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油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眸沾了塵，豬油蒙了心

自從30歲以後，一件日常小事令我分外糾結，著實被困擾了許久許久：單位食堂早餐的油條，到底吃，還是不吃？

油條真是世間最貌不驚人、樸實無華的美味。色澤金黃，焦脆可口，芬芳四溢。一口下去，簡直太能滿足人的口腹之慾，不能更有再多幸福感。

尤其比起新加坡、馬來西亞餐館裡用來搭配肉骨茶的油條，那混合著東南亞怪異香料味的油炸條狀物，分明是黑暗料理。

相形之下，我大北京的油條豆漿，才是性價比最高、最貨真價實的人間珍饈。

我所在單位食堂早餐的油條，更是業內良心：價格低、分量足、熱騰騰、香噴噴，真心物美價廉。

但是，每當托著餐盤，拿起夾子，我就難免陷入哈姆雷特式的沉思：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而每每在我猶豫不決之際，就會有初入職場的年輕人、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拿著打包袋子，十根八根連盤裝走。

等我緩過神來，已是人去盤空，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回頭草都沒得吃。

像我這樣的80後老阿姨，不僅不能和年輕人拼體力，更加不敢和年輕人比誰不怕油膩。

一下打包十根八根，實在連想都不敢想。

區區一根油條，足以讓我焦慮一整天。

其實，中年人遠比年輕人更懼怕油膩。

歐美日韓的貴婦級護膚品不惜血本拚命往臉上招呼，為的就是讓那張不再年輕的面孔看起來稍微清爽晶瑩、光彩照人一點。

長期睡眠不足，不得不擔心過多油脂的攝入，會不會讓我本以黯淡的臉上再多冒幾顆天殺的痘痘？

我尚有5公斤多餘脂肪的消滅任務在年度計劃內，眼看年關將近，卻沒有如約減下去。這根油條在滿足口腹之慾的同時，會否雪上加霜？

30歲以後，人的血管壁彈性會日益不如從前，油條中過高的膽固醇不斷積累，會不會讓腦血管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瞬間爆掉？

胃潰瘍還沒好利落，脆弱的胃腸道會不會因為食用油炸類垃圾食品而消化不良？

我甚至開始擔心，日漸疲憊的肝膽能否負擔如此多的油脂，而保證代謝正常？它們若出了問題，我如何再與這個世界肝膽相照？

中年人有中年人的無奈。

我們不得不開始擔心，那些年輕人不曾有過的擔心。

我們不得不開始畏懼，那些年輕人不曾有過的畏懼。

中年人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容易二字。

冬天穿絲襪、美體衣，假裝年輕氣盛火力壯，實則如履薄冰真凍人。因為會穿秋衣秋褲的，那是中老年人。

天涼不敢用保溫杯盛熱水泡枸杞（其實雪碧可樂真不及它好喝健康），因為那是爺爺奶奶輩人士的貼身裝備。

現在，到嘴的油條飛了，自己不敢吃，硬是眼睜睜看著年輕人十根八根把它打包帶走。

其實，我怕的哪裡是油條啊，我真正怕的，是剛過而立之年，自己已然成為一個油膩的中年女人。

不久前，小黃文寫得比小說還溜的文藝男中年馮唐發表一篇《如何避免成為一個油膩的中年猥瑣男》，一舉擊中很多人的痛點，成為網路熱議話題。

尤其當80後開始普遍加入30大軍，集體步入中年以後，「中年危機」的話題更是一次次引起討論。

當中年總是與「油膩猥瑣」打包出現時，這就更加令人感到不安。

其實，男人怕油膩，女人更怕油膩。

只要在廚房呆上兩小時，混上一身菜味油煙味，別說寶格麗香奈兒的香水，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管你上輩子是不是雪白折翼的天使，一樣沾滿煙火氣。

自出生起，跌入塵世，而後走出校園，步入社會，我們漸漸被時間磨平稜角，被光陰耗盡鬥志。

然後，我們成為年輕人口中油膩的中年人。

有時，也可以抖一抖機靈，反唇相譏：我們年輕過，你們老過嗎？

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誡年輕人，現在年少無知，未經世事，有些道理只有等到以後成熟了你們才會懂得——這是祖祖輩輩、代代相傳的口吻，隔代人慣用的說辭。

或者帶著憐憫的安慰和無意識的嘲諷，在年輕人失意、失戀時，緩緩吐出一句：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

但這時候，我們的心底究竟會不會掠過一絲痛楚？只能午夜時分，捫心自問。

怕只怕，命運之神若准許我們拿房子、車子、票子，來交換身無分文、一無所有的莽撞少年身，我們亦心甘情願。

不敢妄想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但我們害怕，夢想還沒照進現實，便已然迎來遲暮之年。

人至中年，功未建，業未立。

但是漸漸，我們做人做事的態度，開始變得混濁不明，判斷是非的標準，開始變得曖昧不清。

我們開始猶豫，糾結，妥協，開始做變色龍、牆頭草、和事佬。

飲食油膩、外表油膩、中年油膩並非最可怕，更可怕的是明眸沾了塵，豬油蒙了心。

其實，中年人真正害怕的不是油膩，而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害怕激情歲月消磨在疲憊生活中，詩情畫意都成雞零狗碎，風花雪月變為柴米油鹽。

詩歌音樂、文學藝術，都敵不過奶粉尿布、嬰兒哭鬧，而最初的英雄夢想不僅毫無著落，更隨著清晨的微霧，日漸稀薄。

在這個貨幣日益貶值、銀行利率抵不過通貨膨脹的社會，什麼才算奢侈？

在北上廣這樣千萬人口的大型都市裡，有錢或許算不得奢侈，因為有錢人多如過江之鯽；豪車也算不得奢侈，因為再好的車也只能堵在路上。

在物慾橫流、急功近利的年代，在每個人都在嘲笑詩歌、蔑視哲學的年代，真正的奢侈，是心中依然擁有一個小小的英雄夢想和對夢想的堅持。

當我們遇到挫折，身心俱疲時，當我們備受打擊，甚至開始對自己感到失望時，不妨望望窗外陽光燦爛、山高水長的世界。

在明澈溫暖、洞徹千年的陽光下，所有痛苦糾結、俗世煩惱都不過是一場場不值一提的匆匆鬧劇，猶如光束中躁動的浮塵。

未怕罡風吹散了熱愛，惟願我們每人心中都能夠堅持疲憊生活中最後的英雄夢想。

縱是油膩中年身，仍有清爽少女心。

作者介紹：稻麥青花，生於北京，文藝學碩士，喜歡看書看電影看世界。也許你說我只是個夢想家，我卻相信有天你會被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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