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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小說與關於神經病

說說神經病吧

說起神經病,大都是一些不太推薦的入坑作者們。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大概是從2012年前後——輕小說三大神經病的稱呼傳開了。

小晶,西尾,入間,這三位作者,有時還帶上名字中就帶毒的平版先生,作為輕小說圈中標新立異的存在為人所知。

彼時代表作還分別是鎖鎖美,戲言和謊壞的這三位,順著輕小說擴圈的信風,在新進讀者中建起名聲,影響力一直延續到現在。

時間也夠長了,「神經病」這個帶著七分調侃兩分喜愛的稱呼幾乎快要被塞進歷史的垃圾桶。即便是三神經病中資歷最淺的入間,踏入輕小說的世界也已十年,雖然不過是讀者的傲慢,但就算是神經病們,從他們作品的邊邊角角中泄出的元素,大概也足以讓我這種非專業兼局外人評頭論足。

輕小說的定義中,是沒有神經病這個說法的,至少曾經是這樣。

那個時候比現在激進得多,說到底大家都在發瘋嘛!稍微跳一下時間線,以今日的標準來判斷的話,千禧年之後到文少之前所出版的文庫本中說不定「正常」的東西反而比較少。

文字工作的起始成本是最低的,特別是一個尚未建立完備規則的業界,故而各式各樣的人涌了進來。

洪荒時代特有的粗糙感,對於部分人來說是超——棒的氛圍,但也能稱作是一個混亂不堪的時代。

從萌文化繼承而來的愛情戲的主場之下,相當一部分的作者們像是放飛了自我,他們不在意自己會在故事中留下缺點,追求且奉行自由,難過就哭,開心就笑,想要什麼就去夠,不想要什麼就踢到一邊……小說里充斥著就如1+1=2般理所當然而又直率的情感。

簡直像是狂歡一樣!

為免歧義,這裡並不是說以前的東西就比較好,畢竟「開始思考與懂得顧慮」而不是「這樣似乎很有趣」是成熟的標識。

不過就我個人而言,這種不顧及讀者的粗糙感能讓人覺得更接近作者本身。

總之先以名氣最大的這三個代表吧。

現在所說的三位神經病,是那個稚嫩的時代的遺留物。在風格和重點上,小晶,西尾和入間三人各有千秋,不過奇妙的是,這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為自己選擇了不同類型的文字遊戲式的筆名,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事先謀劃。

嘛,這說不定也是他們被一起提起的原因之一。

開玩笑的,最重要的因素,依然還是他們本身。

「神經病」是瘋狂的同義詞。

以一般人的眼光而言,小晶,年紀輕輕就出道的現實輕小說主角模板,大概是最貼近「神經病」本意的一個。

二十多歲,不對,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跟調皮的小孩子似的。

小晶的語言總是有著孩童般的率直,也像小孩子一樣喜歡心血來潮地惡作劇,具體起來,就是那些被炸掉的教室,在故事中放進的,出乎讀者意料的新奇玩意兒,缺乏規劃的長篇,多愁善感的少女心,還有那些試圖與讀者鬥智斗勇的雜物,以及各種半途而廢的東西。

他給自己取了一個罵人一樣的筆名,但在小說中卻並不怎麼愛搬弄字眼,他喜歡逗弄讀者,也不過是像惡作劇的小妖精一樣一閃而過,最後把八成的惡趣味設定拋到腦後,無視周遭的反應送上一個自以為有趣的Happy end,他總是試圖想創造一個規模宏大的,瘋狂而又甜美的愛情故事,卻又總是半途而廢。

小晶的作品總是這樣,孩子似的,純粹得像一張被畫上亂七八糟顏色的紙。

鮮血與內臟混入小晶的作品中,居然奇蹟般地產生一種與小孩子撕破蝴蝶翅膀類似的,純真的殘忍與背德感。

他是故意的嗎?抑或只是性格使然? 天知道,大概兩者皆有吧。

與小晶的純真相對的,是三神經病中(可能)最受歡迎的西尾先生。

西尾先生大概沒有想要寫輕小說,「只是恰好是輕小說而已」,即使他有一天這麼說,我大概也不會驚訝。

西尾先生一直想寫懸疑劇,非常失敗的是,他的出道作獲得了輕小說獎。(噗

看得出來是想要寫推理啦(笑)但是想寫懸疑就不要往裡加些奇怪的東西啊,你看,出來的東西真棒。

西尾的話嘮一直是讀者津津樂道的元素之一,喜歡的人視之若珍寶,討厭的人棄之如草芥,不過就技術分析上來說,熟練駕馭長段文字的西尾先生近乎完美地將主角的發散性思維展現在讀者們面前,理論上有增強代入,推進劇情之功效。

對的,這只是理論上。碰到該討厭的時候還是要討厭,所以為了表現對西尾先生的厭惡,下面部分內容會模仿話嘮風格。

以技術分而言,西尾的水平就算混跡在傳統文學圈也應該會風生水起,在牢牢把握故事進行的同時依然能分出心思,大量運用的文字遊戲證明了他強大的文字掌控能力。

與小晶的想到哪寫到哪不同,西尾的故事發展有時給人一種「命中注定」之感,這種感覺大部分是源於在故事開始前就已經鋪設完畢的結構脈絡和謹慎的設定布局。西尾非常珍惜自己的才華,甚至可以說到了一種自大的地步,他不滿足於僅僅掌控書中的文字,於是試圖通過控制讀者能夠獲得的信息量以便將讀者的心理狀態也一併抓入手中,他可以通過長而緊湊的文字向讀者傳遞壓迫,或是鬆散文章讓讀者快速行動,也能操控文字在現實和故事中來回跳動,還會在話嘮中加入一些無可辯駁的小知識,或者是小玩笑來確立自己作為敘述者無可辯駁的權威性,這會用來為長長的話嘮挽回一些場面。儘管就我個人而言非常厭惡「他人試圖控制我的狀態」這一事件本身,但就客觀而言這樣的行為也反映西尾對自己的技術無比自信。

與高超的水平相對的,西尾的命名方式充滿中二氣息。可能是壓抑不住自己想要玩鬧的內心,不論時間場合,西尾先生為組織或個人起的名字總是那麼標新立異。

說起來,附近初中還是小學裡面最近流行的「修鍊遊戲」好像也有一些這樣畫風突變的名字。

西尾本體其實是個孩子王也說不定。

當然這不算一個完全的扣分點,西尾的角色名很大部分是為了展現他自我感覺良好的迴文遊戲,喜不喜歡這個完全是讀者的個人愛好,另外一方面,不少標籤化的角色稱號能夠在給故事帶來一種超現實的異質感的同時凸顯出角色特性,用的好也不失為一個表現人物的好方法。

如果作者本人技術不過關就完全是搞笑的蠢方法了,不怎麼建議大家學。

西尾的故事總是帶有頹廢性,但在其中時不時地透出那麼一絲絲的浪漫氣息,我剛剛想到這是不是就是他的作品之所以獲得輕小說獎的原因,浪漫派當家的輕小說界總是對這種東西非常敏感,不過這個以後再說,西尾選擇的角色常常脫落於社會,陰鬱憂傷卻又意氣風發,在一番碰撞之後總是能恰好到達一個對其而言的GOOD END,這個也之後再談,他的角色常常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去,在不會談及的同時又如現實般對現在產生影響。

雖然老是被人叫話嘮,西尾對於自己不想讓他人知道的地方就非常吝嗇言語了,若換做一般的作家,讀者感興趣的事情一定會加以說明,再不濟也會在見面會之類的地方公布答案,但這些都與西尾無緣,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目標是講完故事,跟目標不相干的東西不用管。

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這句話大概沒有說錯,在印象之中西尾是能說出「每個人自己就是世界的全部」這樣極端言論的作家,如果不是這樣,那他就是奉行「藝術家與世隔絕」這種信條的死腦筋。

不過他顯然沒有做到與世隔絕,他在小說中甚至半真半假地試圖邀請讀者參觀自己的世界。

「看吧,了解我吧。」在閱讀他的《少女不十分》時,這樣的感覺最為強烈「歡迎來到我的世界。」彷彿聽見作者在大聲攬客,拿刀將自己切開,西尾用他特有的話嘮,有時說不定只是自言自語,向每一個願意走進他世界的人講述他的故事:喏,這兒是肝,這個是心,那個是大腦,別動我腸子。但是問題在於,對於一個重度神經病來說,你根本不知道他的話中有幾分的事實,他說不定是用這個偽裝來保護自己,但是沒有上帝視角的我無法確認,我們無從知道他所言的「精神創傷」到底是真有與之相近的事,亦或是只是這個廢話連篇的人的又一種高超騙術。而且他大概到最後也不會告訴你正確的答案,因為猜忌與神秘就是他想要達到的藝術效果。

西尾可能是「三位神經病」最中「大眾化」的作者,大概同時是最成功,也是最發瘋的那一個。「欠缺」是他的關鍵字,雖然其它的神經病們都有欠缺元素,但在西尾這邊表現得尤為突出。在故事開始時,他的角色總是缺少一些關鍵的東西,我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做的,西尾老師非常理解這樣安排的必要性:故事的高潮無非就是失去與獲得,僅僅憑藉一個欠缺某一要素的單一角色,配上一點過往的故事,加上話嘮,很重要,不僅因為這是推動劇情的基礎,而且不這樣做可能篇幅不夠,當然西尾老師將話嘮上升到了一個他人輕易模仿不來的層次,這樣他就能湊出一整個故事所需要的原料。話嘮必不可少,這種在其它作者用起來可能會讓人反感——事實上也有不少人反感西尾——的東西,在他的傑出文字功底,也有一半可能是神神叨叨的心理描寫,之類的作用下,在他的讀者中起到了拉進讀者與主角之間距離的作用。這裡的「他的讀者」是寫的時候臨時想起的,西尾這個作者本身在讀者中的評價就譽毀參半,可能正像伏見司在黃漫老師裡面說的那種縮小受眾的方法,西尾的小說為他的受眾人群特化,作為放棄其它的報酬,西尾廚的深度比一般而言的作者廚們要深得多,我覺得西尾廚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總之,就像是不感興趣就換台的電視節目一樣,西尾的高針對性讓他積累起一批忠實的簇擁者,很可惜的是,他們中間似乎沒有多少是沖著推理的部分來的(笑)。

不過話說起來,就算是西尾也有一些作品比較大眾化,比如物語的中途,明顯有一些妥協的痕迹,可能是做過什麼無用的嘗試……話說你們自己去看啦,西尾的篇幅再多下去我不就像個西尾廚了嗎,我個死宅幹嘛要關心這種不能廢萌的世界。

比起那種東西,入間多棒,專註戀愛三十年。

入間人間可能是這三個裡面最正常的一個。

你說,我一個寫青春小說的,怎麼就成神經病了呢,因為人啊,就不知道,自己都不可以預料,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己的奮鬥,但是有時候也要考慮到歷史的行程。

當歷史的進程跑到入間身邊的時候,入間先生剛好在連載噓男壞女,對了,還有個蜥蜴王。

就像上面那個宇宙人戀愛一樣,入間人間似乎在嘗試除了男同之外的任何一種形式的戀愛,BG GL 宇宙人 超能力者……(好像快串台了)

所以你看,稍微過激一點的內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認真)。

入間受到了西尾的影響,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在他的出道作噓男壞女中,像是推理劇一般的「連續殺人案件」就是佐證之一。與西尾一樣,入間角色卡的基礎數值在輕小說作者中屬於頂級水平。

不過在那些相同的東西之內,噓男壞女與戲言的基礎內核截然不同,相比戲言較為開闊的視野,噓男壞女將注意力集中在阿道與小麻這對「不可分割的兩人」上,這是一個自稱戀愛喜劇作家與目標推理作家之間的區別。

入間人間是戀愛喜劇的高手,他鐘愛詭敘,對於一個簡單的戀愛故事,他會故意打亂時間線,從幾個看起來互相不相關的路口同時向結局前進,就像繁複的立交橋一樣,每條車道單獨看上去都井井有條互不干涉,卻又在入間的巧妙引導下將各路的感情堆疊在一起,簡單的車道在路口繞成一個充滿層次感的複雜花紋,又在高潮處合而為一,共同將故事推向另一個高度。

入間對於故事中的元素非常吝嗇,這可能又是一個推理派影響下的習慣。入間對於給出的元素必定賦予其意義,這一點在他早期的作品中表現得尤為明顯,不像孩子氣的小晶和某迴文魔,入間很少在他的小說中隨意而為,明明只是寫個病嬌,憑什麼要被人說神經病啊,超冤的。

不過說回神經病的定義,作品中充滿獵奇元素,這似乎是很多人認為的神經病判別依據。好吧,是我錯了。

但是,世人對於神經病這個詞語的理解本來各有不同。

在我看來,神經病們之所以被稱為神經病,是因為在他們的故事中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種無視規則的,「瘋狂」的氣息,正如開頭所說的,所謂的「神經病」是作者在追求「自由的表達」時的一種方向的體現。

這種追求自由的理念大概也是那段時間出現各種新奇東西的原因,新奇不一定是好事,開拓的成功者被送進萬神殿,但更多的,這些想法中的大多數可能由於太過神經連出版都做不到。

神經病不單單是加一顆番茄那麼簡單,沒有精神內核的支持,沒有所謂的「無視規則的瘋狂」,再多的番茄醬也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神經病們需要的,往往是在那些之下象徵或者附加的東西。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寫的故事是出版物,或者說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旁人的觀感,自+由橫行,自說自話,自我中心,自我滿足。以這樣的思想為旗幟,誕生了諸如《超妹大戰》《機器妹》等一系列「瘋子般」的作品,他們中的很多作者說不定基本功都不怎麼紮實,不過幸好,一部作品的高度確實取決於它的優點,而不是它所犯的錯誤。

啊,小晶倒是有一大半的番茄醬只是單純的惡趣味。

但有什麼不好呢,嚮往自+由的心總是沒錯的,就算它因為幼稚而出現一些問題,但遲早會走向成熟。

所謂的歡脫,只是思想的發散而已。

所謂的「瘋狂」,只是故事進行的副產物而已。

曾經的那些「神經病」們,大多數已經脫去任性的外衣,去往了別處,有的依舊留在這裡,但已經褪去幼稚,過去的那些東西終歸只是他們成長中的一站路,在輕小說產業越來越成熟的今天,自我而無視規則的東西大多難以存留。而且在此之外,不符合大眾市場需求的東西也漸漸在淘汰。

幸好...哪個時代都不缺神經病,祝福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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