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玉帝要孫悟空管蟠桃園？| 西遊記釋疑05

【西遊記釋疑】

第05篇 為什麼玉帝要孫悟空管蟠桃園？

總得來說，孫悟空被招安、受天祿是正常的，也符合天庭（朝廷）慣例。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孫悟空上天后終於闖下大禍，導致了花果山割據勢力的覆滅。不仔細讀，會歸咎於孫悟空的野性難馴。但細細琢磨，孫悟空原本是個「無性」之人，為何性情大變：

祖師道：「既是逐漸行來的，也罷。你姓什麼？」猴王又道：「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

也許有人會說，因為孫悟空有本事了、當官了，自然心高氣傲了。這個說法有點道理，畢竟歷史上不乏這樣的俗人。但一個俗人又怎麼能萌發道心呢？

再仔細閱讀原著，會發現孫悟空兩次出走天庭，是有人故意激怒的結果。幕後黑手是誰？玉帝的嫌疑最大。

孫悟空走上嚴重的犯罪道路，經歷了三個階段：兩次侮辱和一次捧殺。

▼第一次侮辱

地府、龍宮告上天庭，太白金星請求招安，玉帝准奏。

孫悟空第一次上天，人還比較老實。孫悟空也是有本事的，安排個什麼神什麼將的，並不過分。真這樣安排，也許後面就不會鬧事了。

可玉帝偏偏弄個「未入流」的官給孫悟空。從九品之下，稱未入流，也就是吏：

猴王搖手道：「不好說，不好說！活活的羞殺人！那玉帝不會用人，他見老孫這般模樣，封我做個甚麼『弼馬溫』，原來是與他養馬，未入流品之類。我初到任時不知，只在御馬監中玩耍，及今日問我同僚，始知是這等卑賤。老孫心中大惱，推倒席面，不受官銜，因此走下來了。」

「我初到任時不知」，要面子的孫悟空這句話半真半假。他不知道未入流是真，不知道養馬是假。畢竟在天上養馬都養了半個月：

日間舞弄猶可，夜間看管殷勤：但是馬睡的，趕起來吃草；走的，捉將來靠槽。那些天馬見了他，泯耳攢蹄，都養得肉肥膘滿。

可見，孫悟空是願意養馬的，只是官太小才生氣。明朝確有御馬監，一把手是正四品。孫悟空就是一把手啊，玉帝為什麼要封個未入流的「弼馬溫」？

相傳，猴子在馬廄里逗馬，讓馬不斷運動，可以避免馬生瘟病，所以也叫「避馬瘟」。這官名本身就是一種侮辱啊！

不過孫悟空同學很單純，並不知道是在罵他。孫悟空同學還很厚道，相信工作無高低貴賤，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一門心思撲倒養馬事業上。直到接風宴上，孫悟空關心了一下待遇問題。下屬這麼回答：

眾道：「末等。這樣官兒，最低最小，只可與他看馬。似堂尊到任之後，這等殷勤，喂得馬肥，只落得道聲『好』字；如稍有些尪羸，還要見責；再十分傷損，還要罰贖問罪。」

啥意思，就是沒有功、只有過，永無出頭之日！第一份工作，就聽到這樣的噩耗，試問誰受得了？孫悟空的下屬太實在，一下子就把孫悟空升職、加薪的希望給澆滅了。

如果不是知道這些下屬們至少活了幾千年（地上五庄觀的清風明月都一千多歲了，還在做童子。在天上當差，至少也有幾千歲吧？），筆者差點就以為，他們話說得這麼真相、這麼難聽，是因為他們太實誠。

雖然是事實，但咱可以委婉點，對不對？如果實在不會委婉，可以閉嘴讓會的人說啊！非得異口同聲的，當面打領導的臉？

這小小的御馬監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歪風邪氣，居然異口同聲，把本部門一把手說得如此不堪。看來也是不怕領導給小鞋穿，畢竟干不久。

這樣反常，是不是受了指使？

▼中間一次捧殺

孫悟空嫌官小，反下天去。李天王父子討伐失利，太白金星又提招安。孫悟空如願以償，當上了齊天大聖。

此時孫悟空飄飄然矣，彷彿躋身上流社會，已處於宇宙食物鏈的頂端，成為可以主宰宇宙的那群人之一：

見「三清」，稱個「老」字；逢四帝，道個「陛下」。

其實通過玉帝上一次的表現，他應該是不喜歡孫悟空的。可是，為什麼他一定要把孫悟空招上天呢？為什麼不把孫悟空封賞在地上？例如，封個天庭土部東勝神洲司花果山辦事處主任。

這一次，玉帝露出了馬腳。玉帝封孫悟空做了一個有銜無祿的齊天大聖，還特地給齊天大聖府選了一塊風水寶地——蟠桃園右首：

玉帝即命工干官——張、魯二班——在蟠桃園右首，起一座齊大天聖府，府內設個二司：一名安靜司，一名寧神司。

把猴子的窩，安在蟠桃園旁邊，就不怕猴子去偷桃嗎？有誘人犯罪的嫌疑。

▼第二次侮辱

要說孫悟空同學，真的是非常老實的。雖然住在蟠桃園邊，但壓根兒沒打蟠桃的主意。這時，玉帝坐不住了：猴子不上當啊！於是，許真人向玉帝建議：孫悟空太閑，要安排個事。

嗯，這個建議很好，一定要升職加薪！

接下來我們都知道，玉帝安排孫悟空代管蟠桃園。

讓老鼠管糧倉，讓猴子管桃園，這是在挑戰天性。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玉帝當然也知道。如果說，把大聖府建在蟠桃園右首，還只是有誘人犯罪的嫌疑。那麼讓孫悟空代管蟠桃園，則坐實了這個猜測。

其實，只要孫悟空管了蟠桃園，不管他偷不偷吃桃子，最後都會惹事。為什麼？因為七仙女去摘蟠桃的時候，孫悟空有官無祿的真相就會暴露。

這個真相，會把孫悟空從雲端打回現實。繼而就是狂怒，失去理智。

如前文所說，玉帝並不昏庸，而是韜光養晦。因此，我們可以大膽得出結論：玉帝的安排，不是怕孫悟空鬧事，而是怕他不鬧事；不僅要他鬧事，還要他在天上鬧事。

果然，孫悟空闖禍了，不僅偷吃了桃子，還攪亂了蟠桃會。偷吃蟠桃是嘴饞，攪亂蟠桃會是因為七衣仙女說得太氣殺人：

仙女道：「上會自有舊規。請的是西方佛老、菩薩、聖僧、羅漢，南方南極觀音、東方崇恩聖帝、十洲三島仙翁……各宮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齊赴蟠桃嘉會。」大聖笑道：「可請我么？」仙女道：「不曾聽得說。」

「各宮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齊赴蟠桃嘉會」，這句話一聽，叫孫悟空如何不怒。是個官就能去，唯獨齊天大聖去不得。原來這齊天大聖，與那弼馬溫一般，還是「未入流」！

▼結

釋疑第四回說，菩提祖師培養孫悟空的目的，就是要在大家不知情的情況下，送一顆定時炸彈上天。按理說，祖師是佛教人士，玉帝又和佛教關係密切，祖師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而玉帝為什麼三番兩次侮辱孫悟空（點燃炸彈）呢？

也許玉帝和菩提祖師認識。因為知道孫悟空脾氣好、「無性」的（因此，不僅要侮辱，侮辱一次還不夠），應該只有祖師。祖師碰巧還知道孫悟空喜歡吃桃子：

祖師道：「你既識妙音，我且問你，你到洞中多少時了？」悟空道：「弟子本來懵懂，不知多少時節，只記得灶下無火，常去山後打柴，見一山好桃樹，我在那裡吃了七次飽桃矣。」

釋疑第四回還說，從孫悟空踏入斜月三星洞開始，就註定他一定會被招安、一定會鬧天宮、一定會打上凌霄寶殿。菩提祖師負責保證孫悟空一定會惹事，玉帝則保證孫悟空一定會大鬧天宮。

孫悟空兵敗被擒，但大鬧天宮事件並沒有結束，孫悟空還要打上凌霄寶殿。只要讓孫悟空分別從刑場和八卦爐逃生，就可以確保他一定會打上凌霄寶殿。為什麼？

因為玉帝「不會用賢」，三番兩次侮辱他，還毀他花果山，讓他無處容身！他自然要去找玉帝算賬。

果然，孫悟空逃出來了。為什麼孫悟空能死裡逃生呢？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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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原定名「為什麼玉帝要激怒孫悟空？」但後來覺得「為什麼玉帝要孫悟空管蟠桃園？」這個題目更好，故改之。

註： 原文引用版本為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呂薇芬校注《西遊記》世德堂本 。

●待續●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西遊記釋疑（xiyoujisy），作者：曹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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