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什麼東西？

1.

最近重溫了《愛在》三部曲。又多了很多和第一次看時不同的感悟。

年輕的時候看，會覺得：「啊，兩個話癆之間的靈魂互撞真有意思。」

現在看會覺得：「啊，原來愛情並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後就黑幕ending，而是王子發福、公主長出皺紋之後的生活瑣碎。」

導演花了18年的時間，用《愛在》三部曲記錄了男女主角23歲、32歲和41歲三個不同人生階段的愛情與生活。演員真實生活中的年紀也隨著劇中角色的年齡同步發生著變化。

23歲

32歲

41歲

漸漸的，男主角年輕時的盛世美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被生活蹂躪過的滄桑面孔，女主角的曼妙身材和膠原蛋白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臃腫的身體和逐漸下垂的乳房。

第一次看到他們的衰老，會覺得淡淡的悲哀。

對於一個16歲就在日記里寫「想讓生命永遠終止在18歲」，20歲時在日記里寫「如果一個男孩沒有陪我走過青春，那麼他再愛我，也會覺得缺少點什麼」的小姑娘來說，青春永遠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愛情永遠都是年輕貌美的少男少女才配擁有的東西。

但導演偏偏要把電影拆分成三部分告訴你：愛情除了浪漫至死的糖衣炮彈，還有面對現實的殘酷抉擇，更有回歸生活後的矛盾瑣碎。浪漫的歸浪漫，現實的歸現實，生活的歸生活。

這才是負責任的愛情故事該講的內容。

即便如此，第一次看時還是最愛浪漫的第一部——《愛在黎明破曉前》。

23歲的少男少女，在火車上一見鍾情，一拍即合。於是決定在維也納下車，在這座陌生城市的街頭閑晃，共同度過浪漫至死的一夜。

他們聊初戀、聊女權、聊分手、聊自己的父母…他們什麼都聊，話題永不間斷。他們在唱片店裡眼神遊離，在摩天輪上互相親吻，在深夜的街頭彼此擁抱…

「好像人生中所有的浪漫都在維也納的那夜消耗殆盡了。」多年後重逢，女主對男主如是說。

浪漫嗎?簡直浪漫死了。一對帥氣貌美的年輕男女，在異國他鄉一見鍾情，從略顯尷尬到小心試探到完全放開，維也納的一夜，你可以看見戀愛初期的男女一步步進階親密關係的全過程，也可以透過屏幕感受到戀愛的甜蜜與喜悅。

《愛在》第一部，可以說集齊了所有浪漫愛情該有的元素。

就連故事的結尾——兩人在即將告別的車站互表真心，匆忙約定六個月後在同一地點見面——都是浪漫愛情故事該有的套路。

誰知下一次見面，就是九年之後。就像下一部電影，也等了九年之久。

2.

他們終究沒有在半年後成功見面，因為種種不可控的外力因素。

九年後，他們在巴黎相遇。

九年未見的兩人依舊話嘮，彷彿他們昨天才分別一樣。他們聊工作、聊回憶、聊過去的感情、聊政治...他們聊了一堆，最後還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彼此的感情現狀。

就算有再多不甘和遺憾，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九年後的他們，都已有了各自的歸宿，雖然，他們都過得並不幸福。

男主雖然結了婚，有了孩子和穩定的事業，卻並不愛自己的妻子。外人眼裡光鮮的他，生活中的每時每刻都像身處地獄。

「我不想成為那種人。在52歲時離了婚，落著淚，承認從來就沒有愛過自己的伴侶。感覺自己的生活好像完全被吸塵器吸走一樣，一片空虛…」

他希望自己能愛妻子多一點，讓她過上她值得擁有的美好生活，但現實卻是，他們只是靠責任假裝維繫著婚姻。過著別人認為該過的生活。

而女主過得也並不開心，經歷了很多段感情的她，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對誰付出完整的愛了。每一個曾經說過愛他的男人，最後都離開她和別人結了婚，並感謝她曾經教會他們如何去愛一個人。

「我已經感覺不到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了，我現在已經完全不相信任何愛情了，我想我是傷心過太多次了，然後又恢復了。我的感情生活太不順，所以我總是裝作好像不在意它。但我真的痛不欲生，因為麻木而痛不欲生。我不能感受到傷心和興奮，我也不會感到苦澀。」

在男主送女主回家的車上，女主突然神經質地喋喋不休甚至暴怒起來。

這就是浪漫留下的後遺症。維也納一夜的浪漫威力實在太大，大到足以影響兩個人長達九年的感情生活。當夜晚消退，黎明來臨，強烈陽光下，不得不直視殘酷現實。

短暫的相逢過後又是別離，終於到了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候：是拋棄責任、背負罵名和思念了九年的人在一起？還是選擇從此向生活妥協，再次錯過，度過平靜卻並不快樂的一生。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愛死了導演安排的結局。

——「寶貝，你會錯過你的班機的。」

——「我知道。」

那一刻，他們彼此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3.

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十七八歲的時候我懷疑很多事情。比如充滿了套路的成年人之間究竟有沒有毫無雜質的愛情。

只有長大了、經歷事情了，才會知道，自己對成人世界感情遊戲的懷疑，究竟是出於偏見和無知，還是本就如此。

王小波在《黃金時代》里寫：「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後變得像挨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年輕時候的我們，確實對很多事情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奢望：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自己；希望任何事情，只要付出了就會有回報；希望所有願望都能被實現；希望自己永遠都是那個被上帝選中的寵兒…

但時間和生活總會慢慢教育錘鍊你：人總是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斷變化，這是這千變萬化的世上唯一不變的真理。總有一天，你會坦然接受「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願」和「並不是所有事物都是非黑即白」這些道理。

然後我們也慢慢接受了一些年少時不理解甚至不喜歡的人和事，再然後發現，一旦把這些事納為常態，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居然變得豁然開朗了一些。

今年十一，深夜和一個即將結婚的朋友聊天，正處在熱戀期的朋友說，她和未來的另一半曾經討論過，他們彼此都不能確定是不是能走到最後的人，也不敢肯定結了婚就一定不會離婚這件事。但只要這一刻是互相喜歡且開心的，就夠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再說，離婚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剛開始聽到這話時，內心還小震動了一下，這是一個即將結婚的人說出的話嗎？但仔細一想，似乎這才是健康樂觀的婚姻觀。

一直以來，我們習慣以世俗通用的價值觀去衡量一段婚姻幸福與否。所以「結婚就不該離婚」，「婚姻就該是一輩子」的觀念才會在我們的觀念里根深蒂固。所以多少人哪怕沒有愛了，也死撐著不分開。明明兩個人在一起比一個人過得更糟，也為了不被社會價值觀批判湊合過一輩子。

這樣一想，反倒覺得婚姻成了一項違背人性本能的發明。究竟是誰把「愛情」和「永恆」捆綁在一起的呢?明明「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琢磨不定、變化多端的東西。

也許永恆之愛本就是悖論。白頭偕老不離不棄死生契闊才是這個世界強加給我們的最大謊言。

我很喜歡《愛在》里的女主說過的一段話：

人生由許多個瞬間組成，我們生命中遇見的每一個人，一起度過的每一個瞬間，都是獨一無二的。我貪念你這一刻帶給我的溫暖，不代表我會永遠愛你，畢竟未來充滿變數。只要這一刻的快樂是發自內心的，就足夠了。

所以現在的我，更愛《愛在》的第三部：當結束浪漫，男女主角終於走在一起，真正走進婚姻的殿堂，孕育兒女之後，如何處理那些生活中的日常瑣碎，與彼此間漫長的相處？這是第三部要探討的問題。

這一部里，更多關於人生的探討與對過去的回憶總結。關於愛情，也拋開浪漫升華到了更高境界。

雖然，42歲的女主依然是個內心神經質且擁有倔強脾氣的小姑娘。年輕時伴侶間相處的矛盾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消失，就像無論一個人的脾性再怎麼改變，那些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東西並不會消失一樣。

改變的，只是一個人解決問題的方式而已。

我們都有扔掉童話書，走進成人世界的那一天。走出幻想接受真實生活的這個過程也許並不美好，就像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但它足夠真實。

也許一個人是否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不再因這個世界的美好而愛它，而因這個世界的真實而愛它。

《愛在》三部曲，跨越了18年的時間，讓兩個話嘮在屏幕前喋喋不休了6個多小時，只為告訴我們，愛情是什麼。

所以，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我覺得愛情，是從「我看你時，你不敢看我」開始，

在「我的眼睛看向他處時，你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里發酵，

到「我鼓起勇氣靠近你時，你剛好也想靠近我」時升溫。

再到「不顧世俗眼光，奮不顧身地來到你身邊」時高潮。

最後在「願意接納一段關係中的所有不完美，互相扶持著一路走下去。」里結束。

這是我從《愛在》三部曲里看到的，成年人愛情觀的演進路徑。

誠然，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關係，所以趁著彼此還沒有相看兩相厭，再一起多製造些比夏天還要美好的回憶吧。

如果不幸不再相愛，平靜地告別，感謝你曾陪我走過一段路；如果足夠幸運仍在相愛，希望每次短暫的分別，都能對彼此說出」I want to see you again，again，and again.」

這對我來說，已是最美的情話，和最好的愛情。

首發於公號：土土土槽（xtutux6）

愛情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