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某種生物寄生之後,他們患上了一種詭異的怪病……
本文全程高能預警。
一群幾乎神智不清的男女,張大著嘴叫喊著口渴,如同喪失理智一般沖向任何視線所及的水源,甚至猛然一頭撲向河裡,繼而溺水身亡……
而在他們漂浮河面的屍身之下,一叢黑色而細長的身影纏繞著,扭動著,從宿主的體腔內破體而出,游進水中……
幸好,這只是恐怖電影中的情節,這部電影,是2012年上映的一部韓國災難片,名叫《鐵線蟲入侵》。雖然比起《漢江怪物》來,《鐵線蟲入侵》的場面並沒有那麼科幻,血腥程度更是遠遠比不上後來的《釜山行》。但是,它卻更加真實,有代入感,因為這部片子涉及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寄生物會影響宿主的意志嗎?
01
常年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可能並不太了解鐵線蟲(Gordius)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生物,因為這玩意大都生活在鄉野間的水域。它們和蛔蟲一樣,都同屬於線蟲綱,只是塊頭要大得多:雖然直徑可能還不到一毫米,但是長度卻有著30厘米到1米那麼長……目前發現最大隻的鐵線蟲,更是有著兩米長的駭人身段。
完整暴露在外的鐵線蟲,外形很像一根長長的馬鬃,因此在英文中又被稱為「馬鬃蟲(horsehair worms)」。鐵線蟲的頭部只有一張用來汲取營養的嘴,雄性的尾端是一個分叉的形狀。和其他線蟲綱生物區別最大的地方在於,鐵線蟲的外殼有一層堅硬的角質層包裹著,這樣的外形能夠讓它們在成蟲之後,在宿主體外生存。
堅固外殼給鐵線蟲帶來的金剛不壞之身,甚至當宿主昆蟲的身體被外力碾壓死亡之後,內部的鐵線蟲依然能夠得以存活。這大概也是鐵線蟲的得名由來吧。
鐵線蟲的生存策略簡單而粗暴:生活在沼澤、池塘和溪流等水體中的它們,在雌雄交配後,雌蟲會產出一大堆凝膠狀的蟲卵。卵孵化成幼蟲之後,會聚集在一起,等待被它們的目標食用。是的,看似這些捕食鐵線蟲的都是兇猛的肉食性昆蟲,比如螳螂、螞蚱、蟋蟀等,然而在它們享用鐵線蟲的那一刻,實際上已經中了對方的圈套。
在宿主昆蟲的體內,鐵線蟲會一動不動地緊貼在蟲體消化道附近,通過吸收養分迅速成長發育。被寄生之後的昆蟲雖然會被消耗掉大量的體內營養,但並不至於死去,只是它們體內大部分性腺發育都被破壞了,無法繁殖後代。
當生長到完全成熟體之後,鐵線蟲會做出一件不可思議的舉動:它們如同意識控制一般,操縱著宿主的昆蟲前往水源……當宿主在水中自行溺斃時,鐵線蟲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拚命地蠕動,最終從宿主體腔內破體而出,這一幕常常令人極為不適:
所以,宿主昆蟲的死亡,也意味著鐵線蟲的寄生其實準確來說,應該是擬寄生,也就是會殺死宿主自身的一種寄生。
正是見到了這樣震驚的一幕,給了韓國導演朴正宇以靈感,並拍攝出了災難片《鐵線蟲入侵》。只不過在真實的世界裡,雖然人類也存在極其罕見的,被鐵線蟲寄生的例子,但並不至於發生影片中那麼可怕的結果。
這些被感染的病例,往往是在河邊游泳嬉戲時,被幼蟲體的鐵線蟲從尿路入侵,並寄生在人體的尿道中,因為成蟲之後的機械性運動,導致下腹部劇烈疼痛、尿頻、尿急、尿痛、血尿等癥狀。只不過,在驅蟲之後病情就會自行減輕消失,並不會被操控到投河自盡,出現電影中那樣令人絕望的一幕。
對於人類這樣的高等動物,鐵線蟲束手無策,可是低等的節肢動物就常常命喪它們之手。那麼,鐵線蟲究竟是擁有怎樣的操控能力,才能讓宿主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乖乖聽從它們的命令投河自殺呢?
在解釋這個複雜問題之前,我們先來看看其他一些寄生物是怎樣操控並殘害它們的宿主的。
02
2005年時,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生物學家大衛·休斯(David Hughes)教授在德國的萊茵河谷中一個叫梅塞爾坑(Messel Pit)的地方,發現了一片非常奇異的樹葉化石。
這塊距今4800萬年前的古老樹葉的葉片上,清晰地顯示出數量極多,且排列整齊的小坑洞。這頓時引起了休斯教授的注意,在電子顯微鏡下,他發現這些小坑洞,都是一種古老螞蟻的咬痕。
這片樹葉上,一共有著29枚咬痕,這些咬痕分屬於7隻不同的螞蟻。為何這些螞蟻都會不約而同地大力咬住樹葉呢?而且,並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它們是在食用這些樹葉,因為這些咬痕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換言之,咬住之後的螞蟻就沒有再動彈過。
那麼,它們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何呢?
答案是,它們根本沒有目的,因為已經身不由己了……根本不是螞蟻們自己的意志決定了這樣離奇的行為。原來這些古老的螞蟻,都被一種更加古老原始的生物寄生了。這種生物有個異常拗口的名字,叫做「偏側蛇蟲草菌(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
偏側蛇蟲草菌至今依然存在,它們寄生在如今一種叫做萊氏屈背蟻(Camponotus leonardi)的螞蟻身上,這種螞蟻因為長期生活在樹叢中,因此還有一個更有名的別名「木匠蟻(carpenter ants)」。
透過電子顯微鏡,休斯的團隊發現被寄生後的木匠蟻的身體內部充斥著大量的偏側蛇蟲草菌,這些真菌導致螞蟻肌肉萎縮,肌肉纖維分離,並分泌出一些化學物質,影響到它們的中樞神經系統。
我們都知道,工蟻是一種擁有超強執行力的蟻類,它們很少會偏離自己移動路線。被寄生後的螞蟻,卻經常會展現出迷路的跡象,它們茫然無措地隨意走動,甚至偏離整個群體。同時,它們行走模式也迥異於原本的姿態,這種凌亂的步伐令人聯想到了被感染之後的喪屍,因此這些被寄生後的螞蟻,也被稱為「喪屍螞蟻(Zombie ant)」。
更重要的是,木匠蟻大都生活在樹木的樹冠上,而被寄生之後的喪屍螞蟻,卻常常更願意向樹下移動,去到那些被繁茂樹葉遮蓋住的樹蔭下。
顯而易見的是,樹蔭下比樹冠上潮濕陰冷得多,是更加適合真菌繁殖的絕佳場所。喪屍螞蟻們這樣的舉動,正是體內寄生的真菌驅使的。
這還不算完。當喪屍螞蟻們來到最適合真菌繁殖的環境後(根據統計,這樣的地點一般都在朝北的森林,距離地表大約25cm,濕度94%-95%,溫度20-30℃),會開始不約而同地爬上樹葉,並用下顎全力咬住葉片。
更誇張的一幕還在後面,當喪屍螞蟻咬定了葉片之後,真菌會迅速破壞螞蟻下顎的肌肉纖維,並將其中產生能量的線粒體全部破壞殆盡,這樣一來,完全肌無力的可憐螞蟻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下顎,只能被迫咬死在樹葉上一動不動。
這種怪異的行為模式,被稱為「死亡之咬」。
在此之後,真菌會開始在螞蟻體內的軟組織間不斷增殖,很快便殺死宿主們,當大量的菌絲在死去的螞蟻屍體內繁殖後,最終會頂破螞蟻身體的外骨骼,形成可怕的寄生景象(如下圖)。破體而出之後,螞蟻屍身上的偏側蛇蟲草菌會在這片樹葉上釋放出孢子,繼續繁殖後代。整個過程可以持續四到十天。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靈感也被「頑皮狗」團隊的遊戲設計師所汲取,並以此為基礎創造出了著名遊戲《美國末日》(The Last of US)中被真菌寄生的喪屍怪物(當年眠眠也是熬夜通關這個神作)。
03
等等,這還沒有完。
休斯的研究團隊很快發現了另一個頗為奇怪的現象:雖然在樹葉上有很多被寄生的喪屍螞蟻的屍體,但並沒有大量繁殖出偏側蛇蟲草菌。這個比例竟然僅有6.5%左右,也就是只有很少的一小撮喪屍螞蟻身上,成功地長出了真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按理說,真菌的這個繁殖生存模式是非常完美的,繁殖的場所各方面條件也非常適合,為何最終孢子的產生率卻如此之低呢?
經過一番研究,休斯終於在偏側蛇蟲草菌的身上找到了答案:這些寄生在螞蟻身上的真菌,居然自身也被另一種寄生物寄生了……
這種詭異卻又真實存在的現象,被稱為「超寄生(hyperparasite)」。原來為了對抗偏側蛇蟲草菌的摧殘,木匠蟻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策略,那就是在身體內部也寄生著另一類寄生物(據說也是一種真菌)。當螞蟻們被偏側蛇蟲草菌寄生之後,這種神奇的寄生物也會寄生到真菌的體內,並在死亡之咬發生後,殺滅偏側蛇蟲草菌繁殖出的孢子。
如此一來,偏側蛇蟲草菌能夠成功繁殖後代的幾率就被大大降低,同時木匠蟻的群體也就免遭真菌大面積擴散的危險。
這簡直是微觀世界版本的一物降一物啊……
不過既然說到這種真菌坑真菌的寄生,就不能不提昆蟲坑昆蟲的寄生了。對此七星瓢蟲最有發言權,雖然樣子萌蠢,但是七星瓢蟲的自我防護能力並不低,大多數情況下僅僅靠著外形就足以嚇退敵人。
然而在面對繭蜂(braconid)的時候,七星瓢蟲便毫無反抗能力了。繭蜂是一種非常善於寄生的昆蟲,全世界一萬多種繭蜂,都是寄生性物種。大部分的繭蜂都是益蟲,因為它們寄生的對象大都是菜粉蝶、番茄天蛾等害蟲。唯有寄生七星瓢蟲的瓢蟲繭蜂是例外。在發現七星瓢蟲後,繭蜂會將自己超長的產卵器插入瓢蟲的身體,每插入一次,都會在其中留下一到數個蟲卵。
七星瓢蟲體內的蟲卵很快就可以孵化為幼蟲,隨後幼蟲會在瓢蟲的下腹割開一道口子,並在它們的身體下方吐絲結繭。
是的,此時的七星瓢蟲已經完全淪為一隻喪屍瓢蟲,只不過此時它們還並未死亡,而存活著的唯一意義,就是成為繭蜂幼蟲的保鏢:當有外敵試圖靠近時,喪屍瓢蟲還會拚命抽搐自己的腿部試圖驅趕對方。
寄生在毛蟲體內的繭蜂幼蟲也是類似,它們會以毛蟲的身體組織為食,發育成熟快要成蛹之前,就會破開毛蟲的身體,並在它的身體表面結繭。與喪屍瓢蟲相似的場景同樣發生著:在它們結繭孵化的期間,喪屍毛蟲會不吃不喝地守著身上的蟲繭,保護著這些寄生物的安全。
其實除了昆蟲之外,飽受寄生之苦的還有其他生物,比如軟體動物類的蝸牛。
模樣同樣蠢萌的琥珀蝸牛,被一種叫做雙盤吸蟲(Leucochloridium paradoxum)的東西寄生之後,同樣會淪為「喪屍蝸牛」。此時它最大的特點,就是極度腫脹的雙眼,並且呈現出綠色的環節狀態,從外形上看簡直如同兩隻絢麗多彩的毛蟲。
此時蝸牛的雙眼中,已經充滿了雙盤吸蟲的幼蟲,它們不斷蠕動,並命令喪屍蝸牛一反常態地爬到植物的高處,甚至暴露在光亮的環境中。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吸引鳥類的注意。當喪屍蝸牛被捕食之後,它們就可以轉而寄生在鳥類的身體內,等待繁殖成熟之後,再一次循環它們的寄生行為。
04
不得不說,寄生是一種極其古老的生存策略,與共生不同的是,寄生是一種生物生存在另一種生物的體內或體表,並從後者攝取養分以維持生活,寄生物對於宿主而言,基本上都是一場災難。
寄生物在宿主體內發育的繁殖,會引起一系列的損傷:比如破壞細胞、壓迫組織、堵塞腔道、毒性和變應原性作用等。而且寄生物還會在三個方面對宿主造成嚴重的危害,首先就是奪取宿主的營養:比如人體小腸內的蛔蟲,就會吸收消化或者半消化的食物;鉤蟲和血吸蟲更是會直接汲取人體的血液,引起宿主營養不良以及貧血。
所以知道小孩子為什麼要定期吃打蟲葯了吧……幼兒的免疫能力原本就弱,體內的寄生蟲往往能肆無忌憚地吸收營養,眠眠小時候有個同學,肚子里的蛔蟲肥碩得那叫一個可怕(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
第二種危害,是寄生物製造的機械性損傷。如果寄生物的數量很多,或者體型比較大時,它們聚集在一起後,會對宿主的組織器官造成損害和壓迫作用。比如豬囊尾蚴會寄生在人的腦部以及眼部,造成壓迫腦組織,引發癲癇、視力下降甚至是失明。蛔蟲的幼蟲在肺內移行時,也會穿破肺泡壁的毛細血管,引起肺部出血。
更不用說前面提到的鐵線蟲,如此巨大的塊頭,在人體尿道內遊動,會造成巨大的痛苦……
第三種危害,是寄生物自帶的毒性作用,包括抗原性刺激。存活於宿主體內的寄生物除了吃喝也要拉撒,它們的分泌物和排泄物都帶有毒性。即便是寄生物死亡後,它們屍體的分解產物本身也是具有毒性的。比如溶組織內阿米巴(Entamoeba histolytica)所分泌的溶組織酶,會破壞組織細胞,引起宿主腸壁潰瘍和肝膿腫。鉤蟲分泌的抗凝素,會導致宿主傷口無法凝血引發失血;闊節裂頭絛蟲的分泌物和排泄物則可能影響宿主的造血功能,從而導致貧血。
同時,寄生物的代謝和分解產物都帶有抗原性,會誘發宿主的免疫反應,導致強烈的過敏反應,甚至是過敏性休克。
為了對抗寄生物,宿主當然也想出了各種手段,只是寄生原本就是這些小惡魔們唯一的生存手段,自然在演化中發展出了各種適應寄生環境的能力。
比如跳蚤的身體左右側非常扁平,就是為了便於在宿主的皮毛間遊走。寄生於腸道內的蛔蟲以及寄生於腸膜血管中的血吸蟲,進化出細長的體型,就是為了適應窄長的腸腔以及血管腔。而腸內的絛蟲依靠體壁吸收腸內營養,它們原本的消化器官便退化消失了。
再比如雌體蛔蟲為了獲得最大程度的產卵能力,進化出了超級巨大的卵巢和子宮,超過自身體長的15-20倍,每天可以產卵24萬個……鉤蟲為了一勞永逸地固定在宿主消化道內,進化出了面部可憎的頭部和嘴巴。
眠眠以為,作為寄生物,你們這幫禍害進化出各種適應宿主身體的結構也就罷了,為啥還要控制宿主自殺呢?這TM也太趕盡殺絕了吧……
是的,我們回到了最初那個問題,鐵線蟲究竟是依靠什麼功能,才能誘使宿主昆蟲心甘情願地投河自盡?
2005年,科學家發現在宿主的身體內寄生時,鐵線蟲幼蟲會製造出一種特殊的蛋白質分子。這種蛋白質分子在鐵線蟲的身體,以及宿主(特別是直翅目的昆蟲)的腦部都被發現了。而且健康的螳螂或者蝗蟲,體內並不存在這種類型的蛋白質分子,只有與之非常相似的另一種。
是的,這也就意味著,鐵線蟲可以模擬宿主體內的某種蛋白質分子,製造出一個極度相似但是又略微不同的蛋白質分子,渾水摸魚一般影響宿主的中樞神經系統。
為了驗證這一點,科學家通過多次測試,最終發現通過這一組蛋白質分子的特殊表達,寄生蟲可以誘導宿主中樞神經系統內的細胞產生凋亡,同時改變宿主腦部和中樞神經系統中的化學信號,並以此來控制宿主行為,以及引起炎症免疫反應等等。
科學家們在實驗中發現,處於尋找水源狀態的宿主,體內含有這種特殊蛋白質分子的數量達到了巔峰。正是通過這種手段,令鐵線蟲可以精確地操縱宿主的行為,控制它們離開陸上的棲息地,逼迫它們跳入水中。
05
現在問題來了,寄生物可以控制昆蟲這樣低等生物的意志,那麼人類呢?它們也能影響到人類嗎?
17世紀時,來自葡萄牙、荷蘭的歐洲殖民者,在非洲撒哈拉南部發現很多當地人都得了一種怪病:這些人一開始表現出渾身發熱、頭痛、關節疼痛、食慾減退的跡象,伴隨著間歇性的發燒。很快,他們就開始表現出神志不清,白天意識模糊,總是一副病懨懨而且昏睡不醒的狀態。
然而一到晚上,這些病人又進入到另一個狀態:入睡困難,經常性地一夜無眠。
因為癥狀體現出白天極度嗜睡、昏睡不醒的狀態,因為西方人將其稱為「昏睡病(sleeping sickness)」。很快,殖民者就意識到,這種病症並不是新近才出現的,它已經在整個非洲大陸存在了上千年。
只是在過去,因為非洲人口的大量流動很少,因此病症只爆發於局部的地區。然而到了中世紀晚期,阿拉伯商人在非洲進行奴隸貿易後,這種昏睡病也跟著開始遷移,一路沿著剛果河從非洲深處傳播到了非洲的東部地帶。
一位14世紀的阿拉伯作家在走訪非洲著名的馬里王國之後,曾經留下了這樣的記載:這個國家無數國民都陷入一種整日昏睡的狀態,特別是他們的那些酋長們,經常一睡不起,一直到死為止……
直到18世紀時,依然沒有人知道這種怪病的具體原因。1734年,從西非返回的英國海軍醫生約翰·阿特金斯(John Atkins)在報告中寫道:
除了2到3天的食欲不振外,昏睡病的出現往往毫無徵兆,發病後的病人就開始沉睡,知覺全面衰退,只有用力推搡、拉扯甚至鞭打,才能將他們喚醒。然而僅僅清醒了一會兒之後,他們又會繼續沉睡過去,他們口角流涎,呼吸緩慢,很多人維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死去……
1901年到1905年間,當時的英屬烏干達爆發了極其恐怖的昏睡病瘟疫,多達25萬-30萬人因此而喪生,原本人口稠密的湖岸地區甚至有三分之二的人口死於這場瘟疫。
疫情爆發之後,效力於英國陸軍皇家醫療隊的微生物學家大衛·布魯斯(David Bruce)來到了烏干達。他發現疫情爆發的地區,和當地的環境有著很密切的關係。那些居住在灌木叢地帶的居民,昏睡病的爆發率明顯更高。而在非洲的灌木叢里,棲息著一種非常可怕的生物。
這種生物可怕到什麼程度呢?
它幾乎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非洲的發展歷程(這段故事有機會眠眠單獨寫出來吧)。它的名字在非洲歷史上早已臭名昭著,這就是——采采蠅(tsetse fly)。
采采蠅是一種通體黃褐色,體型比普通蒼蠅略小的舌蠅,它們最大的特點就是那根又粗又長的口器。正是靠著這根銳利如鋸的口器,采采蠅橫行撒哈拉沙漠一帶的黑非洲,叮咬各種人畜。但是在此之前,人們只知道牲畜被采采蠅叮咬後會發病,卻並不清楚它們對人的影響。
布魯斯猜測,這些昏睡病患者一定是被采采蠅叮咬後引發了某種感染,很可能是某種線蟲類型的微生物。於是他抽取了一些病人的血液,並進行化驗研究。果然,在顯微鏡下,布魯斯看到一種外形有如開瓶器那樣螺旋扭曲的微小生物,他將其命名為「錐蟲(Trypanosoma)」。
錐蟲是一種高度進化的鞭毛蟲,它們大量寄生於非洲的脊椎動物體內,特別是血液循環系統中。而采采蠅的叮咬和吸血,恰好起到了幫助錐蟲傳播,進入新的宿主體內的作用。幼蟲形態(前鞭毛體)的錐蟲在采采蠅的消化道內發育成長,並藉助它們進入脊椎動物的身體,在那裡進化成錐鞭毛體或無鞭毛體的完全形態。
進入宿主身體後,錐蟲主要寄生於體液中,特別是血液、淋巴液、脊髓液以及腦部。狡猾的它們全身包裹著一層蛋白多糖外殼,而且組分經常變換。因此,雖然一開始免疫系統在識別入侵之後能夠產生抗體,但是隨著錐蟲體表製造出新的糖蛋白之後,就能夠成功逃避免疫系統的識別。
在寄生之後,它們會順著宿主的血管四處流動,而這個階段,也便是昏睡病的第一階段,病人開始發燒、關節疼痛、食慾減退。
當錐蟲侵入宿主的中樞神經系統甚至大腦之後,病人就開始進入昏睡病的第二階段,開始意識喪失,感覺障礙以及昏睡不醒。患者的睡眠周期被完全乾擾,紊亂的日夜節律導致白天昏睡不醒,晚上卻難以入睡。在不斷陷入深度睡眠之後,如果得不到妥善治療,病人就將再也醒不過來……
06
布魯斯發現了昏睡病的根源和傳播方式後,這種病症被正式命名為非洲錐蟲病(African trypanosomiasis)。一直到1916年時,拜耳製藥公司的奧斯卡?德雷塞爾(Oskar Dressel)和理查德?科特(Richard Kothe)才開發出針對此病的特效治療藥物蘇拉明(Suramin)。
然而在此之前,因為反抗殖民者的戰亂,多地農田被毀聚集區人口驟降,采采蠅又重新肆虐了。於是,昏睡病再度肆虐了整個非洲東部。當時的德屬東非有三分之一的人都遭受采采蠅的叮咬感染,他們中很多人都患上了昏睡症。
特別是那些靠近水源的地帶,采采蠅數量更多,病患數量也因此而成正比:1909年時,維多利亞湖周圍有1405例昏睡病患者, 而到了1913年時,坦噶尼喀湖周圍更是有多達3300例。
通過大量的昏睡病例中,醫學界發現病患除了昏睡不醒,作息紊亂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神經性疾病的癥狀,比如意識錯亂、全身震顫、肌肉無力、偏癱等等,有一些還出現了類似帕金森病人那樣的非特異性運動障礙和言語障礙。
並且,部分病人表現出精神疾病的癥狀,比如煩躁不安,精神分裂,出現攻擊行為或是言行冷酷等等。
這不由令人聯想到寄生物侵入中樞神經之後,對於宿主意識的干擾。雖然人類並不會像昆蟲那樣直接被控制,但是依然會產生不可忽視的惡性影響。事實上,很多寄生蟲在人體內,都可能會對人類產生精神方面的影響。
比如2016年,美國芝加哥大學的醫學團隊發現,大腦中感染弓形蟲(Toxoplasma)的病人患有「間歇性暴發性精神障礙」的幾率,要比普通人要高一倍。雖然腦弓形蟲與精神疾病,特別是精神分裂症之間的聯繫至今沒有實錘性質的證據,但是這種關聯被很多學者所認同。
根據捷克寄生蟲病學者雅羅斯拉夫·弗萊格爾(Jaroslav Flegr)的研究,弓形蟲不但會影響幼兒的大腦正常發育,導致腦白質密度減低,還會潛伏在人體的中樞神經系統中,潛移默化地改變神經元之間的連接。
這種間接性地操控人類意志的行為,會改變我們的應激反應,對氣味的偏好,以及對他人的信任程度,甚至是……宿主人類自身的性格。在多次測試中,弗萊格爾發現感染弓形蟲後的男性病患,會呈現出內向、多疑,無視他人意見的特點,並且傾向於破壞規則。而受感染的女性患者則剛好相反,變得外向而容易信任人。
並且,弗萊格爾在研究中大膽推測:弓形蟲的寄生會導致宿主的精神錯亂,促使其產生自殺的傾向。這個荒誕離譜的結論,卻被馬里蘭州立大學醫學院的精神科醫師特奧多·帕斯特拉奇(Teodor Postolache)所證實,通過對20個歐洲國家弓形蟲感染者的研究,他發現這些女性的自殺率,與弓形蟲潛在感染者占女性總人口的比率成正比。
因此帕斯特拉奇也認為,弓形蟲所製造的一些化學物質,對於人類宿主神經系統的影響,可能會超出我們的想像。(他的研究論文可見這裡:Toxoplasma gondii Seropositivity and Suicide rates in Women)
或許,直到目前依然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寄生物會對人類的意志產生直接性的影響,《鐵線蟲入侵》中人類喪失理智投河自盡的一幕也並不會真的發生在現實中,但是,作為人類上萬年來的敵人,寄生物一直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每個感染者的個體,並影響到人類歷史的進程。
從昏睡病依然頻發的非洲,到包蟲病肆虐的中國大西北,再到血吸蟲橫行的東南亞貧民區,這場對抗寄生物的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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