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美優品陳歐：莫頓模型大師？

2014年，聚美優品(JMEI)在美國上市。

由於其創始人陳歐比較高調，在社交媒體上有不少粉絲，因此該公司上市時得到了大量關注，獲得了不少免費的媒體宣傳。

從上圖中可以看到，聚美優品在上市之初，股價表現非常搶眼，一度從二十多美元衝到接近四十美元。但是如果我們把時間軸拉長，該公司股票的投資回報率很低。從這個角度來看，公司的高管做了一筆非常划算的買賣，因為他們以極低的成本從股市中融到了公司需要的資金。

當然，同一枚硬幣的反面，就是購買該公司IPO股票的股民吃了大虧。他們被一些媒體宣傳所吸引，傻乎乎的以高價購入公司股票，結果賠了個底朝天。

這個真實的例子，涉及到一個有趣的問題：新聞炒作，對於公司的股價有沒有影響作用？

對於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分兩種情況來分析。

首先是新聞炒作對於公司股價的短期影響。

在行為經濟學中，有一個概念叫做可得性偏差（Availability Bias）。可得性偏差的意思是人們只會基於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信息做出反應和行動。

舉例來說，當股民們看到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某公司上市的新聞時，紛紛被這些媒體報道吸引，去購買該公司的股票，推高了其IPO後的開盤價格。但是這種價格高位不一定持久，因此過了一段時間，公司股價又開始回落，導致這些投資者蒙受了投資損失。

2014年9月，全球最大的電商阿里巴巴在美國上市。阿里巴巴上市後，其上市融資規模超過2010年中國農業銀行創下的240億美元的記錄，成為全球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IPO。

上圖顯示了「阿里巴巴」這個關鍵詞在Google中的搜索量。我們可以看到在2014年9月左右，Alibaba的搜索量達到了高峰，而那恰恰是阿里巴巴在美國上市的時候。

在那段時間，阿里巴巴上市這件事情吸足了眼球，得到了全世界的關注。全球各大媒體對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先生的生平事迹進行了鋪天蓋地的報道。全球各國投資者，包括很多中國人，對阿里巴巴股票趨之若鶩。很多投資者甚至感覺自己購買的並不是阿里巴巴的股票，而是一個寄託了自己無限期望的中國夢，就像其創始人馬雲先生所說的，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在這方面，有不少相關研究證明，受到可得性偏差影響的股民，其投資回報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失。有興趣的朋友，請百度搜索「伍治堅+可得性偏差」做擴展閱讀。

其次，是新聞炒作對於公司股價的長期影響。

對於這個問題，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劉曉蕾教授在她和幾位同事共同發表的一篇學術論文（Liu, et al, 2014）中，做了比較細緻的分析。

在該論文中，劉教授首先提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模型，叫做莫頓模型。該模型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羅伯特·莫頓（Robert Merton）在1987年（Merton, 1987）提出。

在該模型中，莫頓提出，每個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limited attention）。比如一個散戶股民，可能最多只夠關注30~50支股票，再多也不會超過100。因此每個投資者，只會選擇自己關心的股票進行買賣和交易。

這就造成了股市中上市的那幾千家公司，對於股民的注意力有一種互相「競爭」的關係。莫頓模型預測，一支股票被關注的越多，其投資回報率就越低。投資回報率低，對於公司的創始人和高管來說是好消息，因為他們能夠以更低的成本從股市融資。

聚美優品並不是唯一驗證莫頓模型的實際例子。像小米的創始人雷軍，京東的創始人劉強東，微博上的活躍「大V"任志強和潘石屹等，都可以被稱為「莫頓模型大師」。他們雖然可能沒有聽到過莫頓模型，但卻把」網紅「模式玩轉的得心應手，為自己的企業節省了數以億萬計的廣告宣傳費。

這就涉及到一個有趣的問題：那些雄心勃勃的創業者和企業家，是否應該刻意走「網紅」路線，通過刻意曝光自己來吸粉，然後達到降低自己的公司融資成本的目的？

劉教授的看法是，「高調」是一把雙刃劍。

從商業角度來說，公司創始人比較高調，確實能夠為企業帶來很多「免費」報道。這些報道如果能夠帶來更多的股民和賣方分析員關注該股票，那麼對於公司來說是有利可圖的。

但同時我們不要忘了，做「名人」的代價就是被大眾用「放大鏡」進行觀察。當名人不小心犯一些錯誤，或者說錯一兩句話時，這些事件也會被大眾當作茶餘飯後的八卦新聞來消費。

因此這些名人網紅創辦的公司，其命運和股價表現也會和其創始人緊緊的捆綁在一起。如果創始人公眾形象良好，粉絲眾多，那麼會有很多正面的「外部效應」。但是如果創始人「人設」坍塌，成了人人不齒的「過街老鼠」，那麼其創立的企業也可能會遭受滅頂之災。

從投資者角度來說，我們應該意識到自己可能會犯的行為學錯誤，避免自己陷入諸如「可得性偏差」這樣的行為習慣陷阱。在分析一個投資機會或者股票時，我們應該盡量靠客觀的數據和事實，而不是主觀喜好和感情偏向。這樣才能幫助自己做出更加理性的投資決策。

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伍治堅和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劉曉蕾教授的對話錄音（中文），在喜馬拉雅FM/蜻蜓FM/Itune Podcast中「伍治堅證據主義」節目欄下可以找到。】

伍治堅是《小烏龜投資智慧》的作者。

數據來源：

Laura Liu Xiaolei, Ann Sherman, Yong Zhang, The Long-Run Role of the Media: Evidence from Initial Public Offerings, Management Science, V60, Issue 8, 2014

Merton, Robert C., 1987, A Simple Model of Capital Market Equilibrium with Incomplete Information, Journal of Finance 42(3), 483-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