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女子是大腳還是小腳？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一直以來，關於紅樓夢中的女子，不少人在爭論一個問題：這些女子是大腳還是小腳？這個問題很有意思，我們都知道，中國的女性裹腳的歷史，那真的是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什麼是小腳？就是過去我們常說的「三寸金蓮」，這點在《金瓶梅》有比較詳細的記載，潘金蓮正是因為有一雙人見人愛的金蓮，故名。關於纏足，比較統一的說法是起源於北宋時期，興盛於南宋，到了明清時期，則是更甚。

　　雖然清朝時期的孝庄皇后、順治皇帝都曾下過諭詔，禁止女子纏足，無奈民間纏足之風積習難改，早已無法糾正，所以，無論滿漢，一直到民國時期，解放之前，大多數女子仍是纏足的。

　　我們知道，《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生活在清朝，那麼他作品裡的人物有沒有纏足呢？我們今天不妨來探析一下。

　　關於纏足這件事兒，前八十回的文字中，明確描述女子之足的文字並不多，明確提到小腳、金蓮等字的情節就更是少之又少，但曹公卻留了不少有些模稜兩可的文字，讓後世研究者諸多猜測，我們不妨舉一些例子，加以分析。

　　原文第八回，黛玉去看生病的寶釵，原文有這樣的文字：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話猶未了，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

　　請注意「搖搖」二字，我們都知道林黛玉之姿是「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林黛玉自幼多病，有怯弱不勝之態，似乎「搖搖」二字正映照了黛玉之病態，但有沒有可能是在暗示黛玉小腳呢？因三寸金蓮不能久站，因為腳趾都折斷，走起路來自然有「柳腰款擺」之美態，所以謂「搖搖」。

　　當然，按照我們今人的審美，大多是無法接受黛玉小腳一說的，誰要說黛玉是小腳，每天纏足，估計會被噴死。

　　原文第四十九回，眾人賞雪，這裡寫到了黛玉、李紈、邢岫煙、寶釵、湘雲等人的穿著，其中黛玉和湘雲穿著描寫的最為詳細，且明確提到了腳上穿的靴子。

　　原文：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湘雲笑道：「你們瞧我裡頭打扮的。」一面說，一面脫了褂子。只見他……腳下也穿著鹿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這裡提到了黛玉穿的「羊皮小靴」和湘雲穿的「鹿皮小靴」，不少人據此以為，湘雲和黛玉都是小腳，因為是「小靴」嘛！這樣理解當然是有問題的，女孩子的腳本來就小，像黛玉這樣嬌弱的，穿小靴很正常。而像史湘雲這樣英雄闊大寬宏量的女孩子，纏足似乎也不太可能。

　　但如果聯繫到湘雲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叔叔嬸子生活，有沒有可能，叔叔嬸子為了給她找個好的婆家，逼著她裹腳呢？原文中沒有說，但從湘雲在叔叔家生活的艱辛和難言之隱可知，她是有裹腳的可能的。

　　原文第六十三回，寶玉生日第二天，發現了妙玉送來的生日拜帖，妙玉自稱「檻外人」，寶玉不知道如何回復更好，於是準備去請教黛玉，不想半路碰到了邢岫煙，原文這麼描寫邢岫煙的出場：（寶玉）想罷，袖了帖兒，徑來尋黛玉。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顫顫巍巍的迎面走來。

　　請注意「顫顫巍巍」四個字，什麼是顫顫巍巍呢？就是顫抖搖晃，走路不穩，這似乎是在暗示邢岫煙是小腳，因為小腳走路正是顫顫巍巍之態，但我們同時也知道，邢岫煙出身貧寒，大冬天都沒有可以禦寒之物，也許這只是形容她衣衫單薄，生活清貧而已。

　　前八十回中，曹公明寫「金蓮」二字的好像只有一次，這一次發生在原文第六十五回，這一回寫到了尤三姐戲賈珍賈璉兄弟，原文說到尤三姐的妝容姿態時，有這樣的文字：這尤三姐鬆鬆挽著頭髮，大紅襖子半掩半開，露著蔥綠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綠褲紅鞋，一對金蓮或翹或並，沒半刻斯文。

　　也就是說尤三姐是裹腳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了，從這一點，我們似乎也可以引申，即紅樓夢中的女子有人是在裹腳的，當然，並非所有人都裹腳，所有人都是小腳，比如說賈母的粗使丫頭傻大姐，就是大腳。原文介紹她說：只因他生得體肥面闊，兩隻大腳作粗活簡捷爽利……

　　尤三姐是小腳，那麼尤二姐是不是小腳呢？曹公並沒有給出明確的文字，但是卻通過一個動作做了暗示，原文第六十九回，王熙鳳設計把尤二姐接了進來，然後帶著去見賈母，叫老祖宗細細的看看，好不好。於是原文描寫了賈母看尤二姐的一個場景。

　　原文：賈母細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手來我瞧瞧。」鴛鴦又揭起裙子來。賈母瞧畢，摘下眼鏡來，笑說道：「倒是個齊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

　　請注意鴛鴦的一個動作：揭起裙子來。無緣無故地為什麼要揭裙子呢？既然是讓賈母看，自然是看腳了，賈母看完之後說尤二姐是個齊全孩子，比王熙鳳還俊，由此可知，賈母的評判標準里，是包含了腳這一部分的，由此也可知，尤二姐應該也是小腳，如果是天足，賈母怎麼會如此誇獎呢？

　　原文第七十回，一個冬日的早晨，寶玉起來看到晴雯、麝月、芳官三人在打鬧，這裡有一段晴雯的裝束描寫：那晴雯只穿蔥綠院綢小襖，紅小衣紅睡鞋，披著頭髮，騎在雄奴身上。

　　請注意「紅小衣紅睡鞋」幾個字，有人據此以為晴雯既然穿著睡鞋，那麼她應該是小腳。睡鞋是舊時婦女睡眠時穿的軟幫軟底的鞋子。一般來說，只有纏足的女子才會穿這種睡鞋，所以晴雯是小腳，但這未免也武斷了些，不能說穿睡鞋就一定是小腳，當然也不能排除晴雯是小腳的嫌疑。

　　要知道，在過去那個以纏足為美，以三寸金蓮為女子最高追求的時代，愛美的晴雯是極有可能纏足的。

　　以上是前八十回中，可能涉及或暗示女子小腳的例子，可以斷定是小腳的是尤二姐尤三姐，按此推理，她們的姐姐尤氏似乎也會是小腳，而欣賞尤二姐小腳的賈母似乎也逃不掉小腳的嫌疑。王熙鳳是小腳的可能性不大，因為王熙鳳是榮府管家，每天到處行走，處理事物，常常在賈母、王夫人跟前伺候，小腳的話就很難做到。

　　此外，薛寶釵可能也不是小腳，她家世代經商，商為四民之末，風氣自然會比較開明，又深得父親喜愛，博覽群書，也許是天足，從她撲蝶一回也可以佐證，原文說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如果是小腳，不太可能去追蝴蝶，還追了那麼久那麼長一段路，且還是躡手躡腳。

　　最後要說的是，這篇文章沒有定論，不過是提出這麼一個觀點，找出原文中可能的文字出來加以剖析，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