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被掩飾拋棄的歷史《泰景亨策》13
「姬匡從小就身體孱弱,熬不住天牢的酷刑。」聖上輕聲的對鄭茅說,這話聲音細微,只有除鄭茅外,張胡、張雀、滕歩熊聽到,「姬匡死了,就應該是姬涉繼國了吧。」
鄭茅點頭,「陛下猜的沒錯,姬匡昨夜已經熬不住關押,在天牢里病死。現在趙國公子,只有姬涉才能繼國。」
張胡的內心憤怒,眼睛看著對面的滕歩熊,看見滕歩熊嘴角微微上揚,都是這個方士入朝之後,聖上就開始昏聵暴虐。」
張雀站在張華的身邊,立即向聖上說:「陛下寬厚,惦記手足的血脈,讓趙國免過除國。只是太子的遇刺……」
「姬瞬這個人懦弱的很,」聖上看著張華說,「他怎麼可能行刺太子姬缶,如果是他,也不會在邯鄲行刺。但是姬瞬守護姬缶不利,這是他的罪責。既然他死了,也算是知道罪無可免。」
張華無法分辨,他本來就對太子遇刺心存疑慮,斬殺令狐綰和蔣寵,本就是權宜之計。好在聖上現在還沒有求仙吃藥,吃到了昏庸不堪的地步,還知道辨明是非。
鄭茅開始稟奏太子遇刺後屍體的癥候。當聽到太子的屍體血肉在酷暑都凝結成了寒冰的時候。滕歩熊身體顫抖了一下,皺起眉頭。這個細節立即被聖上發現,聖上扭頭,恭敬的問滕歩熊,「國師應該是知道的。」
滕歩熊恢復了正常臉色,「天下的道門中,有一個門派,自稱北冥派。擅於用冰術。能在酷熱中將沸水凝結。」
「哦。」聖上點頭,「這個那就把這個北冥派的門徒都抓起來吧。然後再議太子遇刺一事。」
張胡內心本來已經寄予期望,又重重的落下。聖上本來是清明的,可是就是對滕歩熊言聽計從。可是這個滕歩熊明明是一個胡言亂語的方士而已。輕輕鬆鬆的就把太子遇刺的事件略過。什麼北冥派,酷暑凝冰,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也能在北宮上說出來。
而聖上對太子遇難,感情上也並不熱切。這一點,張胡倒是並不抗拒。太子是齊王的公子,只是景朝的律法,繼承景朝社稷的決不能是當朝聖上的兒子。所以聖上對太子遇刺無動於衷,也是在情理之內。
聖上三言兩語打發了太子遇刺奏事之後,就應該是張胡稟告安靈台梁顯之獻書《泰策》、《景策》,並且發現飛星掠日一說。可是張胡本來就對這種事情保持反對,剛剛滕歩熊已經說了一番昏話,如果自己也稟報飛星掠日,那麼北宮之內,就成了方士聚集之地。
張胡不知道的是,正在猶豫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機會,犯了大錯。滕歩熊搶在張胡之前,對張胡說,「陛下在煉丹即成的時候,天生異象,有一顆飛星掠過,停留在太陽日環之中,這是金烏顯現的祥瑞。」
「正是,」聖上眼神發放異彩,「現在我給眾卿,看看我煉成的鹿矯金丹。」
張胡正要稟奏梁顯之的兩本安靈台藏書。滕歩熊已經把玉凈瓶端起,傾斜瓶口,一枚紅色的丹藥滾落出來,中官曹猛早已準備好了金盤,金盤上鋪著綢緞,紅色的丹藥滴溜溜的滾落在金盤中。鄭茅首當其衝的跪拜下來,恭賀聖上煉成鹿矯金丹。接著北宮內一陣絲竹樂器響起。群臣也紛紛跪拜。張胡也只能隨著百官跪下,眼睛看了一下那個所謂的鹿矯金丹,張胡心裡不屑,這種方士吹噓的金丹,無非是用炭火熬制的水銀和硫磺還有一些礦石而已,吃了之後,心脈震動,讓人精神渾濁,反而覺得有飄然的幻覺。在方士的迷惑下,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名士都深陷其中,忘乎所以。
群臣都跪下,低垂雙眼,看著北宮地磚。只有張胡和鄭茅、滕歩熊才有資歷能與聖上平視,張胡看見聖上伸出兩根枯槁的指頭,將那顆所謂的鹿矯金丹,喂進了口中,張胡想阻攔聖上,被身邊的張雀攥住了朝服。張胡看見曹猛用一個酒樽,喂到聖上嘴邊,聖上就玉液把那顆金丹吞服下去。
張胡內心長嘆一聲,皇帝修仙,已經無法勸諫了。
在滕歩熊和鄭茅的蠱惑之下,聖上吃了鹿矯金丹之後,臉色瞬間變得紅潤,不再如先前那樣焦黃,眼睛也熠熠發光。這只是丹藥在腹中化解後,毒性入侵了心脈的癥候而已。可是滿朝文武,包括張胡自己,都無一人能站出來指責這種荒謬昏聵的事情。
在短暫的祝賀之後,北宮內繼續議政。
張胡將懷中的《景策》和《泰策》獻給聖上,「安靈台梁顯之並不認為飛星掠日是祥瑞,他說這兩本安靈台藏書記載,飛星掠日之時,就是匈奴蠻族入侵中原之日。」張胡還是決定如實說了。曹猛接過藏書。
鄭茅冷笑起來,「太傅不是一直都厭惡這種妖言惑眾的讖語嗎?現在大景天下太平,四海平定,匈奴這種連一把鐵劍都打造不出來的草原牧民,怎麼可能會通過平陽關,穿越沙海,入侵中原。」
張胡被鄭茅搶了先機,看來聖上是不會看梁顯之進獻的藏書。也無話可說。果然看到聖上根本就不看藏書,而是讓曹猛把書簡給了鄭茅。
張胡心中不甘,繼續對聖上稟奏,「平陽關的軍文已經送達朝廷,的確有匈奴兵進犯平陽關,這是十萬火急的軍情,陛下還是有早有定奪。」
「太傅是難道是要陛下跟前朝泰武底一樣,率兵親征?」鄭茅但凡有機會,就會在聖上面前挑撥張胡。
「就算是帶兵西進,也是大司馬鄭卿職責,」聖上說話開始飄忽,身體搖晃了一會,用手忍不住扯了一下龍袍。張胡知道,那個所謂的鹿矯金丹的藥性發作了,發作的時候,服藥之人,身體會燥熱不堪。看聖上的龍體已經堅持不住,馬上就要退朝。接下來,又要由鄭茅替聖上主持朝政,讓滕歩熊和鄭貴妃傳遞諭令。而滕歩熊和鄭貴妃都是鄭茅找來迷惑聖上的妖人。張胡知道,再這麼下去,河東鄭氏一門,就要完全將世代公卿的潁川張氏取代。以鄭茅的手段,落敗後的張氏一門,將無處容身。
聖上的身體已經開始發出細微的科科聲,四肢百骸都在輕輕抽動。只有靠近聖上的幾個大臣,以及中官曹猛、國師滕歩熊能聽到看到。滕歩熊向曹猛使了一個眼色。曹猛起身,正要對文武百官宣布退朝。
這時候大司空張雀參奏,「本月襄國都水長進本,東吳颶風卷席揚州,桑田受災。太倉進本涼州乾旱,沙亭撤亭,亭民如軍戶,遷徙巫郡……」
「這種瑣碎的小事,就不要叨煩陛下了。」鄭茅打斷張雀。張雀只好停止。
聖上似乎聽到了沙亭二字,本來已經要閉上的眼睛,有睜開,「聽說是前泰朝的遺民,一直不肯歸順大景……我記得當年留駐沙亭的干亮,是泰武皇帝的一員猛將。」
「區區幾百名農夫而已,」鄭茅看見聖上藥力發散,連忙說,「聖上還是回丹室吧。」
曹猛立即去攙扶聖上。
聖上站立起來,對著鄭茅說,「我記得平陽關守將是騎都尉梁無疾,安靈台梁顯之的兒子。」
鄭茅說:「陛下英明,連梁無疾都記得。」
「傳騎都尉梁無疾諭令,如果匈奴進犯……」聖上的牙齒在上下敲擊,聲音斷斷續續,「可以不受平陽關郡守鄭蒿調遣,自行領飛流兵,出、出關……」
聖上沒有把話說完,聲音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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