條觸鬚,觸鬚撲向了房間各個角落的人!

Ai竟然追上來了。全息圖上方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具體多大連全息圖也無法顯示完整,但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有四條有四條觸角伸展下來,兩條扎入了頂層的導航台,而另外兩條,則在塔外晃動著,似乎還在觀察著塔的結構。

有更多的觸角從上空緩緩下降。

「快逃!」我吼道。

與此同時,房間里的觸鬚已經捲起了十三個壁人,以及伽利略、達爾文、諾貝爾,又從空洞里縮了回去。那十六條生命隨著觸角的撤退,也被帶出了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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