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使用者覺得皮膚明顯改善」護膚品廣告里這些數據是怎麼測出來的

01-28

前一陣和另外一位科班的護膚品博主聊天，倆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強烈感受：護膚品配方這件事，一半是科學，一半是藝術。

科學的那一半，顯而易見，是化學和皮膚學知識。

藝術的那一半，是配方師坐在屋子裡想：眼下的流行趨勢和審美趨勢如何，所以應該推出什麼樣的新品，應該用什麼配方和成分。

一瓶護膚品，如果沒有科學的那一半，只剩藝術那一半，俗稱忽悠。

氮素，一瓶護膚品，如果只有科學的那一半，沒有藝術那一半，也是不受待見的 —— 做為一個萬年理性派，在寫了近一年的科普文之後，我終於謙虛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Leonard說出了我的心聲 ▼

明白歸明白，我還是覺得，眼下藝術那一半過盛，科學那一半過衰。

每天都有各式忽悠被製造出來，讓人應接不暇。

護膚品里的科學其實就那些，重複多了也煩。

所以我想著，也許更好的辦法，是把護膚品「去神秘化」，讓忽悠失去土壤。

於是，做為「去神秘化」的第一步，今天來說一說：

護膚品廣告里那些有鼻子有眼的統計數據，諸如「98%使用者覺得皮膚明顯改善」到底是怎麼測出來的？

很早以前，我就對這種數據有些懷疑：好得不像真的，而且怎麼這麼多產品都能列出一串耀眼的統計數據。

何況有些頗奇葩的統計「98%受試者覺得皮膚重新充滿活力」。我估計，你讓受試者詳述什麼叫「重新充滿活力」，100個人能給你100個答案。

我倒不懷疑數字有假 —— 這麼造假太低級。

我懷疑統計方法有問題。

於是我開始了調查。

以前查英文資料的時候，看過不止一位業內的美妝博主說：護膚品公司這些統計數據通常是關起門來自己搞的，而且方法比較生猛：讓受試者徹底停用幾天護膚品 —— 任何護膚品都不許用，連大寶都不行 —— 然後使用被測試產品，並填主觀問卷，諸如「你是否覺得皮膚更滋潤了」「你是否覺得細紋減輕了」。

這不是廢話么。徹底斷面霜、斷護膚水三天之後，抹點炒菜油都是好的。

不過這只是美妝博主們的一家之言 —— ta們如果是為了博眼球而說謊咋辦？

我得找點實錘的證據 —— 冰雪如我想到了：

專門給護膚品公司做產品測試的公司。

不知諸君注意過沒有：有的護膚品在羅列統計數據的時候，會在顯眼位置特別說明「由獨立機構測試」。「獨立」是個褒義字眼嘛，讓人覺得「公正，準確」。

「獨立機構」通常指的就是這種專門的測試公司。

護膚品公司關起門來自己搞的測試，是否公平和科學，我不得而知。

但是這種專門的測試公司，可是在網站上寫得明明白白。

我在谷歌里隨便搜了搜，就找到了幾家這種公司，比如 ▼

喜考據的話，公司網址：http://www.princetonconsumer.com/

這家公司專做護膚品，護髮品，彩妝等的用戶測試。

他們的網站上，一方面招募志願者，一方面列出了各種產品測試方法。

我愛互聯網...

比如抗皺產品的測試 ▼

紅框框里說的是：

我們的抗皺/抗衰老產品測試...讓您可以宣稱您產品具有抗皺功效，不論是在產品包裝上，還是在廣告中。

夠直白了。

測試的方法概括就是：

這家公司會找30名臉上有皺紋和魚尾紋的受試者，

連續使用8周被測產品，

然後用很先進很精確的「輪廓重塑」技術測量皺紋深度，

並與 —— 注意 —— 測試開始前，不抹任何護膚品的「基準狀態」比較。

這個「不抹任何護膚品」指的是，先得洗臉，之後啥也不抹，就那麼干著。

哪個學理工的，要是敢這麼設計實驗，一定被罵死。

「基準狀態」按說應該是抹純保濕、沒有抗皺功能的面霜。

都有過這種經驗吧：洗完臉啥都不抹，細紋分分鐘加深，但只要抹點保濕霜，看上去立刻好很多，眼周的細紋尤其如此。

另外，這個「輪廓重塑」技術又是樹脂倒模，又是激光測量的，看起來真的很精確。

但問題恰恰在於：激光能測量出來的，人眼未必能看出來。

人眼看不出來，那有甚卵用？

下次秀自拍，還得附上一張激光測量報告。

我還有一點比較不放心 —— 也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護膚品生產商付錢讓你測試一款產品，結果你測的結果是，這款產品沒卵用。金主爸爸就算這次給你把尾款結了，下次應該也不會再雇你了吧。

所以，到底該怎麼測量護膚品的效果？有沒有人在真正公平、科學的測量？

有。

各種消費者保護組織，不接廣告的那種。

比如，德國的「消費品測試基金會」（Stiftung Warentest，中文名是我亂翻譯的），以下簡稱「德國315」好了。

德國315成立五十多年了，嚴格不接任何商業廣告，靠著賣測試報告和政府資助活著。

水平高低先放一邊，至少它比較公平公正 —— 因為這個也沒少招恨。

德國315測試過一波抗皺面霜，9款，從超市貨，到葯妝，到貴婦貨 [1]。

它採用的測試方法就很清新脫俗了：

270名受試者（即30名每款），

連續4周，

早晚都在半張臉上抹待測的抗皺產品，另半張臉上抹單純的保濕霜，

關鍵是：受試者並不知道哪個是抗皺霜，哪個是保濕霜，ta拿到的是兩瓶長的一模一樣的面霜，

同時，用高清攝影拍下受試者的左半張臉和右半張臉，

測試開始前拍一次，測試結束後拍一次，

讓3位皮膚學家看這些照片，並辨別，哪半張臉是抹了抗皺霜，哪半張臉是抹了保濕霜的，

更損的是：不告訴皮膚學家哪些照片是測試開始之前，哪些是之後 —— 於是，可能發生這麼一種情況：皮膚學家們把某個抗皺霜使用後的照片辨認成使用前的，那還真是很尷尬了。

僅是看這個方法，我都激動得顫抖 —— 太嚴謹，太刺激了~

測出來的結果，不出意料的，相當慘烈：

受試者的自我評價，以及皮膚學專家的評價，均顯示，沒有任何一款被測的抗皺面霜能帶來肉眼可見的抗皺效果。

很好奇哪9款產品被測了吧？

直接去網頁 [1]，上面列著（需要點個橘紅色的下拉鈕）。

德國315還很不留情的說了一句大實話：

當你看了廣告，並期待著那樣的效果時，「自我認知」會發生偏移，會覺得彷彿真的有效，儘管高清照片顯示，並沒有可見的效果。

所以呢，總結一下我的觀點吧：

靠護膚品凍齡、逆齡，都是瞎掰；

保濕防晒、運動、休息、營養都做得很好時，肯定比不保濕不防晒、不運動、睡眠不足、飲食垃圾要老得慢；

心情愉快，控制壓力水平，也能老得慢些；

除了保濕防晒和清潔，其它的抗皺啊，美白啊，都看淡些吧 —— 我不敢說完全沒用，畢竟有科學實驗在那裡杵著，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 戳這裡 ←），人家實驗里說的可是「用很久之後，部分人見效一丟丟」。

德國315得出如此決絕的結論，可能是因為統計學方法：即使有幾例真的有效，在其餘無效的面前，也無力挽回結論。也有可能和測試時間不長有關。

至於「14天內脫胎換骨」這種事，聽過笑笑就忘了吧。

[1] https://www.test.de/Antifaltencremes-Keine-sichtbare-Wirkung-auch-teure-Cremes-mangelhaft-49585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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