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天46人——中元日芽香
「她要走了,從此再沒有人和我說話了。」
前幾天深夜,我和一個朋友去吃夜宵,像是黑澤明說的,夜裡吃東西,補益靈魂。我們進到一家小店,點了水煮魚,各自坐下。為了消磨時間,我和朋友天南地北地閑聊,說著說著就講到了少女們。我時常是這樣,聊天不過心,逮著個有趣的,便噼里啪啦地就講上一通。天日漸涼,說些喜歡的,心情痛快點。
我碎碎地念叨著,「年快走完了,那誰誰就快成年了吧」,飯桌對面沒有作聲,我猜是他吃的正酣,才懶得理會我。忽然我聽到飯桌那頭,他輕輕地說:
「她要走了,從此再沒有人和我說話了。」
朋友拿白瓷碗虛掩著臉,頭低著,幾乎快要埋在裡面,我聽到了悉悉簌簌的聲音,窗外面沒有下雨,仍是凌冽秋冬,夜半清冷,寒浸入骨,屋子裡頭白氣氤氳,暖色燈光轟轟烈烈。
「從此再也沒有人和我說話了。」
朋友又斷斷續續地重複了一遍,他抽著鼻子,眼淚滴在碗里,嗒嗒作響。旁人錯亂地看著我們,以為不過又是個失戀的可憐蟲。
我知道他沒有失戀,也知道他說的是誰。
中元日芽香要走了,年內的事。她上回的廣播,是在5天前的「RAJIRA SUNDAY」,19日;上次參加演出,是在2周前,月初的東京巨蛋;上一首唱的曲子,要追溯到三個月前,夏天的「Under」,都已經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在乃木坂的活動已經全部完畢,餘下的,就是細碎的收尾和告別了。
待她走完了這段最後的路,便是此行一去,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獨留孤苦的人兒思念到深夜。
朋友喝了一整瓶酒,還嚷嚷著不夠,他本就是不勝酒力,一杯倒的人,卻仍逞強,硬是把一整個玻璃瓶喝穿了底。我望著他不省人事的模樣,覺得心腸揪作一團。
他極喜歡中元日芽香,比我更甚。乃木坂的每個孩子我都喜歡,我辯解說是博愛,朋友與我不同,他獨愛公主一個。那是在我們都還在念書的時候,我拿著電腦看節目,他湊過來,不聲不響。半晌,他指著其中一個雙馬尾的孩子,「我喜歡她」。我以前說,偶像是一門需要耐性的工夫,做偶像的人得有耐性,每一步的成長,背後都是數不清的辛酸歷程,看偶像的人更得有耐性,要熬得住時光蹉跎,偶像一行不是能一步登天的美差,急不得的。偶像的清麗嫵媚,或是淡雅溫潤,都是要時間才能讀懂的。那時我告訴朋友,初見的未必是合適的,要不你再多看看?他搖頭,瞳孔里只公主一人。很多人都有差不多的經歷,吸引著你進去的是一個人,到時候愛上的卻是另一個人,最後明白了事理,回頭再想,催你成熟的又是別一人了。
可朋友卻偏執的很,一眼定終生,覺得自己喜歡的就是她了。
朋友家裡遭變故,自小過得孤苦,性格變得有些自卑,封閉,沒有交心的朋友,即是對我,他說話也帶著分寸,每一句都有所取捨。記得以前上課時,老師問他,對你而言,故鄉是什麼。常人大多會說像是「張翰鱸魚因醉憶」一類的吃食,或是「鄉音未改鬢毛衰」的聲音,最多的應該是有家人在的地方,又兒時回憶在地方。朋友反覆琢磨,說,他沒有故鄉,對他,故鄉是能讓他得到慰藉的地方。
朋友這樣的人,是需要被拯救的人,又恰好偶像是最能治癒心傷的一類人,因此他喜歡公主,我覺得再合適不過。
不同時代,性格的人會愛上各不相同的人,我們那一代的可能會迷戀許嵩,年長一點的,嘴裡念著的必是周杰倫,再大上一點的,聽張震講故事,唱的是朴樹唱過的歌。
總有人會被喜歡,又何況是公主那樣善良的人呢。
因此他後來發了瘋了地喜歡中元日芽香。「乃木坂在哪兒」里,公主為數不多的鏡頭,表現,他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初登場的自我介紹,生誕祭,萬聖節變裝,新年時的沙畫,頭腦王選拔,中三組出行,他甚至連集數,時間,台詞畫面都能正反說個細緻。每次我去日本的時候,他都會囑託我,給他帶幾張CD,生寫回來,然後愁眉苦臉地跟我說,這次公主又沒有進選拔,然後又滿心歡喜地望著相片,「下一次一定能行」。
朋友一直很喜歡公主的超能力,就是那招「小公主光線」,他把這段聲音,轉成音頻,放在手機里用作簡訊鈴聲,在大部分無人聯絡的寂寞時光里,他都會反覆放著同樣的一句話,「himetan beam」,聽得心裡溫暖,然後自顧自的,「哇」上一下, 哪怕無人回應。
他像是上了癮,迷戀公主。
上癮是很難解釋的癥狀,從心理到生理,都有一點。
有人喜歡煙酒,圖個痛快,但更多的是睹物思人,念著那時的人和事,一旁有誰為你點過煙,替你擋過酒。
我問朋友,為什麼,他說不清楚,只覺得聽到了這句話,公主好像就在他身邊,能陪著他。
愛,也是差不多的一回事,人人都會有愛,釀到後來,都變成了苦澀香甜的美麗故事,人們借著本沒靈魂的事物,塞進一點兒過去的聲光,回憶,然後躲在裡面反覆品嘗這滋味,不斷上癮,不斷迷醉。
但也足夠了。
所以我有時會笑他,趕緊睡吧,在夢裡你甚至還能和她結婚呢。朋友忽然就嚴肅地盯著我,用從未聽過的鄭重的口氣,說:
這不是愛情。
我不以為然,應付道:那是什麼。
他低著頭,說:
我不是要娶她,我只想好好抱抱她。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朋友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我扶著他,艱難地走回去。一路上,他邊吐,嘴裡邊念著「再沒有,再沒有」。我忽然想到了張君寶,13歲時他初遇16歲的郭襄,從此一生心未變過。直到百年過去了,足夠張君寶成為張三丰,足夠改朝換代,鶯兒燕子俱黃土,他還是沒能放下當時那個明慧瀟洒的笑容。
到了他家,我替他開門。一個掛飾在他的鑰匙圈上明晃晃地搖著,是公主的迷你人像,幾年前夏巡時,他托我買的。背面透明的地方,他用黑色馬克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一生ひめ推し」。他是不會日文的,對於假名,只是一筆一筆地照著描畫。
我把他送進家,目送著他消失在漫無止盡的黑色里。我回憶著他說的那句話,「她要走了,再沒有人和我說話了」,覺得眼眶發酸,心裡不是滋味。
中元日芽香要走了,朋友想她,思念如頑疾,對於我,對於其他愛著她的人,概莫如是。
以前我寫公主:
剛認識小公主的時候,她是15歲的少女,眼裡童性滿溢,說話的奶聲奶氣總能觸及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像是剛出水的芙蓉,頭髮上都還沾著清澈的池水,不帶著一點人世間的污濁,該叫仙女嘛,叫什麼公主。我有時會想,她唱歌這麼好,以後能當歌手吧,然後搖了搖頭,不不不,這麼可愛,當演員應該也很吃香。14歲的我遙想著15歲的她,像是在銀河裡游泳,抓住一顆星,就是未來無限的可能,就像所有孩子都會思考個半宿,以後是念清華好呢還是北大好呢,然後在剩下的半個夜晚,不斷頭疼。
公主好看,和別人不一樣的好看。世人說白石好看,外表秀雅,骨子裡卻通俗,舉措似仙,又帶著點煙火人間氣。她像嫦娥,白如玉,廣寒宮煢煢清影不如她一般美,但要知道那嫦娥原名姮娥,也不過是一介尋常婦女。對於白石,是雅俗共賞。世人也說七瀨好看,我以前寫她,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盡在不言中。她僅憑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你縱有一身皮肉,只能聽她擺布。七瀨,酥,酥到骨頭裡。與田祐希和她像,不過年齡差點,但卻更媚,奇妙極了。
公主的眼睛好看,能說話,水潤,眨起來,空靈婉轉,似山間林溪潺潺。。酒窩好看,笑著的樣子沒有不動人的。臉也好看,早些時候的公主,臉型流暢渾成,帶點肉感,十分可愛,現在的她,稍胖了點,顯得成熟了點。
但也好看。
我提過,世上的天才們。公主兩種都算,但兩種都不太像。像是鄭板橋的那首「詠雪」,前幾句不過是普通對仗,可最後的一句「飛入梅花總不見」,完成了升華。公主自小是便天資勃發的天才,但煥發光彩是很後面的事了。天才大多命運多舛,除了波折,還要有坎坷,悲歡離合,一個不少。
公主從小習舞,四年級的時候,進入了偶像學校學習歌舞,到了中學一年級那會兒,為了升學考試打算從偶像學校退學,而老師挽留了她,後來她加入了「SPL∞ASH」,正式成為了一名偶像,再後來,就是乃木坂的甄選了。
公主從小就是偶像,即便她從一開始就拿播音員作為目標,她那些歌舞水平,專業技藝,都是實打實的。
我以前擔心過:
小公主是從偶像學校里出來的,也就是所謂的訓練有素的偶像。歌聲是訓練過的,舞蹈是訓練過的,甚至連笑容小公主都可能在大大的落地鏡前練習了無數遍。我有時候會想,這樣是真實的人嗎,或者說,我喜歡的是一具面具嗎。她會不會被「偶像」這兩個字銬住手腳,舉步維艱呢。
公主擅長歌舞,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有時候擅長的東西,不一定是能做得久的。除了那些萬中無一,驚艷才絕的人,大部分人留在某一行,靠的都是驚人的耐性。有些熱愛的事,隔個幾天,偶然嘗一次,覺得很是滋味,但若是發展成了職業,曾經熾如火的熱情總會因瑣碎世事消磨殆盡的,這點,行內人一定明白些。
而那些被磋磨後,還留在那兒的人,真的是無與倫比。
公主在乃木坂當偶像,是第6年,算上小時候的學校經歷,是第11年。
所以,中元日芽香真的很勇敢,很厲害。
偶像還和平常的歌手,舞者不太一樣。光靠著歌喉,舞姿,不一定能出名,天時地利,甚至是運氣,都得靠上一點,因此為什麼天才偶像大都成熟的晚,除了練那些內功心法,打通任督二脈,解鎖奇經八脈之外,還要等待,忍耐,尋找自己。
公主也有段時間,迷失了自己。她把自己打造得完美,講話甜美標緻,打扮青春秀麗。但世事無常,偶像這種事,不是只要把自己打磨好了,就能有回報的。
我前段日子寫:
她們不會懂,為什麼自己要被囚在沒有色彩的舞蹈房,反覆練習沒有油鹽調味的曲子。
她們也不會懂,為什麼自己不能有驚鴻一瞥般的一見鍾情,只能對著落地窗擺弄笑臉。
她們更不會懂,憑什麼自己付出了努力和汗水,一天睡不了幾小時,身體狀況幾乎一敗塗地,選拔髮表卻永遠叫不到自己的名字。
每個年紀都有自己的見識和閱歷,當下不懂的,等過了少年氣盛的年歲,總能懂的。
在東蛋的舞台上,她們看到的,是4萬6千簇紫色,是她們經歷過的所有蒙昧,曲折,是受傷打滾的泥濘小路,是最凄美坎坷的旅程。
少女們年幼的時候,也會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自己的人生,或許是一個跌宕傳奇的公主故事,或許是一個破鏡重圓的古典童話,她們也迷惘,失敗,自暴自棄到砸爛所有東西,但她們總會懂的,只是還沒到時候。大人搪塞小孩,待你長大後自會明白,像是張無忌在冰火島被逼著背了兩年口訣,謝遜同他說,將來你會懂。
後來想,我覺得我就是在放屁,只說了不著邊際的好話。
你讓公主怎麼懂得了。
前六單,她在選拔之外。
7單,第三排。
接著的八單,選拔之外。
15,16單,三排。
再著便是休業和畢業。
她當了整整四回的Under Center,為了專心乃木坂的事,甚至連大學都放棄了,哪怕她是這麼聰明的一個女孩。
我總覺得神會對公主好一點,但神從不善良,世界也從不美麗,不會因為她明眸善睞,清麗溫厚,無私,踏實,質樸,努力,就對你好上一點,哪怕是只是一點。
我的朋友是個需要被拯救的人,但世上所有人都需要被拯救,公主做了拯救別人的事,但她總忘了,自己也是需要被拯救的中的一個。
她從前憧憬雙馬尾的偶像,覺得這是好的,便一個勁地綁雙馬尾,後來迷惘地失去了方向,幸好繪梨花出現了,告訴她,做「小公主」縱然很好,但做「中元日芽香」也是一種選擇,因此她從雙馬尾畢業,不再像長門賦里寫的那樣抑鬱寡歡,因此我也敬佩她,縱是全世界皆負她,她也從未負過世人。
人大多是這樣的,厚古薄今,念著舊的,排斥著新來的。他們說,以前,偶像們爭選拔,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爭得磨牙吮血,憑什麼你們一來,便能過的那麼舒服?殊不知,在舊人還年輕著時,世人也是這麼看她們的。
他們希望少女們永遠一成不變,像是家鄉,永遠綠水青山,依依炊煙。
但萬物皆流,一切都變了。
公主變了嗎,外表,身高,變了幾乎一大半,但她骨子裡還是那個堅強勇敢的中元日芽香,這是永遠不會變的。
公主在選拔外的地方待了太久了,之後又休養了好一會兒,似乎離開人們視線快有一百年了,但她始終站在這裡。
你要知道,她還站在這裡,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時間倒回到過去,1996的4月13日,還稍涼的春末,中元家迎來了第二名女孩兒,年輕的父母給她取名為「日芽香」,希望她能像太陽一樣溫暖,同櫻花花瓣的新芽般鮮嫩,傳遞給世人櫻花散在風中的香氣。
這些美好聖潔的祈願,中元日芽香,在20年後,全部都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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