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街傳奇》S1綜評：秀外慧中還大氣，今年「最佳新劇」

9月初在看完試播集（第一集）後，我不禁被《墮落街傳奇》驚艷到了，忍不住撰文為其搖旗吶喊，還覺得這樣表面三俗、內涵豐富的佳作肯定會接棒《權力的遊戲》，成為HBO下一個現象級「爆款劇」。

不過，隨著第一季全8集的結束，不得不認清現實：該劇從爭議性題材切入了70年代初的紐約，有著恢弘歷史感和主題深度，拍出了一副時代風情畫…但它就是一部叫好不叫座的作品，這相當HBO。

今天當然不是來挑毛病的，收視率並非衡量劇集價值的唯一標準，無論如何，《墮落街傳奇》就是我心目中今年的最佳新劇。

黃、暴、污污污污污……

要說吸引路人的噱頭，《墮落街傳奇》絕對不虛，因為其題材就是咸濕大漢和油膩小哥們始終繞不開的色情行業一條龍。

向來以大尺度聞名的H（黃）B（暴）O（污）這次選擇的題材更兇悍，隨處可見或隱晦或露骨的性幻想及性行為鏡頭。

有從男人們眼前搖曳生姿而過的豐乳肥臀——這和穿得多少沒絕對關係，在男人們眼中，有些女人（男人）註定是行走的荷爾蒙。

有大膽坦蕩的親吻、濕吻、舌吻、陰吻——可能來源於一場金錢與性的交易，也可能來自於兩個躁動渴望的軀體，還可能起始於一場沒有結果的關係。

有同性之間耳鬢廝磨的痴迷沉醉——不光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間也避免不了相互吸引。

還有兼具真刀真槍和弄虛作假的A片拍攝現場——從名不經傳的小卡司小作坊，到頗有名聲的小導演小明星，誰都在做「一脫成名」的美夢。

至於性愛描寫和裸露鏡頭更是不計其數，為了文章和諧不再贅述……應該說劇里的「食色性也」相當符合現實，以當代人的審美恐怕不一定能接受，可這就叫做「還原」啊。

大 時 代

如果光是賣弄啪啪啪，撐死也就是部華而不實的賣肉劇，《墮落街傳奇》可遠不止如此，它從各個細節都還原了當時的紐約歷史，包括場景、言語、生活習慣等等。

例如艾琳回家看兒子時，房間里掛了瑪麗蓮·夢露的海報，還夾雜著幾張詹姆斯·迪恩，都是當時最受追捧的流行偶像。

皮條客兼黑人之間的道別，打招呼方式也是他們特有的手語手勢，不僅第一集里C.C和雷吉使用過，最後一集里C.C和老前輩埃斯也同樣秀了一把，這種族群風俗已成定勢。

還有大名鼎鼎的色情電影《深喉》，用今天的眼光看來或許沒有多少價值，可在當時性解放浪潮和嬉皮士文化的影響、追捧和狂歡之下，它成為了一個永刻歷史的標誌性icon。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這些「時代印記」，不單出現在表面上，同樣也滲透進了故事的皮肉骨血里——上世紀6、70年代，正是美國經濟崩潰重組的年代，也是價值觀念崩塌再形成的年代，無數舊式信仰崩潰，又有無數新鮮觀念誕生，「混亂和變革」可謂是社會思潮的關鍵詞。

在這個時代里，有孤獨、凄冷、渴望陪伴的心，且不說那麼多痴男怨女衝破道德枷鎖只求男歡女愛，像老頭路易斯這樣花錢找妓女只是為了能一起看看電影聊聊天、說說話，其實就很能反映實際了。

這還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在性解放「學者」們的振臂高呼之下，曾經的下九流皮肉生意似乎都有了翻身正名的趨勢，再加上皮條客和站街女們日進斗金，管理秩序的警察卻骯髒黑暗，「誰更高尚」的邊界都已成了模糊不清的問題。

當然還有年輕人群體里普遍瀰漫的反戰情緒，在當時政治經濟社會動蕩不安的發酵下，越南戰爭的失敗變得更加大錯特錯和不可饒恕，反官方、反傳統也成為了一種新式的「政治正確」。

可《墮落街傳奇》並沒有一味地展示時代，其中也伴有一定的不露痕迹的審視和反思，當穿軍裝彰顯諷刺都變成流行時尚，那它的意義還存在多少，有幾人是真心反諷、幾人是跟風標榜呢？

至於較為核心的新「性觀念」，劇里也藉由「朝三暮四」的艾比和「同性交友」的保羅之口說了出來：一切只是性而已。由一個尚不完善的LGBT群體，表達出了一個同樣還不完善的LGBT群體宣言，而他們正是世俗秩序的強勢挑戰者。

至於「葷警察」明目張胆向所有合法不合法經營者收取保護費這種事，唔……好像已變得見怪不怪了。

此外，opllx之前幾篇劇評里關於黑道的描述和想法得做出修正，經「@marsyao 」提點，我才明白自己對美國黑手黨歷史很不了解——例如大佬馬修確有其人，他名叫Matthew Ianniello，是紐約市黑手黨五大家族中吉諾維斯家族的頭目，在黑幫中的地位和劇中虛構出來魯迪算是平級。

因此，他們兩人說話很沖是非常真實的表現——在70年代，五大家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在紐約分割勢力範圍時，劇里時代廣場一帶色情產業被分給吉諾維斯家族，其他家族不直接插手，作為交換，吉諾維斯家族會把部分收入分給別人。

所以我在S1E6劇評里「馬修色厲內荏」的評價就不成立了，馬修其實是在警告魯迪不要破壞大家定下的規矩。

不過，魯迪所在的家族還是可以參與色情業投資，自己應得的錢被分少了，又拿不出證據，他自然得靠跟蹤的辦法尋求證據。

而後，根據黑手黨的規矩，雙方上報自己老闆，以兩人的級別，他們之間的糾紛得由各自家族的大佬來解決，這就是之後劇里那個黑幫頭目會議的由來。

——就算不了解這段美國歷史，我們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可如果了解更多一些，我們就能在看此劇時收穫更多的樂趣，並對《墮落街傳奇》的製作水準更多一層敬意。

表演的加分項

肯定有不少人是沖著「腐蘭蘭」詹姆斯·弗蘭科才來看《墮落街傳奇》的，作為好萊塢影視圈人氣頗高又多才多藝的才子，詹姆斯·弗蘭科對於該劇也傾注了不少心血，又是擔任製作人，又親自導演了兩集，還奉上了一人分飾兩角的不俗演技。

在我眼中，腐蘭蘭的演繹是充分完成任務且足夠出彩的，別的不說，他真的把馬蒂諾兄弟倆演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弟弟文森特，總體而言是個有擔當、有底線、有操守的老實人，腐蘭蘭在扮演文森特時總是習慣性地聳拉著臉，彷彿總帶著著苦大仇深的自我壓迫感。

但他也有自己的聰明和狡黠，可即便是文森特露出笑臉的時候，他臉上深沉、凝重的主基調也不會大變，給人一種可靠踏實的感覺。

哥哥弗蘭奇，則是個生無常性、逍遙自在、遊戲人間的玩客，在弗蘭奇身上，腐蘭蘭在整體面部特徵上做了大改，長期掛著輕佻、滿不在乎的微笑，顯出了他清貧浪蕩子的本質。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差別，可不是光靠髮型、著裝差異等就能輕易辨別出來的，當他們站在眼前時，觀眾們一眼就能認出來誰是文森特誰是弗蘭奇（大概）。

同時，《墮落街傳奇》中還有另一位知名演員瑪姬·格萊恩哈爾，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分飾了兩個角色：站街女坎蒂，奮鬥者艾琳。

其中，尤以坎蒂的戲份最為驚艷，敬業、謹慎、勇敢、無助的風塵女子塑造地相當完善——這麼多站街女當中，就數單幹的她最慘，除了留下一條命外，什麼慘痛經歷都品嘗過了……特別是與皮條客羅德尼的一段激辯和謾罵，絕對是肉眼可見的飆戲大宴。

而在褪去妓女這個身份努力做生活中的艾琳時，瑪姬又成了患得患失、痛苦掙扎的單身母親，直至後期逐漸成長為女導演，才煥發出新時代弄潮兒的光彩。

此外，其他演員的演技都普遍在線，包括許多《火線》中的熟面孔也在《墮落街傳奇》里露臉……總之，喜歡這類時代劇的觀眾，不會不滿意劇中角色們的演繹。

驟然暴起的平地一聲雷

有噱頭、有內在、有細節、有演技，這些都是一部好劇的應有品質，但對於更多人來說，故事劇情和人物形象的飽滿度才是更重要的看點，《墮落街傳奇》當然也有。

該劇的主線，是紐約色情業從野蠻粗放生長慢慢轉變為集團化、規範化發展的大背景下，各個階層大小人物的命運——來談談劇里的一個小配角：餐廳老闆里昂。

當第七集結尾他突然開槍打死雷吉時，相信所有人都會有些意外，甚至震驚，可再回頭去看他著墨不多的描寫，就會發現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必然結果。

里昂首次登場是在第一集，皮條客和妓女們集體在他餐廳里吃飯談天，C.C帶著新人洛瑞適應新生活，當里昂來收餐盤時，他不忘正兒八經地問洛瑞味道如何，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才微笑離去。

只是短暫一瞥，里昂對於姑娘們一視同仁的友好態度已略顯一二了。

到第二集時，里昂的「紳士風度」就開始進一步體現：拉里試圖招募坎蒂時，言語粗魯地喝退了擅自與他搭話的達琳，以示自己的家長地位，里昂直接出口提醒他「對姑娘們放尊重點」。

拉裡面上表示OK，回頭腹誹咒罵了里昂，如此敢怒不敢言的作態，多少也能說明裡昂不太好惹。

第五集拉裡帶著柏妮絲來和羅德尼交易時，里昂出口多管閑事，就因為柏妮絲看上去實在太嫩了，嫩到出來賣Y還需要三思的樣子……

這一幕，基本可以確定里昂對皮條客們的態度了——骨子裡充滿了鄙視和厭惡，尤其對他們逼良為娼、帶迷途少女誤入歧途、壓榨剝削妓女、作威作福的行為更是深惡痛絕。

但另一方面，里昂對姑娘們又是真心友善，他從未因為站街女們的特殊職業表現出任何不滿情緒或多餘的勸解態度。

在接受柏妮絲下水的現實後，他也沒發什麼特別的牢騷，只是單純從自己的職業屬性上來付諸親善的行為，請人家吃一頓。

至於和梅麗莎的「親密關係」，早在第三集開頭就有徵兆了，當時桑德拉來餐廳尋找妓女採訪，看到的第一幕就是梅麗莎詢問里昂哪裡人的閑聊，里昂也饒有興緻地聊了下去。

里昂可喜歡和姑娘們聊天呢……

到第七集時，里昂和梅麗莎已經相當熟稔了，即便談話內容依然是些沒營養的話題，但明顯已經從簡單的寒暄上升到了更親密的內容。

況且梅麗莎還點了兩份餐，說要給吸毒住院的夏伊送去，這更是獲得了里昂的好感。

大家正開開心心點餐做飯相談甚歡呢，雷吉突然闖進餐廳，粗暴地把梅麗莎拉去賣B，還臭罵里昂別多事……這就很尷尬了。

《墮落街傳奇》的皮條客中，雷吉是唯一敢當眾大聲教訓手下妓女的暴脾氣，對里昂也毫不客氣——里昂的怒氣值早就滿了，在雷吉再次發狠的某一刻，「砰」，他自然而然地爆了。

第一時間看到這幕，大家是吃驚，可回想起此前種種時，便會發現一切早已註定，這種草蛇灰線過後的驟然爆發，算得上是最好的敘事手段之一。

小馬甲和小皮襖的命運

與之類似而又不同的妙筆，則要數坎蒂和「象腿姐」魯比的友情關係。

在很長一段時期里，這兩人都是墮落街上最聰明、最成熟、最懂人情世故的站街女（無不良嗜好，懂進退，還會適當關照別人）。

她們倆時常一起站街，互相照顧或介紹客人給對方，在「實戰」中積累起來革命情誼，可謂是好同事、好姐妹。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把導演哈維介紹給坎蒂的，正是魯比。

兩人的工作相同，命運相似……甚至可以說，當時魯比的路子比坎蒂還要野一些，為什麼最後的際遇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呢？

最關鍵一點在於，魯比只想安安心心做個站街女，而坎蒂（艾琳）在接觸拍電影后，卻無時不刻希望脫離高跟鞋大軍，從事更體面更有發展前途的工作。

這份執念，加上她下定不再站街的決心，終於為自己換來了機會。

艾琳的「成功」，源於她的不滿足——成為小電影女主角後，她並未對自己不用再風吹雨淋而感到竊喜，放鬆怠惰，一旦站穩腳跟，她就立刻對更高更全面的地位發起了衝擊，連哈維都覺得遭不住……

光有野心沒有能力也不行，艾琳的幸運就在於自己從未停止思考，她不像其他同行那樣日復一日脫衣服撅屁股拿錢得過且過，她總是在尋找機會學習更多，沒有機會也要努力創造機會。

否則，哈維不在的時候艾琳提出自己拍片，劇組其他人也不會服她。

經驗豐富，內在外在條件也好，肯動腦筋會思考，態度端正又上進，所以艾琳才能出現在馬蒂面前，半隻腳踏進了紐約權貴的圈子。

而一直安於現狀的魯比，最後只能受迫被時代淘汰，落得一個慘死的結局。

有個細節最能體現艾琳和魯比的「相同與不同」，堪稱點睛之筆：故人的衣服。

不小心「口死」了一個嫖客後，失魂落魄的坎蒂精神恍惚著來到了魯比的房間，今夜她們倆都沒心情再接客了……那就一起喝一杯，此時，坎蒂看到了妮基的小馬甲。

從兩人的言語中能明白，妮基曾也是站街女中的一員，去年不幸香消玉殞，魯比把她的馬甲留了下來以作念想，引來了坎蒂的感同身受。

此刻，坎蒂和魯比一樣，她們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小人物，為逝去的舊識無限唏噓，渾身上下散發著抱團取暖的同病相憐之情。

而當魯比被推下樓時，曾經擺放妮基小馬甲的位置，正好擺著她平時穿的小皮襖，似曾相識的擺設，印證了似曾相識的命運。

到此為止，一處精妙的類比就已經圓滿了，但《墮落街傳奇》的精細和認真就在於滿分之餘還要給自己做加分題。

最後一組鏡頭中，艾琳已經成為片場一姐，頗有女導演風範的她，披著魯比的小皮襖……

這不僅是一種紀念，更是一份傳承。妓女與妓女之間的友誼或許廉價，但也可能無比珍貴，因為魯比的死，艾琳會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發奮、刻苦和強大。

在悠長的曲目中，有如此一段不甚明顯的弦外之音，如果我們聽到了，同樣會感到不絕於耳的震動。

通俗的生活，藝術的留白

最後，想多說兩句關於《墮落街傳奇》的「俗與不俗」，無論何種表現方式，無論怎樣的表達訴求，該劇都保持了難能可貴的真實，以及真實之上的藝術美化。

較為典型的例子是艾什莉。在表現出想偷懶的意思後，C.C用血腥暴力的懲罰手段，讓她乖乖回去站街。

受到如此委屈的待遇，艾什莉不再有怨言，更沒有擅自回家，因為她滿意現在的生活，眼下也只有皮條客C.C對自己好，她不敢也不想改變現狀。

從她教育艾比的話語里，還透露出些許真誠實在的坦蕩，以及樂天知命的良好自我感覺。

可就是這樣心甘情願做站街女的艾什莉，卻在C.C明顯偏袒洛瑞的情況下突然撂挑子翹班，進而跳出了自己的條條框框，重新開始全面審視自己的現狀和人生。

最終，她也恰恰是在先前看不上的艾比幫助之下才得以離開紐約，可我們並不會覺得突兀或虛假，反而會感覺有些詩情畫意的美感在裡面。

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最後的最後，不得不提一下首尾兩集的結尾鏡頭畫面。

第一集的最後，C.C對艾什莉執行完家法後揚長而去，看到這一幕的文森特只能默不作聲，再次走進自己的小房間里，清冷素白的樓道寂靜無聲。

此時，街道上的賣Y秩序是由皮條客制定並掌控的，他們目無法紀、不可一世。

第八集的最後，花名「姜姜」的柏妮絲從隔壁間里要了保險套，懶洋洋地回到自己房間里繼續接客，金碧輝煌的過道上傳來了陣陣淫靡之聲。

此時，街道上已經沒有了站街女和皮條客的身影，色情業大權早被黑白兩道牢牢把控。

一處對比，兩個世界。

《墮落街傳奇》的優點實在太多，筆者只能簡單說到這裡，第一季共10篇文章的評論解析，相信也足夠對得起自己的喜愛了。

來年第二季回歸時，希望你我還能一起追劇，到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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