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分析中的"愛情" ——"移情"的最強烈形式
現在,我們談一談移情的最強烈形式:移情之愛和它與性需要的聯繫,以及這種情況是怎樣影響心理分析的。
不用說也知道,分析師的反移情之愛也能以一定程度的強烈形式產生。甚至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雙方相互間的情感如此強烈,一種具體的性關係似乎會表現出來。這使得分析師肩負著很重的責任和矛盾衝突。他必須認真地考慮他自己以及患者的內在情況、動機。心理分析情形下也的確產生了一些成功的婚姻。但是,如果決定只是為了一種具體的關係而做,則這樣的心理分析難以維持下去,除非另換一個分析師。心理分析與具體的愛情關係是不能並存的,儘管後者可能是一種更高的體驗並且可能對自性化過程有更大的影響 。
有許多理由可以說明:兩個人之同時存在著心理分析關係和愛情關係不僅不合適,反而對雙方都有害。首先,我們的社會和職業的集體意識是譴責分析師與被分析者之間產生這種具體的性愛關係的。現在,有的分析師可能會覺得這是一種過時的超我態度,並且相信,自性化實際意味著不要去認同集體的道德標準,而要使這些道德標準適應現實生活的實際情況。在此基礎上,他可能會作出個人的決定來施展情感的魅力。但是,同時他和他的病人還必須生活在我們這個社會裡。
想同時成為分析師和情人的決定,將不可避免地給他們雙方的關係帶來許多壓力。集體的否定力量是如此之強,以至於他們雙方都必須絕對保守秘密。這在開始甚至會帶來刺激神秘感,因為偷食禁果雖然臭名昭著,但卻令人神往。然而,長久下去就會產生內外壓力而導致不誠實、通過說謊來隱瞞真相等情況,以便無損於分析師的名譽。儘管關於這些事件的集體觀點可能是基於一種過時的價值觀體系,但是,人們也應該改變這個觀點以便給分析師和被分析者以更多的自由來作出個人決定。
但與群體觀點或倫理道德的考慮非常不同的是,分析關係和肉體之愛在實質和目的上有太多的不同,二者不能混為一談,並且有充分的心理學基礎證明不能把這兩者混為一談。
「這是精神的結合」(《玫瑰園哲學》,1550)
早些時候我曾引用過榮格的長篇論文《移情心理學》。在這個論文中,為了說明在分析情境背後的無意識的動力,榮格引用了中世紀煉金木著作《玖瑰園哲學》中的一系列繪畫。榮格寫道:對他來說,這是進入如此複雜因難的人際關係領域的唯一可能途徑和理解它的含義的唯一方法(見《榮格全集》第十六卷,第538頁《移情心理學》)。
在目前的情況下,在某些畫中存在一些特別重要的事情,經常出現一隻鴿子嘴裡銜著嫩枝。這個嫩枝指向的是畫中其餘部分正在發生的事件。在希臘,鴿子象徵著「天性」以對比「地性」,這意味著精神、博愛和情誼。「情誼」之詞在後來的《新約聖經》中用於指基督之愛,以便與世俗性愛相對比。聖潔的神靈也以鴿子的形式出現,以此證明基督拯救人類後上帝給他們的愛。這樣,鴿子就和拯救、精神之愛聯繫在一起;而「地性」則代表著自然、性愛,其結果就是生兒育女。
在這系列畫的第三幅背面,畫上的國王、王后首次呈現出躶體,在鴿子那裡可發現一些字:「這是統一的靈魂」。也有另外一個版本,上面寫著:「這是復甦生命的靈魂」。榮格對這隻鴿子作另一種評述。諾亞的鴿子著一個橄欖枝作為洪水退了的象徵,和平又重現在上帝與人類之間(見《榮格全集》第十六卷,第381、410頁)。這隻知鴿子被稱為和平鴿,橄欖樹象徵著和平。和平的心理學意義是和諧一致的狀態,因而和平鴿銜著的橄欖枝就是上帝和人類之間和好的象徵,我們可稱之為總體的自我的象徵。當諾亞實現了上帝的意願時,上帝和人類又能相互和平共處了 。
這與心理分析的情形似乎有些不相關,但是,這些意象象徵著分析應有的主要態度,一種基於理解心靈原型模型的態度。
由銜著橄欖枝的和平鴿所象徵的態度意味著一種愛,這種愛指向患難者仍潛藏著的總體性,指向需要幫助的人的自我發展的過程。換言之這種愛指向了一個精神或心靈兒童,而不是肉體的統一。因此,分析師與被分析者的聯姻有著精神或象徵性質。
通常,患者対分析師的移情之愛,並不是針對某個分析師個人的。開始時處於最重要位置的並不是「我與你」的關係,而是移情。分析師可能剌激了患者無意識的被愛、被支持和被理解的需要,也可能刺激了要和另一個人融合的需求。通過移情,他被「構建」到被分析者幻想生活的意象中。如前所述,事實上心理分析的一個重要目的是通過不斷地收回投射而把移情轉化成一種「我和你」的關係。
被分析者因而能獲得關於他自己本質的體驗,這會產生與「你」有關的可能性。這說起來容易,但實際上它通常意味著一個漫長的、複雜和痛苦的過程。這個過程分析師並不能指明,而僅能陪伴、理解和一定程度的解釋。在榮格術語中,它受自我的影響指引,例如由象徵自我的銜著做欖枝的和平鴿所指引。這樣,正像那些鍊金術上所說那樣,只有在上帝的幫助下才能走向成功。
分析關係與任何其他人際關係的根本不同之處,在於它有一個特定的目的。心理分析的目的是在意識自我和無意識之間建立一種關係。分析師人性存在的同時也是自我服務的工具,在他和病人的關係中,分析師應清楚自己的角色。但是,當病人被強烈的移情之愛征服時,他或她經常忘記或壓抑最初來看分析師,即來做心理治療的原因。這樣,分析師的專門目的就無足輕重了。
例如,對一個女性患者來說,分析師娶她為妻、引誘她或愛她能遠比解釋地的夢或者向她說明她的情結是如何破壞他的生活更重要。性愛的盡情迸發要求分析師對她有強烈的情感,就像她對他那樣。每當想到他給其他病人做心理分析時,她就會有難以忍受的嫉妒,並且痛苦地想到她所鍾愛的分析師所給予她的關心,僅僅是因為她付錢給他, 這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所有這一切可產生憤慨、愛、恨和熱情,患者宣稱她不會再來了,她要為他的無情而懲罰他,無論如何也再不能忍受這些感情糾葛的挫折。然而他們的關係太親密,結果當天晚上她就打電活就她的暴怒表示歉意,並且在下次分析時又再次出現。
這樣的移情行為是如何影響分析師的呢?儘管情況各有不同,但是,某些反移情模式都是有共性的。通常,我們可以說指向分析師的強烈感情會影響分析師自己的情感生活。他在某方面欣賞它,或對它感到害怕。有了這麼多明顯的煩惱的根源就會產生愧疚感。他也可能受到誘惑而參與到這個遊戲中,進而以一種具體的方式滿足患者的幻想,結果就不得不和他自己進行抗爭;另一方面,成為這麼多無用要求的受害者是極端令人憤怒和討厭的。或許,這也是對分析師的男子漢虛榮心的一種補償,因為女人們是這樣強烈地愛上他。
對正接受分析訓練的學員來說,如果他們覺得能聚集移情之愛,則通常會對自己感到非常自豪。我記得一個有著陽剛之氣的學生,他妻子對每個人都講她丈夫有一個非常富有的女患者,無論在世界任何地方,這個患者每天晚上都要給她丈夫打電話,因為她必須要聽他的聲音。她丈夫對一個富有的女人具有如此影響力但卻只愛她,這似乎對他們的婚姻是重要的:我有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丈夫他;他有這麼大的性吸引力,並且他只是我自已的(公正地說,我必須承認這不完全是她丈夫的態度)。
在分析師那裡可發現有很多這樣對移情之愛的不同應。當然,他能誠實地意識到這些反應也是必要的。移情現象能向他揭示關於他自已的某些事。但是,這些反移情現象可以讓他知道病人的無意識需要。例如,如果他對她的種種要求感到討厭,這可能就說明病人無意識地想引起他的討厭,儘管她有意識想做的是相反的。
這可能是源於孩提時代的一種重複模式,以向自己證明她無權去愛,或證明她的愛會令人討厭。但是,這可能會有更深層的意義,也可能是一個無意識的懇求:請討厭我吧,並阻止我無休止的要求,我自己的力量不夠,我需要你來拿主意。我們一定不要忘記,讓自己被移情之愛所控制,通常表示對自我發展過程的抵抗。停留在嬰兒期依賴期可以部分的補償。在深夜給分析師打電話,只是聽聽他的聲音,比起一個人忍受孤獨和畫一幅畫或寫下自己的感想和情感要更容易。
相反事情的結合,作為一種內在的、精神的過程,以長翅膀的國王和王后為標誌。(《玫瑰園哲學》,1550)
現在談談我們那幅有象徵意義的圖畫。分析師被當作鴿子,是患者潛在的整體。嬰兒的所有缺點、需要和依賴均歸屬於這個整體性而不得不接受它。當然,分析師有興趣剌激患者的潛能並最終使它們發揮出來。但是,通常它們(缺點、需要、依賴等)作為移情的組成部分在一定的時間內被接受和體驗。為了以後和它們劃清界限,人們不得不調動起全部情感。為了人格的成長,這些東西也許遲早會現出來,而不是被圧制下去。以我的經驗,如果病人能把他們的移情之愛看作是痛苦的,但卻是潛在的、高有成果的痛苦,是在煉金爐里改變第一性的火焰,那麼,這樣的過程是非常值得的。它聚集了分析聯姻中的鴿子,這樣的邂逅會有令人吃驚的創造力。
如果病人完全認同他們的移情之愛和具體性關係的願望,這通常是抵抗的徵象。分析師不應該屈從於他們的要求,這是非常重要的。因這會導致病人最深的失望,或帶來可怕的焦慮。接受患者真摯的情感,表示自己的真正的同感,理解他或她的處境當然是很重要的。儘管嘗試做過種種誘惑,但如果他或地能依賴分析師的堅定立場,以及緩解緊張的能力,則患者通常感覺更安全。
有時,分析師能正確地感覺到:更全面的人際關係的需要如果得到了滿足,這將是治療方面最好的事。一個真正滿意的性關係的確是最重要的,它比任何數量的治療更有價值。但是,分析師一定不要企圖去提供這種性關係。因為,當他一旦這樣做時,他就結束了他在病人心理上所起的工具角色,也可以這麼說:使聖嬰的誕生希望突然落空了。佯稱為治療方面原因而和某些人做愛,無論如何從根本上還是從本能上都是不相容的。不管他或她說什麼,也不是病人真想要的。因為在移情性質中,分析師沒有被看作是一個真正分離了的人。由於這病人來說非常危險,心理分析關係和性愛是不能同時並存的。
這樣,性愛的移情與反移情的含義更偏重於雙方的責任。這在任何形式的分析中都是正確的,特別是對榮格分析師更是如此。沒有十分清晰的技術能處理此事。實際上,他唯一的防線是一種與分析目的有關的堅定的觀點,確信不管這種關係將如何表現,無論是以激情的或緊通的口吻,或以一種真正的「我與你」關係為特徵的相互體諒的尊重,他的功能就是作為那個鴿子,即自性化過程。
這個目的必然包括既生活在本性當中又對抗本性這兩者的自相矛盾。因為正像榮格所指出的那樣,意識的過程,通常是「對抗本性而不同屈從於強烈願望」(見《榮格全集》第十六卷,第469頁《移情心理學》)。特別想要變得有意識的是人類本性實質,而本性自身未開發的力量卻不想變得有意識。這是自相矛盾的,是肩負著真正想成為無意識中的自我的每個人所必須面對的。
在最終階段的心理分析中,分析面對的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機遇。分析師與被分析者處理他們之間情感聯繫的方式已遠遠超越了任何特別關係的界限,這至少在通常情形未決當中能有一些安慰。正像榮格寫道的:
自性化有兩個主要的方面。首先,它是一個內在的和主觀的整合過程;其次,它是一個客觀關係同樣不可缺少的過程;兩者都不能離開對方而單獨存在,儘管有時可能是其中某一個佔主導地位,這個雙重方面有兩種相應的危險:第一個危險,是病人利用在無意識的心理分析中產生的精神成長的機會作為逃避人類更深層責任的借口,和產生某種不能經受道德批評的精神性;第二個危險,是返祖趨向佔據優勢,並把人際關係拖回到原始水平在海怪與漩渦(Between Scrylla and Crybdis)(意指進退兩難的情形)之間,一條狹窄的通道。
以這個觀點來看,移情所建立起的關係不管看起來多麼難以忍受,不管多麼不可思議,都不僅對個人,而且對社會並且實際上對人類道德和精神進步也是極為重要的。這樣,當心理治療家不得不和棘手的移情問題較量時,他至少能從這些反應中得到慰藉他並不只是在為某個專門的病人工作,他也是為其自身和其靈魂工作。他這樣做,也許就在人類靈魂的天平上放置了一顆極微的種子,儘管這種貢獻微不足道,但它卻是一個無窮的源泉。心理治療的終極問題不是為了解決個人私事,它代表著至高無上的責任!
◎ 編輯:賈子瑩
◎ 文 | Mario Jaco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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