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2017爛片啟示錄:2014,公路狂飆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2012—2017,五年時間裡,中國電影票房從170.7億飆升至500億。但在這種凱歌高唱中,我們受過多少爛片的荼毒,硬糖君和諸君心裡都有一本賬。
為此,硬糖君推出「2012-2017爛片啟示錄」系列。那些曾經的爛片,為了忘卻的紀念。
因賀歲檔國產大片票房沒有達到預期,2014年衝擊300億總票房的樂觀預測,最終成「一步之遙」。
但電影產業的狂飆突進並未衰減,各種現象級電影次第湧現。跨界導演屢獲市場青睞,成名導演卻在類型探索中迷失。
本年度的電影,要麼像《老男孩之猛龍過江》一樣,奮力向二三線城鎮青年的生活沉澱,多少有著過俗的隱憂;要麼像《黃金時代》一樣,拚命往高逼格文藝圈靠攏,也逃不脫高冷的批評。
兩類影片面臨著各自的美學困境——脫深與脫俗。倒是公路片忽然橫行無阻,無論是略顯生澀的《後會無期》,還是圓滑成熟的《心花路放》,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
似這般青春如火燒
2014年最搶眼的國產電影類型,當屬愛情喜劇片。無論是主打 「青春紀念 」 的校園愛情,還是主打時尚浪漫的都市愛情,或者主打女性情誼和個人成長的「小妞電影」,都在上一年度的爆發後,繼續保持著穩定的市場表現和強勁的增長勢頭。
以 《同桌的你》、《匆匆那年》 和 《小時代》引領的 「青春懷舊」 風,依舊在中國電影銀幕上高潮迭起。如果說2013年捲起的青春懷舊風還能被算作意外,那麼2014年無疑是青春電影「大把燒錢,大把撈錢」的幸運年。
在人們還沒有對青春和夢想感到膩味之前,電影人們如同不辭辛勞的自助餐服務員,毫無節制地送上近乎千篇一律的料理。
2014年底,又一部青春題材影片《匆匆那年》上映,由大陸最早試水青春偶像劇的導演張一白執導。支離破碎的情節和生硬的表演,再次引發觀眾對於青舂題材的抱怨。但負評並沒有影響這部電影的收益,熱度持續相當時間,票房突破5億。
《匆匆那年》用彭于晏、魏晨等一群大齡青年充當高中生,誠然通過化妝師可以妙手回春,但終究無法彌補心理年齡的差距。離奇的情節改編也讓原著粉感到無所適從:
在原著小說中,沈曉棠在根本不知道陳尋有女友的情況下成為「第三者」,然而電影中,沈曉棠主動插足陳尋和方茴的感情生活,成為了「第三者」。
自古爛片出好歌,《匆匆那年》除了證明王菲唱功不減外,還存在濫用BGM的嫌疑。故事到2001年申奧成功的時候,依然使用的《還珠格格》的主題曲《當》,是典型的情懷不夠,老歌來湊。
無序的廣告植入,也讓觀眾深切體會了題材蜜月期內,資本和電影人的瘋狂。整部影片中,杜蕾斯安全套被植入2次,伊利優酸乳被植入2次,伊利穀粒多被植入3次,別克商務車被植入1次,元洲裝飾被植入兩次,中國平安被植入1次,vivo手機被植入3次,天龍八部網遊被植入1次,最明顯的就是「蘇寧易購」,幾乎統治了這部沒有情節可言的電影的「無情節」部分。
對於屢次上榜的《小時代》系列,硬糖君已無暇多舌。除了奢侈品的真實與夢想的虛無外,姐妹情照例是塑料花:美艷但無生命,虛假卻永不枯萎。她們如膠似漆,忽然撕逼,冰釋前嫌,繼續撕逼。
嚴格意義來說,處處抖著機靈的《撒嬌女人最好命》不能算入年度爛片。但除了貢獻「怎麼可以吃兔兔」的金句外,彭浩翔對撒嬌女的妖魔化處理,顯得心腸夠「壞」。
中文片名《撒嬌女人最好命》像一篇議論文的題目。當代都市女性的命運真的是這樣嗎?電影的英文片名 WOMEN WHO FLIRT似乎更隱晦又準確地點中了故事的核心——調情的女人。
影片用了一個半小時證明撒嬌女人好命這一假設的真偽。而消費電影,親眼見到一小部分撒嬌女人或者說「騷浪賤」的失敗,或許也成為硬派都市女性的一次心靈按摩。
筷子兄弟通過《老男孩之猛龍過江》證明了:「不是只有好看的人才有青春」,但不好看的人的青春,確實不咋地。
文藝蒼茫遇冷風
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用與蕭紅交往過的十多個人的視角來敘述蕭紅不同階段的生活。電影對蕭紅的還原,更多是去敘述蕭紅做什麼、與誰做。但觀眾既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也不知道她這樣做與她個人性格與所謂「黃金」的時代有何聯繫。
雖然一些評論將《黃金時代》票房的慘淡歸結為「藝術」電影的宿命,但「藝術」絕不是電影遠離觀眾、脫離市場的理由。一部視聽體驗上很大氣的作品,在內容上卻變成了對八卦傳奇的考證,蕭紅的內心依然觸不可及。觀眾只是圍觀了《蕭紅被嫌棄的一生》,而無法洞穿她為什麼被嫌棄。
《歸來》可以看作是張藝謀對他擅長的中國現實題材的「歸來」。一個大悲劇時代的小家庭悲劇,喚起人們對一段不應該被遺忘的歲月的關注。
這是 《忠犬八公》的故事。但是「等你回家」其實只是個引子,真正的重頭戲其實是「等你回家,卻忘了你的模樣」。於是, 《忠犬八公》的感情基調就套上了《初戀五十次》 的清新外衣。
《歸來》的創作,雖然由於種種主客觀原因還存在著某些遺憾,比如影片的歷史和人物的豐厚度不夠,影片後半段本應是頗有戲劇張力的三個人的故事,被簡化為兩個人的情感關係。
與陳可辛「用藝術片的手段拍商業片」的《親愛的》相反,好久沒有新片問世的吳宇森似乎對中國電影市場的現狀非常陌生。《太平輪(上)》上映時,無論是故事敘述還是鏡頭語言,都令「吳粉」們大跌眼鏡。
雖然是號稱大導演、大明星、大投資的商業「大」片,但無論是在對戰爭場面的描繪,還是對歷史事實的敘述上,這部電影都無「大」可言。
吳宇森幾乎是在用香港槍戰片的視覺語言來展現戰爭場面。不管是身體被子彈擊穿的鏡頭,還是翻車和火焰的畫面,都充滿了八十年代香港黑幫巷戰的色彩。更別提遊戲感極強的剪輯方式,已經完全消解了導演試圖展示的「國共內戰」的宏大敘事。
姜文的 《一步之遙》原本備受期待,卻又奇怪地失去了市場。較多的批評指出,他堅持自我卻沒有顧忌受眾。
影片雜糅了歌舞、喜劇、黑色、懸疑等多種類型和諷刺、戲仿、誇張等多種手法。然而,類型雜糅所呈現出的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和過於龐大複雜的內容,沖淡甚至破壞了敘事的完整和流暢。
看得懂與看不懂的糾結,不是姜文現在才遭遇的。「看得懂」的 《鬼子來了》被斃命,看不懂的 《太陽照常升起》被嗤之以鼻,似乎都看得懂而且被索隱深入的《讓子彈飛》被奉為神作,到《一步之遙》又打回原形。
公路的狂飆突進
公路片是好萊塢20世紀60年代發展起來的一種相對自由開放的電影類型,它的出現與那個年代美國特殊的青年文化和幻滅、放逐的社會心理息息相關。
2014年,兩部公路片,寧浩的《心花路放》和韓寒初執導筒的《後會無期》,都引起了強烈的市場反響。與導演本人獨特的文風類似,《後會無期》在公路片外表下,包裹著一段段中小城市年輕人面對外部世界時無奈而傷感的段子。
看起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江河,從最東端的島嶼到最西部的學校教書。他的發小浩漢和胡生,決定開車陪他一起完成這段旅程。
隨著旅程深入,劇情越來越朝著荒誕不經的方向發展。最終,他們的車子被路上偶遇的驢友騙走。無房、無車、無女人,江河與浩漢在一片沙漠中分手各奔前程。這似乎有一種對當代屌絲青年社會隱喻的味道。
從類型角度觀察,這段橫跨整個國家的旅程,並未給影片的主要角色提供自我價值的整合機會,唯一具有象徵色彩的整合方式是江河開始用文字記錄下來這段奇特的旅程。
有評論者將其歸結於電影導演本身經歷的局限,認為韓寒尚不具備足夠功力。當然,我們也可以將其理解為,韓寒並不准備給他的觀眾提供確定的「世界觀」,他的目標只是帶領著粉絲去認識這個對於普通小城鎮青年人來說荒誕冷酷的世界。
《後會無期》所力圖展示的,是一個新時代的青年人對於傳統電影、傳統生活理念、傳統判斷方式的反向認識的故事。
與韓寒相比,寧浩對電影類型規律和電影視聽語言的掌握,顯然更加遊刃有餘。2014年國產影片票房冠軍《心花路放》延續了寧浩對公路片的類型實踐,使用黃渤和徐崢這對中國電影銀幕上的「黃金喜劇搭檔」,在角色性格上嚴格遵循兩位演員的傳統戲路,具有反差的雙主角讓這段療傷之旅具有了喜劇張力。
《心花路放》表現的是城市普通人物的愛情遭遇、人生困境,容易得到普通觀眾共鳴 ;在價值觀上,這部電影更傾向於草根和平民,甚至將一些世俗道德所不齒的言行堂而皇之地搬上銀幕,從而獲得以「不裝」為口號的青年人的認同。
這其中,對「泡妞」「嫖娼」等段落的渲染顯得缺乏克制,屢見對女性的嘲笑和鄙視。包括多次「車震」等過多過露的色情表現和暗示,以及最後兩位男性主人公自我救贖的牽強,都使得這部影片在價值表達上明顯失控。從「世俗」滑向「低俗」與「惡俗」,也因此招致批評。
與主角「屌絲化」息息相關的是,公路片本身「在路上」的類型特徵,有機會展示了以往商業電影中少見的中國二三線城市空間,諸如《後會無期》里浩漢和劉鶯鶯第一次碰面的撞球廳;《心花路放》中郝義在網路上勾搭的那個殺馬特女孩的小鎮理髮店等。
曾經北京獨佔全國票房13%的時代已經翻篇,二三線城市的觀眾成為中國電影的主流觀眾。新的電影觀眾群體必然會帶來新市場、新票房和新的電影文化。2014年公路片的興盛,正可以看作是這種變化的重要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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