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第二章 家門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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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故友重逢

中午時分,暴雨停歇,蘇遠急匆匆跑去臨近的書鋪,購置了數本棋譜,回到家時,卻見兩輛馬車停在門口,原來是李維國一行人準備啟程離開了。

蘇遠對著馬車喊道:「李姑娘,你的書還在我這呢。」

車門未開,從裡面傳來李清妍聲道:「蘇公子,書先暫存在你那,若有緣相見,再還給小女吧。」伴隨著李洛嫣的嬉笑,車輪轉動,緩緩駛出了潁州城。

李維國一行走後,蘇遠接連數日品讀李清妍留下的幾卷書,讀著書上的文章,倩影浮現在目,蘇遠意猶未盡,又展開棋譜自學棋術,雖一人卻仿若在與佳人對弈,其樂無窮。

這日傍晚,蘇定海喊兩兄弟入廳中,管家蘇方立於一旁。打從蘇遠記事起,蘇方便在蘇府辦事,父親許多過往,他比兩兄弟還要清楚。

只聽父親道:「遼兒,今年你也二十有四了,雖出過幾次遠門,辦得多不是什麼要緊事,為父今日要你去趟蘄州,卻是有要事托辦,萬不可馬虎。」

蘇定海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道:「這封信是為父寫給在蘄州駐紮的彭大林將軍的,為父曾和彭將軍同在吳越朝中為官,算是故友,他看信後會將你安排入他的親兵護衛中。蘄州乃宋唐邊界之地,不如潁州這般太平,遼兒你去到之後,須謹言慎行,處處留心,切記,在外人面前,不可透露真實姓名。」

見蘇遼自信滿滿,胸有成竹,蘇定海喝了口茶,道:「此行事關重大,我讓蘇方陪你同去,也好有照應。」又轉身對蘇遠道:「為父近來偶感頭暈目眩,精神也難集中,本盼著你和遼兒一樣,隨我好好學武,可你手不釋卷,嗜愛讀書。為父轉念一想,盛世即來,亂世將終,當今聖上雄圖偉略,文人賢士蒙受啟用,遠兒你從文也不失為一條正途,只可惜為父的這套驚雷掌,雖談不上什麼武林絕學,但畢竟也是這些年苦練的心血,趁著今日身子骨還算硬朗,與你們演練一番,望能有所領悟。」

蘇定海脫去長衫,縱身跳到了庭院的空地上,四指併攏,雙腿微屈,擺好架勢後,向前起手推出一掌,再借身形側轉之力,左掌往右遞出,右掌從身後打來。

蘇遠雖無心學武,卻也和哥哥隨父依葫蘆畫瓢學了幾年,平常所見的掌法從未如今日這般快捷靈動,瀟洒自如。父親平日教習打出一掌的時間今日已遞出八掌,掌掌渾厚有力,哥哥的掌法雖也剛猛,卻拘泥在招式中,遠不若父親的驚雷掌如火純青,變幻莫測。練到酣處,掌聲呲呲作響,如驚雷之聲,蘇遼看得興起,跳入院中一同演練,蘇遠在旁觀摩,竟也難得沉迷其中。

掌法打完,蘇定海輕欠欠身,微整衣衫,對蘇遠道:「遠兒,你先回房休息,你哥明日就要出門,為父還有事與他叮囑。」

蘇遠告退回屋,忍不住又翻開了那幾卷韓愈的文集,心道,正如李姑娘所言,昌黎先生貴為文壇大家,尚能披甲上陣,為君分憂,我一介布衣,卻也不該偏居一隅,只知閉門苦讀,若跟著父親好好學習掌法,不僅繼承了家門心血,還可作防身之用。蘇遠暗下決心,今後要跟著父親好好學武。

第二日清晨,蘇遼和蘇方兩人騎馬離開了潁州城。蘇遠則在看書之餘,多了兩個喜好,下棋和練掌,時不時向父親請教一二,倒也不亦樂乎。

半月無事,這日蘇遠正在父親面前演練驚雷掌,忽聽門外迅疾馬蹄聲響,接著一人奔進房中,汗透背衫,衣沾塵土,卻是管家蘇方回來了。蘇遠往後望去,卻沒尋到哥哥。

蘇方顧不得歇息,搶到蘇定海近前,道:「老爺,正如你所預料,柯無赦果真去找彭大林尋仇了。」

蘇方抖了抖衣上塵土,道:「三日前,彭府有人登門求見,稱有要事相商,來人少言寡語,目有凶光,手套一對金剛爪,正是鐵指銅爪柯無赦。門房見狀,本不打算放他進府,未料彭大林得知後,竟主動請他進來,待柯無赦進門,更是屏退左右,單獨和柯無赦進到堂中。大少爺當時在府中當值,擔心意外,便躲在窗邊聆聽。起初屋內二人,語氣平和,誰知過了會兒,柯無赦忽問其起了當年的那場大火。」

蘇定海向蘇方遞了杯水,示意稍安勿躁。蘇方喝了口水,續道:「柯無赦詰道:『那夜我與殿下入蘇府借宿,怎料之後突發大火,招來官兵,此事知情者不過四五人,彭大林我且問你,可是你引來的災禍?』,彭大林搖頭否認,稱大火乃天災,而官兵不過是趕來滅火。柯無赦卻道:『大火絕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縱火,我護著殿下逃脫了火海,卻被那人趁機盜走了一幅圖。只是那人的如意算盤卻也打空了,單憑圖妄想稱霸江湖不過白日做夢。』彭大林似很疑惑,問是何圖,柯無赦避而不說,轉言道:『彭大林,今日我來不單是與你翻舊賬,還有一大事與你商量。如今殿下在江南廣招豪傑,心雄萬夫,你身為吳越重臣,若能獻出蘄州,聯唐反宋,將吳越偽王趕下皇位,助殿下登上大寶,昔日冤讎我柯無赦既往不咎。』」

蘇定海聽到這,不禁嘆道:「聯唐反宋,猶若以卵擊石,柯無赦痴人說夢,彭大林斷然不會答應。」

蘇方點頭道:「老爺你所料不錯,柯無赦連問數聲,彭大林皆是不允,爾後屋中傳來一聲慘叫,火光驟起。院中護衛聞聲,正要進去查看,見柯無赦獨行而出,金剛爪上血跡斑斑,有上前阻攔者,立時慘死在他的爪下,十餘名年輕力壯的護衛兵丁,竟敵不過柯無赦一人,皆是被金剛爪上的五根鐵指穿胸。待柯無赦大搖大擺走出府門,餘人方敢進屋滅火,見彭大林倒在地上,胸口有五個洞孔,早已氣絕身亡。」

見蘇遠在旁義憤填膺,蘇定海道:「遠兒,殺人放火,雖屬殘暴,但在過去那兵禍四起的戰亂年代,實不為奇,你且安心讀書,這些打打殺殺勿放在心上。」

半月前的酒宴上,蘇遠初聞柯無赦之名,因與當年家中大火有關,便一直記在心上,今日聽聞蘇方敘述之事,方知其殘暴嗜殺,見父親安慰自己,便回道:「父親,此等兇徒,一定要速速緝拿,若是流竄入我大宋境內,後果不堪設想。」

蘇定海點點頭,示意兒子回房,蘇遠雖想聽下去,無奈父親吩咐下達,只得退下。

晚上父子二人用餐時,管家蘇方又不知跑去哪了,蘇遠正想打聽更多有關柯無赦的事迹,卻見父親夾了塊上好的醬牛肉,放到了自己的碗里。蘇定海和藹言道:「遠兒,明年你就要進京趕考了,現在時候雖早,但潁州離京城不近,路上保不齊會出岔,你今晚就去收拾收拾,明晨出發。」

蘇遠不覺有些奇怪,這才深秋十月,省試在明年二月初九,此時去京城趕考未免太早,而且如此匆忙,竟要明日就出發,正要提出異議,卻見父親走進書房,取來七八張圖紙展在案上。

「這些是沿途所經州郡的地圖,你收好帶上,若早抵京城,還可去附近逛逛。且記走官道,勿要趕小路,從潁州到京城,為父去過幾次,路面上也算太平。」父親前些年常去外地經商,一別就是數月,歸來時總會搜集所到之處的州郡地圖,若是沒有,還會親手繪製,放於書房珍藏。

蘇遠急忙接來收好,只聽父親續道:「遠兒,為父這麼早打發你出去,實是想鍛煉你獨立自主之能,你從未出過遠門,不諳世事,今後許是要吃不少苦頭,可唯有碰到釘,吃過苦,男兒方能真正成長。你不似你哥哥,他比你堅毅穩重,辦事從不拖泥帶水,而你書看太多,所學太雜,做起事來瞻前顧後,反而容易弄巧成拙,這是往後要改正的地方。」

父親說了這麼多教誨的話,蘇遠感激不盡,便未質疑了。

次日清早,蘇遠啟程出發。臨行前,蘇定海牽來一匹駿馬,又掏出一個錦囊放到了兒子手上。「遠兒,這一路為父不能伴你左右,現將這匹好馬送你,望你善待於它。這錦囊中的字條,可幫你排憂解難,切記在遇到重大變故時拆開觀覽。」

蘇遠應了一聲,疑雲再起,這兩日父親的行為甚是反常,卻也不敢明問,又念及等進到京城後,或可與李清妍重逢,不由又多了幾分期冀。

背好行囊,翻身上馬,蘇遠往潁州城的北門而去,行至巷口,回首望去,父親穿著淺灰色的長衫,猶候在門旁。天寬地廣,遊子信馬由韁,無論行到何處,都在父母的心上。

出了城,蘇遠沿官道前行,路上算不上熱鬧非凡,卻也常有行人來往,有江湖漢子背刀挎劍,縱馬疾行,有打著大宋旗號的士卒行伍,由北向南,往蘄州黃州方向進發。蘇遠憶起了幼時隨父母逃離杭州城時的景象,母親體弱,可為了避難,父親堅持趕著馬車日夜疾行,一路上餓殍遍野,常聞到嬰兒的啼哭和老人的咒罵。前方若是出現大隊兵馬,父親就拉著一家人躲進草叢隱蔽,深怕是流寇逃兵,母親的病根也是那段日子落下的,到了潁州沒幾個月就病重而亡,戰亂對平民百姓造成的苦難,給幼年的蘇遠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現下的太平光景,得來不易,蘇遠觸景生情,輕聲吟道。他蘇踐行立志讀書,投身科考,有追名逐利的塵心不假,但更是為求天下太平,蒼生安定,別人只看他外表文弱,又怎知他內心豪邁,此等抱負縱是被笑作呆罵作傻,他蘇踐行也渾不在乎。

蘇遠騎在馬上,思緒飛揚,仿若已然金榜題名,佳人伴旁,官居一品,子孫滿堂,不知不覺進到了今晚歇腳的小鎮時,絲毫未感旅途的睏乏。

蘇遠尋了家客棧留宿,用過飯後,見時候還早,便來到街上閑逛。小鎮不大,五臟俱全,酒樓商鋪分列兩旁,街角處支了張桌,桌前白紙上書七個大字,「無所不知瞿半仙」,再看桌邊人的裝扮,原來是處算命的卦攤。

算命先生瞿半仙見蘇遠目光投來,便招手喚道:「這位朋友,本半仙上知天文地理,下曉富貴姻緣,不妨過來算上一卦。」

蘇遠對占卜之事半信半疑,一時猶豫不決,瞿半仙又豈肯讓快上鉤的大魚溜掉,看他書生打扮,便嘿嘿笑道:「讀書人,你莫要瞧不起我,本半仙平日寫書立傳,今天閑來無事,在此客串算卦。」

蘇遠被說動了心思,思慮片刻道:「先生,我正要赴京趕考,結果如何,可否為我推算一二?」

瞿半仙點點頭,盯著蘇遠的面目念念有詞,接著又拿起他的手撫摸不放,半晌言道:「此番省試,高手雲集,公子形勢不妙,唯一法可解。」

「何法?」蘇遠急忙問道,卻見瞿半仙默然不語,眼光射向自己背著的包裹。

蘇遠不解其意,想了想,把平日所作文章從包裹內翻出,恭恭敬敬呈到了瞿半仙面前,道:「先生,還請多多指教。」

這傻小子好不上道,瞿半仙心中暗罵,只得點明道:「公子,為今之計需破費點錢財,讓本半仙請來文曲星庇佑,方可確保不會名落孫山。」

蘇遠聞言,搖頭道;「科舉場上,眾人皆以真才實學較高下,我若落榜了,必是學識不足,見識有限,與神靈何干?」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公子莫走!」瞿半仙一通口舌,竟連半個銅板也沒撈到,只得祭起了殺手鐧,咒人全家。「公子今日若不破財,恐有滅門之災。」

「什麼?」蘇遠嚇了一跳,方才還在推算功名利祿,如今怎麼牽扯到全家生死了?

瞿半仙眼珠一轉,故作神秘道:「公子家附近可有鏢局?」

「是有一家永泰鏢局,這又怎麼了?」蘇遠疑道。

「和鏢局有牽連者,多有滅門之災,這可不是本半仙編的,而是很多書上開篇這麼寫的。」

一派胡言,蘇遠瞪了瞿半仙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經此折騰,大好興緻給攪沒了,回到客棧,蘇遠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了,雖不信瞿半仙的咒言,可父親這麼早催自己上京趕考,是有些反常,聯想到蘇方提到的兇徒柯無赦,難不成?

蘇遠一骨碌爬起床,從包裹中取出了臨行前父親相贈的錦囊。按理說這錦囊是要逢遇重大變故方可拆開,可現下好奇心起,蘇遠急切想知道裡面的字條寫了什麼,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拆開錦囊,取出了字條。

字條上四行字,寫著: 「備考不輟,勿要發喪,科考結束,方可歸家。」

字跡確是父親的無誤,其他三句讀來無甚殊奇,可這第二句不由驚出蘇遠一身冷汗。勿要發喪,親人亡故才要發喪,此言乃父親寄語,莫非父親意識到危險將至,故而命自己離家遠行,逃避災禍?

「若柯無赦要來尋仇,來便是了,蘇某的這條性命甘願奉上,只求不要傷及我的家人」那日父親席間豪言回蕩耳邊,蘇遠越想越不對勁,整晚沒有睡好,第二日清晨,決定先不去京城,回潁州看看父親是否安康。

蘇遠一路策馬疾行,反走岔了幾次路,約莫亥時,終趕回了潁州。府院內燈火點點,蘇遠隔牆張望,家中似無異動,下馬叩門,高聲道:「父親,遠兒回來了。」

「啪!啪!」從府內傳來奇怪的聲響,蘇遠等了會兒,卻是無人應答,一推大門,方發現門是虛掩著的,竟未上鎖。蘇遠忙沖了進去,映入眼帘的是府中的門房王伯,他仰面倒在院落前的空地上,一動不動。蘇遠奔至近前,不由驚呼一聲,只見王伯面容僵硬,兩眼儘是驚懼之色,身下一大片鮮紅血跡,竟已氣絕身亡。

「死了,死了。」蘇遠顫聲道,雖看過屍體,可從未見過被殺不久的人,一時嚇得邁不動步。

「啪!咔嚓!」又傳來一陣聲響,蘇遠回過神,正要起身,忽發現不遠的迴廊上,兩人躺倒在地,是府中的仆佣張嬸和阿紅,她們也死了。蘇遠撲通一聲,重跌坐在地上。

「蘇定海,還逃嗎?」終於有活人說話了,可是聲音陰森,若陰曹地府的怨鬼哀嚎。樹上的鳥兒驚飛而起,伴著沉悶的腳步聲,一道模糊的人影由暗處走來,逼向蘇遠。

「別殺我,別殺我。」什麼詩詞文章,什麼壯志豪情,在索命惡鬼前,未經歷過腥風血雨的書生低頭閉目,只記得重複三個字,別殺我。

「遠兒,你怎麼回來了?」生死一線之際,耳邊響起了親切熟悉的聲音,蘇遠感到身後有人拉起自己,往外退去。

「父親!父親!」拉著蘇遠的人正是驚雷手蘇定海,可他的情形極為不妙,披頭散髮,狼狽不堪,淺灰長衫上全是血跡。

父子倆退至門口,蘇遠正要詢問前因後果,卻被父親一把推出了門。「咣當」,蘇定海將門由內反鎖,向逼近的黑影踉蹌衝去。「遠兒,速去府衙報案,這裡交由為父抵擋。」

「父親,讓我進去呀!」蘇遠奮力敲打著府門,膽怯的書生終鼓起了勇氣。

「遠兒,你不是對手,快走!」火光燃起,父親和敵手廝打在一處,在飛揚的煙塵下,隔門而望的蘇遠瞧不清具體情狀。

「走!去京城!謹記錦囊之言!」父親的嘶吼轉作哀嚎,蘇遠痛恨自己的軟弱無能,可除了去搬救兵,別無他法,只得向府內喊道:「父親,等我回來。」揮淚上馬,向府衙疾奔而去。

時值深夜,府衙中當班的差役寥寥幾人,蘇遠告以危況,差役答之要稟明上級方能受理。蘇遠心中焦急,苦等了大半個時辰,正打算先行回家查看時,潁州的捕快終於姍姍來遲。

這捕快是一個打扮幹練的中年漢子,對蘇遠倒也客氣,抱拳言道:「蘇公子,讓你久等了,我是潁州捕快靳穆,聽聞你報案稱家中遇襲,可否略述情形。」

蘇遠急忙回道:「情勢危急,我父親遭人尋仇,尚困在府,還請捕快大哥,速速帶人來救。」

靳穆揮手招來五六名差役,眾人在蘇遠的引領下,往蘇府趕去。

蘇府門前,此刻聚攏了不少百姓,原來是火勢漸旺,驚醒了周圍的住家。靳穆吩咐餘人去搬救火機滅火,自己則翻牆而入,一探狀況。

不一會兒,府門由內而開,走出來的卻只靳穆一人,蘇遠忙上前問道:「靳捕快,有看到我父親嗎?」

靳穆搖頭道:「大火從書房燃起,濃煙滾滾,摸不清裡面情狀,院前空地雖遺留了大量血跡,卻未發現一具屍體。蘇公子,稍安勿躁,待滅火之後,容我細細勘查。」

凌晨時分火方撲滅,院中情形確如靳穆所言,只有打鬥破壞的痕迹,竟連之前門房王伯的屍體也不見了。蘇遠心存僥倖,或許大家逃過一劫,正躲在別處。

「蘇公子,貴府現居幾人?」靳穆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將蘇遠從思緒中拉回。略思片刻,蘇遠答道:「除去我、出門在外的家兄蘇遼和管家蘇方三人外,我蘇府現居七人。」

靳穆聞言,哀嘆一聲,道:「蘇公子,你隨我來吧。」

月色下,松柏傲立依舊,火勢雖烈,卻也只毀了西面的書房,幾隻烏鴉不知何時落在了庭院,哀鳴不止,月落烏啼,踏著寒霜,兩人一前一後,進到了只餘下殘垣斷壁的書房。七具被燒得面目模糊的屍體赫然疊現在眼前,底端四具女屍呈『口』字狀排列,交叉擺放的兩具男屍在中間一層,而最上面的那具屍身,被火烤焦大半,可通過那尚可辨別的淺灰長衫,蘇遠已知道是誰。

「父親!」嘔吐伴隨著哭泣,在驚懼和悲痛的雙重作用下,蘇遠暈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第二日醒來時,已過中午時分,蘇遠正環視著周圍陌生的環境,門吱呀一聲,靳穆出現在了面前。

「這是我的家,你昏睡了約有六個時辰。」

若是長眠不醒,那該有多好,蘇遠只想躺在床上,忘記一切,可靳穆卻不給這樣的機會。「蘇公子,靳某知你現下心中悲痛,可為了早日偵破案情,現有幾個問題不得不問。」

靳穆察言觀色,緩緩道:「昨夜在書房中發現了七具屍首,觀公子言行,最上面的那具似是令尊蘇定海蘇老闆,不知我推斷得是否正確?」

見蘇遠默然點頭,靳穆繼續道:「兇手作案手法殘暴果決,絕非尋常百姓可為,可蘇老闆在潁州經商,按理說不會牽扯到江湖恩怨,有關疑兇身份,蘇公子可有懷疑的人選?」

一人立時浮在心間,蘇遠不假思索道:「柯無赦。」

靳穆臉色驟變,低聲道:「公子說得可是江湖外號『鐵指銅爪』的柯無赦?」

蘇遠咬牙道:「正是此人,這柯無赦與家父有舊怨,這次血案定是他所為。」

靳穆輕嘆氣道:「難怪查驗屍身時,每具屍身的胸口處皆有五個整齊劃一的血洞,如今想來,應是柯無赦的獨門兵器金剛爪留下的,只是素聞此人武功高強,要拿他歸案卻是大大的不易。」

思及父親慘狀,蘇遠淚如雨下,抓起靳穆手臂,奮力搖道:「 靳捕快,靳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抓住這個兇徒,告慰先父亡靈。」

靳穆本想多詢問一些案情,見此情狀,只得安慰道:「蘇公子節哀順變,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靳某少時隨黃山掌門卓岳學藝數年,絕非無能之輩,你且安下心來,我定將元兇擒住,還蘇府一個公道。」說完離去,留蘇遠一人靜養。

渾渾噩噩,蘇遠沉浸在自責悲痛中,茫然出房,任由寒風吹打,若遊魂般,漫無目的在街上遊盪,最後卻回到了那個一夜之間支離破碎的家,往日溫馨不在,醒目的血跡映襯著焚毀的斷垣,現下的蘇府如若鬼宅,陰森凄涼。

讀書有何用,家逢橫禍時,手無縛雞之力,只得冀望他人。蘇遠心中悔恨,恨自己昨夜倉皇出逃,未隨父親留下抵抗,恨自己疏於練武,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

蘇遠在家中找尋著父親的印記,可大火燒毀了蘇定海在書房的所有珍藏,就連冷冰冰的屍體,此刻也被抬去了府衙。

父親真的就這麼走了嗎?蘇遠又想起了父親留下的錦囊,為什麼是備考不輟,勿要發喪,科考結束,方可歸家?以至昨夜永別之際,父親還要提醒自己勿忘錦囊中的話。

蘇遠決定再次確認一下,翻包裹時,不經意瞥到了裡面的幾冊書,原是清妍所借的韓愈文集。

「公子如此愛讀書,雖是好事,但也該多出去走走看看,昌黎先生博學多才,文采出眾,可在武功上亦有建樹,隨征淮西,蕩平叛亂,單刀赴會,化解風波,可謂勇奪三軍之帥也。如今時局漸穩,公子當志在四方,遊歷天下,而不該拘泥書本,閉門造車。」耳邊響起了佳人勸誡,蘇遠驟然振作,可隨即心中一震,彭大林和父親已先後遭遇毒手,那麼接下來會是李維國嗎?

與其在此傷懷,現下有更為緊要的事去辦,蘇遠不敢多想,收起行囊,快馬向京城進發。

下一章 酒逢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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