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科學哲學系列3：先驗】

01-28

科學哲學系列文章目錄（系列文章互相聯繫，推薦按順序閱讀）：

前言
科學與哲學的聯繫
死循環
先驗
神之一手
邏輯實證主義
波普爾的奮力一擊
托馬斯·庫恩
反可證偽
科學方法的演變
完美之法？
動態方法論
多倫多大學5星級教授

上一期我們提到了兩種試圖解決經驗科學中兩大難題的辦法，但是很可惜，他們全都進入了循環論證。

我們於是得出了如下結論：所有基於經驗和歸納的綜合命題全都有可能犯錯。實際上，這個主張也和現代科學的理念所吻合。可證偽性正是基於我們的經驗和歸納都可被證偽得到的。但是，現在還沒到可證偽性登場的時候，過去的哲學家們還是認為，綜合命題有絕對正確的可能性。

先驗主義

如果我們稍加思考，就會發現我們的結論是存在矛盾的：

如果所有基於經驗和歸納的綜合命題都有可能是錯的，綜合命題怎麼可能有絕對正確的時候呢？

為了解決這個矛盾，我們有了「先驗主義」（apriorism）這個概念：

先驗……先於經驗，顧名思義，指的就是不依靠經驗就能得出的結論。

當我們提到先驗這個概念的時候，我們首先需要思考一下，這世上有沒有什麼知識是不需要經驗就能得出來的。如果這世上所有理論都需要經驗，那麼先驗顯然就是不存在的了。

在這個系列的第一期中，我提到過兩種命題。它們分別是分析命題和綜合命題。對於分析命題，我們好像確實不需要在現實中做出任何觀察就能得到結論。例如我在第一期中舉過的例子：所有的單身漢都沒結婚。如果我們知道了單身漢的定義是沒結婚的人，那麼我們不需要出門觀察單身漢也能知道所有單身漢肯定都沒結婚。

因此我們可以說，對於類似邏輯、數學之類的命題，它們是有可能存在先驗的。可是這類命題不是我們要討論的重點。我們想討論的是以物理學、化學為代表的自然科學和以社會學為代表的社會科學。我們統稱這些科學為經驗科學。

那麼對於經驗科學，先驗主義還能否成立呢？這世上有沒有任何一個知識，是我們可以靠腦子就能想出來，而不需要觀察就能得出的呢？綜合命題有沒有絕對的真理？

我們先來看幾個綜合命題的例子：

「老王是個單身漢。」

很明顯，這句話是需要我們去觀察老王才能知道的。

「烏鴉都是黑的。」

嗯……單從烏鴉這個詞來看我們不知道烏鴉是不是黑的，所以這句話需要我們去觀察烏鴉。

「除非有外力施加，物體的運動速度不會改變。」

這是牛頓第一定律，而這句話需要我們觀察物體的運動規律。

很遺憾，這三句話都是綜合命題，但是它們都需要人們的經驗才能得出。因此，乍一看這世上好像沒有不需要經驗的綜合命題……

矛盾

在進入下一個階段之前，我們先來複習一下我們目前遇到的矛盾。

首先，經驗科學有兩大問題：知覺問題和歸納問題。而這兩個問題都暫時都沒有被解決，所以我們得到如下結論：

由於知覺的不可靠和歸納的不確定性，經驗科學的所有理論都有可能出錯。

但是我們認定這世上有絕對的真理，我們得到：

經驗科學中是存在絕對的真理的！

好，這裡就出現了矛盾……為了化解矛盾，我們只能：

繞開知覺和歸納，不通過經驗直接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而這被稱為先驗主義。

但是我們已經看了這麼多例子，這世上真的有不需要經驗就能得到的結論嗎？

……

有一個人說有：

我思，故我在。

是的，一個了不起的哲學家出現了。我本人最喜歡的哲學家，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名字叫做笛卡爾。如果你沒聽說過笛卡爾，我建議你回想一下小學學過的坐標系。

他的偉大無需多言，我們直接來看他的思考過程（並非他本人的原話）：

首先，我承認我們知道的一切都有可能有錯。因此為了找到先驗和絕對的真理，我從頭開始懷疑一下我知道的一切……
亞里士多德的理論自然不用多說，絕對有可能是錯的，排除。
愛因斯坦的理論雖然被幾百年後的小朋友們所接受，但也完全有可能是錯的，排除。
我所看到的世界有可能是某個壞人按到我腦子裡的，所以這個世界本身也不可信。排除。
我自己的理論都有可能是錯的，排除。
我的經驗也有可能是錯的，排除。
……排除，排除，排除！
我懷疑一切，我要把所有有可能錯誤的知識都排除掉！

但是這麼說來，我確實在懷疑……
因此我在思考，
故我存在。
Dubito, ergo cogito, ergo sum. 我懷疑，我思，故我在。

於是這句著名的「我思故我在」就這樣誕生了。需要注意的是，這裡的「我」指的是他的大腦，跟身體沒有任何關係。但是既然他有思考的能力，他必然需要某種東西使他有思考的能力，那麼他的腦子一定存在。

這是笛卡爾找到的第一個絕對真理，他沒有依賴任何經驗，只通過思考就獲得了「我存在」這個結論。因此，這個結論是先驗的。

物質的特性是延展性（Matter is Extension）

千萬不要以為笛卡爾想出一個先驗就結束了，他構思出了「物質的特性是延展性」這個結論。但是很可惜，這個結論沒有我思故我在那麼有名。

我們首先來想一下物質是個什麼東西，或者東西是個什麼東西：

要搞清楚物質是什麼，我們需要先來考慮一下物質一定包括什麼……於是笛卡爾又坐下來從頭構思一切……物質一定要有顏色嗎？不一定。物質一定要有味道嗎？不一定。物質一定要有聲音嗎？不一定……

但是所有物質都一定要佔據空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物質是不佔據任何空間的，真空中沒有物質。

因此，笛卡爾得出了「物質的特性是延展性」這個結論。在這裡，延展性（extension）指的是佔據空間的能力。延展性是唯一適用於一切物質的特性。這個結論乍一看確實是對的，畢竟這世上好像確實沒有任何物質能夠不佔據任何空間。就連空氣都佔據著空間，我們進入空氣佔據的空間時，只是把原本存在的空氣擠走了而已。

數學一般的自然科學

大家如果看過《幾何原本》或者在小學、中學學過基本的歐式幾何的話就會知道，我們的數學定理都是由基本公設推導出來的。例如，「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就是一個基本公設，由這些基本公設我們得到了整個歐式幾何的世界。

於是，笛卡爾就像對待數學定理一樣，對待自然科學。他首先發現了兩個絕對的真理：「我存在」和「物質的特性是延展性」，由此構建出了他自己的一套科學體系。

他是一個了不起的哲學家，他的出現使得自然科學可以像數學一樣可以通過推理被構建出來。至此，科學界的兩大問題迎刃而解，因為我們再也不需要經驗就可以認識這個世界了……

我們的世界只需要用邏輯和推理就能夠掌握，真理已在人類手中，想想還真是興奮呢！完結撒花？

只可惜，笛卡爾的論證全錯了。

覺得好看的話千萬不要吝惜手中的贊啊！

為什麼他是錯的呢？敬請關注下一期：《神之一手》。

參考資料

https://aprioriproject2010.files.wordpress.com/2010/04/poster3.jpg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8B%92%E5%86%85%C2%B7%E7%AC%9B%E5%8D%A1%E5%B0%94

https://www.nasa.gov/sites/default/files/thumbnails/image/edu_matter_large.png

https://i.kinja-img.com/gawker-media/image/upload/s--NZ_s0_wN--/c_scale,fl_progressive,q_80,w_800/19g3omrigi30pjpg.jpg

https://studentresearch.engineering.columbia.edu/sites/default/files/styles/cu_crop/public/2017-01/math4.jpg?itok=u1bkQxYE

https://iai.tv/assets/Uploads/space-time.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