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色「地帶」雕刻舊時光的人

| 他將灰色的磚頭，變成了生命的敘事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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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物君語 -

「一生痴絕處，無夢到徽州」的千古絕唱

使徽州成了無數人魂牽夢繞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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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一個做磚雕的老者，

他36歲接觸這門技藝，

58歲便成為國家級非遺傳承人。

他叫方新中，

是一位年近七旬，

仍堅持在老宅里雕刻舊時光里的手藝人。

1、往事：失傳的手藝

1985年，

徽州古典建設園林有限公司對外特招員工，

薪資按工時、工級結算。

有工可做時，

公司依據員工所屬工級結算工資；

無工可做時，

公司不向員工支付任何薪資。

36歲的方新中得知消息後，

上交了兩件作品：木雕板、小竹桶。

爾後，便入了職。

跟隨竹雕、木雕、泥塑師傅半工半學一個月後，

方新中被公司派至南京，

參與凈覺寺明代磚雕牌坊修復工程。

這是方新中第一份磚雕修復工作，

也是他第一次「製作」磚雕。

在磚雕領域首屈一指的徽州磚雕，

因特殊原因到了80年代已然失傳。

當時的徽州雖存有大量明清磚雕樣本，

並且仍有些許散工能做簡易粗雕的工作，

但徽州磚雕的核心技藝已經斷代。

2、別人避之不及的環節，他卻樂在其中

人物開臉是磚雕製作中十分重要，且超顯身手的技藝。

就在今日，

徽州稍有名望的磚雕大師仍會儘力避開這一環。

別人避之不及的人物開臉，

於方新中而言，

並不足「懼」。

除卻擁有與徽州磚雕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相匹的手藝外，

方老對於磚雕的認知，

使他對「人物開臉」有著別樣的情愫。

「明清與我無關，明代雕明代的生活，

清代雕清代的生活，我們也應該雕點我們的生活。」

第一次見方老時，老先生的這番話讓我觸動很大。

「徽州的古村落越來越少，

農耕文化也漸漸離我們而去，

時代要發展，

這是必然的。

但我可以把他們雕下來，

就像我們通過明清磚雕了解明清人的生活，

後人也能通過我的磚雕了解我那個時代的生活。

手藝本身是需要堅守的，但作品不應該拘泥於古代。」

方老對於磚雕的理解很不受同行待見，

不知何時起，

「空有一身好手藝，卻不雕古物」就成了「大罪」。

這宗罪大到足以掩蓋方老參與的一切古建修復工作。

世界文化遺產地黃山、黟縣西遞，

歙縣古城、棠越、徽州區潛口、呈坎古民居的磚雕，

均由方老主導修復。

南京李香君故居陳列館、

德國法蘭克福市「春華園」，

國家郵電部、合肥包公祠博物館、

杭州西湖雷峰塔、婺源江灣永思祠、

南京緣博園、安徽省徽文化博物館、

安徽省圖書館的磚雕，

均由方老完成。

雖不受同行待見，但方老並不在意。

與其將時間浪費在「爭執」上，

倒不如回一趟老宅，

畫幾幅磚雕圖紙，

圓幾場年輕時的「小夢」。

3、理想與現實：難以恢復的傳統技藝

中國磚雕由東周瓦當、空心磚，

漢代畫像磚發展而來，

北宋年間初具形制，

成為墓室壁畫的裝飾品。

徽州磚雕雖始於明代，

但直到明代中葉，

隨著徽商崛起，

磚雕技藝才逐步趨於精湛。

圖為明代徽州燒雕，其技藝精湛，製作工序與磚雕略有差異。

在80年代傳統徽雕核心技術斷代後，

方新中開始查閱古籍、參照徽州地表明清磚雕樣本，

逐步恢復傳統徽州磚雕技藝。

其具體工藝流程大體分為八個步驟：

繪圖、選磚、潤磚、印磚、打胚、細雕、修補、成品。

一、繪圖

方老的祖父方與言是開國大典觀禮台上唯一的徽州人，

曾與陶行知、田漢、冼星海共事，

任上海美專教務主任。

方老7歲回到徽州後，

祖父在上海、北京等地的朋友，

會定期給方老的父親郵寄美術類書稿，

年幼的方老很喜歡翻閱、臨摹這些書稿。

二、選磚

徽州磚雕的用料極為考究。

方老所在縣城歙縣就地選材燒制的磚，

色差小，易於製作大體量磚雕。

蘇州金磚伴隨著使用年份的增加，

色彩會呈現出「歲月感」，

廣受江浙地區用戶的喜愛。

同屬古徽州的黟縣，

就地取材燒制的磚顏色稍淺，

不適用於徽派建築「青磚黛瓦」的風格，

也無法用於古建修復，

但卻是量產仿古建築最喜愛的原料。

三、潤磚

這是方老為磚雕添加的步驟。

生石灰水噴洒過的磚料吸水性更低，

便於更好地完成印磚。

四、印磚

五、打胚

六、細雕

細雕由圓雕、直雕，平雕三種基本雕法組合而成。

七、修補

隨著新技術的運用，

磚料本身不再鬆軟、易碎。

從事磚雕5年以上的熟工只需在細雕後略做修補。

所以，

將磚完全浸入水中，

泡透後再進行修補的方式已成為過去式。

八、成品

4、困境：訂單充足，無人傳承

磚雕價格由雕刻深度、鏤空度決定，

耗工越久的磚雕價格越高。

耗時3天的簡易磚雕市場售價300元。

一名畢了業的熟工每月收入可達3000元。

方老的磚雕坊訂單充足，

2009年同位於歙縣的安徽省行知中學合作後，

方老每年都會迎來70名學生。

方老不強求學生留在坊內打工，

畢業後仍能做磚雕的學生若想創業，

方老會為他們提供訂單。

5、熟工與匠人的差距

磚料廠引入新技術制磚，

不再生產適於古建修復的傳統磚料。

2003年，

300元一塊的老磚料，

如今已無人燒制。

「磚雕廠」製作模具，

以水泥為原料大量生產「倒模磚雕」佔據市場，

但同等規格、樣式的「倒模磚雕」,

只有手工磚雕價格的1/6。

方老很清楚，

那些需要「磚雕」的人，

未必喜愛磚雕，

在他們看來「水泥倒模」與「手工雕刻」並無差異。

若有人提及「水泥倒模」的事，

希望方老表態，

方老只會淡淡的說一句：

「用模子倒出來的磚雕，

5年變色、10年沒法看，

但作為新工藝進入裝修行業是很有用的，

但希望他們不要對外宣稱自己做得是徽州磚雕。」

方老告訴我，

他的老宅將被新路圍住，

他知道這是不可逆轉也不應阻擋的事，

只是覺得，

這條新路開得快了。

文、攝影丨張建平

編輯丨婷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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