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伊斯蘭教的神秘主義

蘇非主義是伊斯蘭教中的神秘主義，在阿拉伯語中，這種神秘主義稱為『tasawwuf』，而神秘修道者本人則叫『Sufi』。開始，蘇非主義只是一種簡單的禁欲主義，後來經過幾個世紀的演變，才發展為一種神秘主義思潮。值得一提的是，『蘇非』這個概念在西方學者和穆斯林學者眼中有不同的外延，西方學者在談及伊斯蘭神秘主義時多用蘇非主義，來指代伊斯蘭教內部的那種神秘主義思想，而穆斯林學者則是把這個詞語用來泛指一切神秘主義，在穆斯林學者眼中，包括基督教神秘主義、猶太教神秘主義乃至其它各大宗教神秘主義，都是一種蘇非主義。

中外學術界習慣把蘇非派看作伊斯蘭教內的一個神秘主義派別，但嚴格上講，蘇非派不能算作一個伊斯蘭教教派，它既不是遜尼派、什葉派那種因政權分化而產生的教派，也不是因教法差異、教條問題分歧而形成的教法學派、教義學派。準確點說，蘇非派是由於伊斯蘭世界內部階級分化所導致的一種社會思潮，這種思潮通過吸引、組織一定的信眾，從而發展為有別於伊斯蘭其它教派的一個特殊教派，蘇非派的特殊性在於：蘇非派不討論教法、教義問題，也不關注政治問題，而是專註於靈性修鍊，蘇非主義貫穿在每一個伊斯蘭教派別之中，比如遜尼派有遜尼派蘇非，什葉派也有什葉派蘇非。

關於『Sufi』這一稱呼的由來，存在多種說法：有人說它派生於『清潔』一詞，胡吉偉利在《神秘的啟示》一書里指出，蘇非一詞來自『saffa』，意思是潔凈，它的反義詞是渾濁，因為神秘主義者要凈化自己靈魂和行為，使其不受污染；有人說它派生於與『清潔』同義的詞語『suffha』，據說這是指穆罕默德時代一些奉行禁欲主義的苦行者；有人說這個概念誕生於『排列』一詞，因為蘇非苦行者是真主面前第一排的人；有人說它來源於阿拉伯語『遜凡』（涼棚中的人），因為在穆罕默德的門人弟子里，有一群住在涼棚中的苦行者，他們被後來的蘇非尊奉為道統上先輩；有人說這個詞來源於『品質』；還有人說它派生於希臘語『Sophia』（智慧）；也有人說其源自『safa』，意思是心靈純正、善良；中世紀花拉子模哲學家比魯尼認為此稱呼源於希臘語『Sophos』——『賢哲』（或有學問的人）。但目前最普遍採用的說法是，『Sufi』起源於阿拉伯語『suf』（羊毛），『Sufi』的字面意思就是『穿羊毛的人』。從這些『Sufi』概念可能的詞源里，我們能夠窺探到蘇非派神秘主義的一些基本特徵：首先，蘇非派的修行者不重視感官世界的整潔與享受，往往只以破舊的羊毛蔽體，生活的地方通常十分簡陋，因此，才會有人認為『Sufi』一詞可能來自『遜凡』或『穿羊毛的人』；其次，蘇非修道者強調內心、靈魂的修養，奉行禁慾主張，追尋精神世界生活的豐富，拒斥慾望，渴求智慧，在上述那些『Sufi』概念的可能詞源中，有很多都暗示了這一點，比如『saffa』、『品質』、『Sophia』等；第三，從『排列』這個詞也可能是『Sufi』一詞的起源來看，蘇非修道者對真主的信仰極為虔誠，他們修行的目標，就是不斷接近『真主』，故此，才會有蘇非苦行者是『真主面前第一排的人』這個說法。

『蘇非』一詞具體起源於何時，歷來也眾說不一，按照中亞蘇非阿布·納賽爾·薩拉吉的記載，早期神秘主義者哈桑·巴士里在他著名的『我看見一個蘇非在繞行克爾白』這句話中，已然使用了『蘇非』一詞，此外，他還引用了卒於公元778年的蘇非蘇福安·哈瓦里的話「要不是因為蘇非阿布·哈希姆，我絕不會認識到自己的虛偽會是怎樣巧妙」，阿布·哈西姆是伊斯蘭教第一個獲得蘇非稱號的人，但在另外一些記載里，最早獲得蘇非稱號的還有一個叫查比爾·伊本·哈彥的庫法人（卒於780年），他是一個什葉派鍊金術士。如果這些記載屬實，那麼在公元8世紀，就已經有了『蘇非』這一稱號。而『蘇非派』一詞最早出現在公元9世紀，即伊斯蘭教曆3世紀，不過，這並不代表在此之前，就沒有蘇非派的相關思想和行為。

早在伊斯蘭教誕生不久，穆斯林內部便已出現了所謂的苦修方式，這些奉行苦修的穆斯林生活簡樸，虔信真主，終日都對真主作禮拜和禱告，這些穆罕默德的追隨者，稱為『長凳之民』，住在清真寺的涼棚之下，被後來的蘇非尊為道統上的前輩，這些人中最具代表的是卒於公元656年的塞勒曼·法爾西和卒於653年的艾布·宰爾·吉法里，前者是由穆罕默德贖身的釋奴，也是第一位波斯穆斯林和先知家族成員，他從阿里那裡接續了道統，後者627年開始棲身清真寺的一角，以謙卑和苦行著稱。和大多數人所想像的不同，早期苦行者並不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貧民，而是有很多富有的信徒。

但真正意義上的伊斯蘭蘇非，是誕生於伊歷第一和第二世紀，也就是倭馬亞王朝建立以後，這一階段叫作『苦行時期』，一部分穆斯林為了接近真主而熱衷於功修，以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即伊拉克地區、特別是庫法地區，出現了許多修道者，這些修道者在當時的稱呼並不是蘇非，而是叫做『『ubbad』（單數『adid），即全身心奉獻給真主的人。

和大部分神秘主義一樣，蘇非派神秘主義也是更多傾向於從直覺出發認識真主，強調在愛中與真主相結合。蘇非作家注意到在個人宗教經驗里一些共同特徵，包括人與神之間的親密關係，偶爾顯現出來的神跡，以及修行者在信仰之旅中得到領路者神聖指引的意願，探索靈性道路是每一個蘇非修行者修行的基本模式。著名教義學家安薩里在其著作《迷途指津》里指出：蘇非派的道路是知與行的結合。他們所尋求的知識是一種理性無法獲得的神秘真知。因此，修行者必須通過過一種清心寡欲的生活，消除自己對現世生活的慾望，全身心投入到對真主的神愛之中，最終進入到一種『fana』，即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神秘狀態，藉此和真主融為一體，而這也體現了伊斯蘭教『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的基本信條。不過，與傳統的『創化論』有所區別，蘇非派更多是通過一種泛神論思想對這一根本信條進行解讀。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蘇非派神秘主義和基督教神秘主義、以及其它各大宗教的神秘主義一樣，都是一種教理教義、哲學與靈修三者間的結合，如埃及學者艾哈邁德之言：「蘇非派出現後，對苦行進行了哲學的解釋，把它分成若干等級、種類。他們的苦行像基督教道士那樣，穿粗毛織衣，由此得名蘇非派。這種稱謂很貼切，符合語言本意。最初，當蘇非主義與教法混為一體時，它還是純粹伊斯蘭教性質的，當時的苦行是自願奉行伊斯蘭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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