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祭:史密斯難逃一死的命運之輪

沒有什麼能像史密斯樂隊(The Smiths)的結束那麼讓人感到無望和心如死灰,這也許會是你一生中所遇到的最完美無缺、最辭意深長也最曇花一現的關係,而它已經逝去30年。

史密斯樂隊(The Smiths)

莫里西(Morrissey)和 約翰尼·瑪爾(Johnny Marr)所組成的樂隊只持續了短短的五年時間,但是這些來自曼徹斯特的小夥子們卻留下了值得稱頌一生的偉大歌曲。

是的,到今年八月,史密斯們就已經分道揚鑣整整30年了,1987年的那次解散也許是音樂史上最憂鬱、最情緒化也最讓人惋惜的分裂。史密斯那一代人總是希望能重圓破碎的家庭,卻只發現與1980年代時候的自己相比,他們更加適合進入的是養老院而已。

假如,我是說假如吉他手瑪爾和主唱莫里西沒有丟失掉彼此之間帥氣的愛;假如他們能有一個可以共事的靠譜的樂隊經理;假如莫里西沒有去錄那首愚蠢的《Cilla Black》,恰好瑪爾卻恨死了那首歌;假如NME沒有迫不及待地發布史密斯「分手」的新聞;假如當年沉淪在藥物和酒精世界中的瑪爾沒有選擇負氣出走,而是去給自己買點乳酪和泡菜三明治——

假如他們依然在一起。

想像一下史密斯會讓這個世界如何聆聽他們的音樂吧!想像一下他們會怎樣讓全世界鴉雀無聲,讓曾經討厭他們並且嘲笑我們這些當年的盧瑟樂迷的庸俗大眾們傾倒於他們碾壓般的成就吧!

想像一下他們會製作出何等偉大的作品,而不是迫使我們不斷地重溫他們的那四張專輯,並且不停地去購買無窮無盡的精選集、重新發行版、重新包裝版和復古黑膠版等等等等。

但是,當我們對內心最自私的部分捫心自問時,我想我們所有史密斯的樂迷,哪怕是最狂熱、最死忠的,其實還是偷偷地慶幸他們分開了。即使你沒有這麼期待過,你也理應如此去想。

他們「過早」的離開其實也是非常及時的。這讓我們永遠都不用忍受某一張後來的平庸的史密斯專輯所帶來的難以言喻的憤怒——與之相比,我寧願接受樂隊突然解散。

如果有一天,像史密斯這樣充滿激情和真實的樂隊,互相之間不再相愛,而是為了「保持演出」而存在著,最終壽終正寢式地走向死亡,那實在太過無聊。

在史密斯如熾熱的火焰般閃耀了五年之後,他們的結束不僅讓他們避免了像酸性浩室舞曲(acid house)一樣同時走向滅亡,也避免了讓他們成為他們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東西:80年代最流行的另外一種商品。

史密斯沒有變成獨立音樂屆的滾石樂隊;也沒有變成克里斯·馬汀與他的伴奏樂隊酷玩;更沒有變成那種花費幾十年的時間扮演曾經的那個自己,向過去的自己致敬的那些樂隊。感謝《Cilla Black》和那個失蹤的三明治,史密斯永遠地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那個浮誇的、閃亮的、未被玷污的、無與倫比的樂隊。

誰也別想比上他們的一分一毫。

約翰尼·瑪爾(Johnny Marr)

莫里西-瑪爾之間創造性、情緒化、性感卻又無性別的婚姻構成了史密斯,這不僅僅是一個樂隊。就像他們的名字那樣,他們是一個家庭,一個無核心的、充滿激情的另類家庭;而不是被撒切爾-里根欽定的那種貫穿著「價格即正義(Price Is Right)」理念的貨幣主義之家。

如果你沒有脆弱到忘記歷史的話,那可是80年代,就像鐵娘子那道著名的命令「沒有別的選擇」,貨幣主義統治了那個時代,而且它是被政府強制性執行的。

瑪爾和莫里西在粗野貿易唱片的儲藏室里,1983年

所以在那個年代,史密斯被禁止在BBC一台的白天時段播出(除非只放片段),而全英國的媒體除了NME以外,沒有其他任何一家媒體會報導他們的消息,他們也從來沒有衝到過排行榜的上游。

史密斯史上排名最高的單曲是1992年重新發行的《This Charming Man》,在他們解散的五年之後,這張單曲排名到了第8位,而首次發行的時候,它只排到了25位——這首流行音樂歷史上最偉大的單曲之一的歌曲甚至沒能沖入前20名。

雖然當時粗野貿易唱片(Rough Trade)宣稱對這張專輯進行了足夠的宣傳,但事實上花的錢只怕比菲爾·柯林斯每年剪頭髮的錢還少吧。

所有的這一切,是樂隊(尤其是莫里西)感到非常沮喪的重要原因,當然也是他們的一些歌曲的苦澀靈感(例如《Frankly Mr Shankly》),但從樂迷自私的觀點來看,我們應該對此感到高興。

因為這也意味著史密斯一直都是一個被保守得很好的秘密,一個完全只屬於我們的小秘密,而在80年代成為史密斯的樂迷無異於成為怪咖小圈子中的一員。雖然這種排他性最終僅僅歸結為三個問題:

你有品位嗎?你有心靈嗎?你有幽默感嗎?

回到80年代,每個你認識的呆逼(而這樣的人有成千上萬)都會告訴你:「史密斯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讓人抑鬱了!」但是令人討厭的是,每次當你聽到這種言論的時候,你會更加確信你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那幾乎是有些性慾上的愉悅感:大部分人根本不配做史密斯的樂迷。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將在1987年時改變,史密斯簽約了主流的唱片大廠EMI,這意味這大量的專輯發行,海量的宣發費用,連美國市場這隻龐然巨獸都開始把眼光固定在了他們身上。史密斯們似乎終於要獲得他們長久以來辛苦而溫柔努力的回報:這些曼徹斯特人們即將成為宇宙的主人。

最後,或許他們會在巨大的體育場里演出,而體育場里塞滿了那些曾經告訴過你「史密斯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太讓人抑鬱了」的人。

這些人中的很多都在假裝他們是史密斯的樂迷,這支溫和的樂隊向整個80年代發動了全面戰爭,最終他們在藝術、美學甚至是政治上定義了那個時代——他們讓新自由主義不再是主導。

當每個人都想從史密斯的偉大中分一鍋羹的時候,也許我們真的要感謝他們「不合時宜地」分裂,因為這讓史密斯們永遠沒有被收買,也永遠沒有被出賣。

更因為史密斯從來沒有重組過——儘管長期以來一直有些人在狂熱地推斷著,這甚至讓史密斯重組成了繼「貓王沒有死」的謠言之後最知名的月經貼。

隨著2006年莫里西再次無情地否決了重組/團聚的可能:「我們不是朋友,也不見面,所以我們為什麼還要一起出現在舞台上?」也許最終的答案只能是錢——越多越好,但這也真的不符合史密斯的風格。

他們從來不在乎錢,只有性手槍才好意思頂著「最骯髒的不義之財巡演(The Filthy Lucre Tour)」之名進行重組,對史密斯而言,他們最接近重組的一次是2008年,當時瑪爾和莫里西幾乎重新重燃了彼此的友誼,但很快莫里西又一次進入了莫里西式的沉默之中。

莫里西(Morrissey)

除此之外,自從與瑪爾分手之後,莫里西自己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成功的長期單飛生涯,他後來做的音樂幾乎完全是他最喜歡的那種——這也是為什麼史密斯的重組假如沒有他的話會變得毫無意義。

莫里西是面容、是聲音、是詩人、是思想家、是善辯者;莫里西是藝術監督、是攝影師、是檔案員、是消瘦的素食主義性感符號、是單人喜劇演員;莫里西也是自我,是病人,是史密斯里的大嘴巴,因此,整整一代的「盧瑟」們絕望而又滿懷希望地愛上了史密斯。

而也許最終也是因為史密斯拯救了莫里西,讓他沒有永遠窒息於斯特雷福德的一間斗室中,莫里西對於史密斯的情感依戀,讓史密斯最終不至於成為一場同類相殘的重聚。

莫里西在紐西蘭惠靈頓市政廳演出,2012年

無論如何,史密斯的解散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們甚至從他們發行的第一首歌中間就可以預示到這一天的到來。1983年5月發行的不朽的單曲《Hand in Glove》是一首三分鐘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史詩之作,它最終在排行榜上最高排到124位(我說過80年代是可笑的)。

這首歌宣布了莫里西-瑪爾這對緊密聯合的誕生,從此他們作為一個另類的家庭,希望能夠收養整整一代人。同時他們也迫切地傳遞著史密斯式的結合了諷刺卻又完全真誠的信條:

「太陽從我們背後發光,不,這不像是其他任何的愛,這一種是不同的,因為它是我們。」

在他們的第一首單曲中,史密斯們向整個80年代的敏感宣戰:「是的,我們也許隱藏在衣衫襤褸中,但我們有一些他們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他們承諾要「戰鬥到最後一息」。但是,在所有的故作勇敢和不可一世的樂觀主義背後,莫里西要求他剛剛發現的「charmer」能夠留在自己身邊,能一起去尋找那個「某處的完美人生」。

最終,這首歌終結於一個憂鬱症患者,它也準確地預言了史密斯的最後:「但我很清楚我的好運氣,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你」。

約翰尼·瑪爾(Johnny Marr)

在莫里西的世界裡,他永遠在預示著失去自己剛剛才得到的東西,而流行音樂的癲狂邏輯也是如此,佔有某個人的全部意義就在於你可以失去他——而在失去的時候,你也永遠獲得了緬懷他的權力。

在《Hand in Glove》,史密斯第一首單曲的最後,他們已經在緬懷著史密斯的終結。

也許最偉大的音樂往往如此,它總是融合了歡樂與悲傷、希望與絕望、擁有與失去:幸福是甜蜜的,甜蜜的幸福背後的悲傷也許會更加甜蜜;而患得患失則是最甜蜜的。

史密斯樂隊當然也逃不脫這種黑魔法的詛咒,他們是一支美好卻難逃一死的樂隊,來自那個美好但命中注定的時代。他們的終結一直都是這個命運的一輪。

reference:

rollingstone.com/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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