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原 | 油膩少年, 你們也會有前列腺鈣化的那天

文 | 劉原

01

上周原叔隨手黑了一把本來就黑的陳曉卿,標題是《陳曉卿,那個曾想替我掏嫖資的人》,本來純屬湊熱鬧起鬨,沒想到搞出了人生的第一個十萬加。這很尷尬,原叔寫公號有一搭沒一搭,偶爾來篇情深深淚蒙蒙的文章也就幾萬點擊,一說到嫖娼,你們就嗨大了。你們呵,何時才能成為脫離低級趣味的共產主義接班人。

事後分析,估計是我這篇恰好碰上了微信上關於油膩男人的大討論,而我正好提到了馮唐,提到了飯局上的油膩男人,大概被劃入了這一類的破四舊文章。但我的本心,或者被你們用得油膩的「初心」,就是詆毀一下非洲友人而已嘛。

02

我識字不多,對油膩這個詞的理解,

一是外觀上臉泛油光,衣領滑膩,

二是內心裡八面玲瓏,逢場作戲。

且說外觀。

本世紀初的某一夜,我在廣州天河體育場看一場拼盤演唱會,頭一次見到活著的姜育恆。

記憶中的他,清癯,滿臉憂鬱。年輕時的原叔,也是這種尖嘴猴腮的臉型。

見過我少年模樣的舊人都知道,這個相似度有多高。甚至包括腰圍。當年我一尺八的腰,襯衣總是不能全扎進去,會飄一大塊在外面,跟難民似的。

結果那夜我看見的姜育恆是這樣滴:

是不是很油?是不是很膩?

可是,這就是他媽的人生呵。

誰不是從瘦削雞肋,變成腦滿腸肥?

年輕時,每個毛孔都冒著荷爾蒙;中年時,每個毛孔都泛著豬油的光芒。造物主的手,不會遺漏每一張臉,哪怕你打了玻尿酸,哪怕你嚼著枸杞和肉蓯蓉。

03

中年人是被黑得最慘的一個群體。多年來,更年期的中年婦女早就被黑成了女版陳曉卿,如今中年猥瑣男也光榮地掉坑裡了。

你問我生不生氣,我一點都不生氣。老漢我鶴髮童顏,帶流氓兔和流氓猴出去,別人都以為我是爺爺。大爺我跟你們中年男劃清界限。

網上有一個油膩中年的判別標準,

包括戴手串、

穿唐裝、

大肚子、

愛汪峰、

藏普洱、

飄鼻毛、

泡枸杞等等,

我自糾自查了一下,沒一條觸紅線。當然,肚子曾經大過(大概十個月吧),也曾經愛過鮑家街某個門牌號的汪峰,但都是年輕時的事情了。

倒是馮唐那句「不要當眾談性(除非你是色情書作家)」,讓我沉吟了一下。我顯然是色情書作家,有個大理朋友昨夜說讀我的流氓三部曲,前列腺腫了一夜。

當然,我認為馮唐也是。

04

現在問題來了:網傳的那20條標準,包括在家穿秋褲、脖子掛金鏈、車上擺佛像之類,這不全是個人自由么?干卿鳥事

只要沒有觸犯公共利益和他人利益,個人自由不可侵犯。

從這些標準鎖定的目標看,所謂的油膩中年男,是一群小有家業、品位普通、殘留少許文藝情懷的老男人,也是典型的中產。抨擊他們是最安全的,這年頭,在微信上罵一句交警都會被拘,那就罵中年男唄,就像前些年流行的罵公知一樣,又能出氣又能確保出入平安。

在這個世界上,中年男掌握著絕大部分的權柄,從政治到經濟到軍事。這世界有多操蛋,就說明中年男人有多操蛋。罵他們沒錯,但你應該罵那一小撮有權力的、令世界不美好的中年男人,而不是大多數輾轉在中低階層的無權無勢的中年男,他們是否修剪鼻毛自然有他們的老婆或姘頭提醒,用不著你操心。

05

我對他人的志趣和審美,歷來是很少吭聲的。有回看芒果台的綜藝,一排小鮮肉作含羞黛玉狀,滿臉脂粉弱柳扶風,好像走路都要咳幾口血,我只嘆氣換台。在機場和寫字樓,時常看到某個雌雄莫辨的鮮肉在廣告牌上飛嬌媚的眼波,我渾身雞皮,也只默默走開。我不干涉別人的審美,反正我沒女兒,不必擔心她喜歡娘炮。

誰活成什麼樣,都是他自己的事。真正聰明的有主見的人,哪會去窺視、去評點別人的私生活,自己都忙著謀生掙錢呢,時間多值錢。

我視線所及的中年男人——我指的是1982年12月31日前出生的男人,多數是面容疲憊、沉默寡言、為生計奔波折騰的老狗。口蜜腹劍油嘴滑舌的油膩男人固然也有,但基本上被我屏蔽了。

06

有一夜,我在微信上感慨:幾年前微博勃興的時候,無數猛料此起彼伏,億萬人民都心懷天下,誰會熱衷這種關於中年油膩的雞毛蒜皮的話題啊。如今時政都不談了,經濟沒啥說了,八卦也沒料了,還能說啥?只能彼此攻擊唄。

一隊螻蟻對另一隊螻蟻踹肚皮拽頭髮,一群草民對另一群草民怒火中燒,這便是中國當下的民間輿論場。全是人精呵,厲害了我的國。

停止這場關於年齡的攻擊吧。孩子們,你們都會起法令紋眼角紋,都會從一夜七次郎變成七月一次郎,都會血管硬化、前列腺鈣化,而我們,正慈祥地笑著,泡好了枸杞茶,和蛇鞭酒,在前邊的街角,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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