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謀殺 上

對於警察這種職業來說,休假是一種奢侈的東西,因為罪犯作案不會挑工作日作案,而且據某項調研來看,非工作日作案是高於工作日的。

周六凌晨的兩點,何榮警官接到分局電話便匆匆趕往了現場。

到了現場的時候,小區外邊停了好幾輛警車,還好現在是凌晨,幾乎沒什麼人圍觀,但分局依舊在單元小區門外拉了警戒線,也是現在的時段人很少,所以對於維持現場工作的民警來說,工作量無疑少了很多。

在警戒線內看著的民警小李一臉倦容,看到何榮走來後,一邊抬起警戒線讓他進去,一邊開口說:「何隊,陳法醫已經帶人進去勘驗現場了。」

何榮點了點頭,低頭穿過警戒線,走了進去。

這是一棟很新的單元樓,在龍城這種二線城市算得上的中等的住宅區了,住在這裡的人,在這座城市裡的生活水平應當不會差。

案發現場在四樓,何榮走到電梯門口抬頭看了一眼,又轉身向左走向一旁的樓梯,環顧一圈,伸手在樓道的扶梯上摸了一下,輕輕搓了搓,扶梯上很乾凈,沒有什麼灰塵,這在意料之中,住這種很貴的住宅區的人,自然對於物業有很高的要求,不可能和普通的住宅區一樣,樓梯間由於市場沒人走就布滿灰塵。

何榮沒有走電梯,而是直接走了樓梯,因為他在樓梯旁沒有看到攝像頭,可電梯里卻有攝像頭,而且看樣子很新,如果一個人要入室殺人,很大的可能性會選擇沒有攝像頭的樓梯,何況四樓不算太高。

一樓到四樓的樓梯上沒有什麼很明顯的痕迹,而除了聲控燈和拐角處的消防應急燈,確實沒有任何監控攝像頭。

何榮到了四樓的時候,法醫科的小王正在提取防盜門上的指紋,除了案發現場401的房門開著,旁邊的402也開著門,一個中年男人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看著小王他們在工作,臉上有點餘悸。

小王看到何榮從樓梯間上來,叫了聲「何隊」,何榮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工作,然後開口對他說:「小王,樓梯間的扶梯上也看看是不是能提取到有價值的指紋,至於電梯間就不必了,指紋太多了,排查範圍太廣,獲得有價值指紋的機會微乎其微。」

「好的何隊。」小王暗鬆了口氣,他生怕去電梯間提取指紋,雖說這種事情基本不可能發生,但是想起前一個案子法醫科在一大堆血液中尋找不同的一滴血液,就覺得在電梯間提取指紋也不是不可能。

「他是報案人么?」何榮指了指靠在門口的那個中年男人問道。

「對,他是被害人的鄰居,叫李坤。」

何榮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工作,轉身走到那個男人身邊,「你好,李先生,我是迎澤分局刑事偵查的何榮,你是怎麼發現401的主人被害的?」

那個叫李坤的男人看了一眼何榮說,「她的房間放音樂放的聲音太高了,我今晚剛出差回來,回來的時候差不多九點了已經,回來的時候就聽見他的房間里放的聲音很高的音樂,可想著那會兒還早,就沒說,後來抖了十一點的時候,我在卧室還是可以聽到音樂的聲音,我睡眠質量不好,又累了好幾天,就有些生氣,先是給物業打電話,可物業說給打電話沒人接,我還和物業生了氣,物業說不行親自上來看看,然後大概十一點十幾分的時候吧,物業值班的上來,就敲門,裡邊音樂聲音很大,敲了半天沒人應,我很生氣,以為裡邊有人在搞聚會什麼的,聽不到,就讓物業拿鑰匙開門,物業挺為難,我當時又累又困,火氣很大,就很生氣的擰了一下房間的門把手,誰知道房門根本沒有反鎖,直接就擰開了,然後我怒氣沖沖的進去,發現裡邊燈是暗著的,打開燈,就看到地下躺著一個人,嚇了一大跳,就直接報警了。」

何榮點了點頭,看了一下整個四樓,又問:「這個單元四樓是只有你們兩家對么?」

李坤點了點頭,「對,只有兩家。」

「那你平時和對門熟么?」

李坤搖了搖頭:「不熟,我經常出差,只偶爾碰過幾回面,只知道房間的主人是一個挺漂亮的女人,經常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他說花枝招展這四個字的時候,單側嘴角不自覺上揚,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屑,何榮便知道他口中的這四個字並不是讚揚。

何榮想了想對李坤說道:「那平素到他這邊的人多麼?」

李坤抬頭看了何榮一眼,「這就不清楚了。」

「那好,因為你是報案人,所以你和物業那個人隨時都有可能被傳喚,所以近期你能不離開龍城最好盡量別離開,現在沒你什麼事情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李坤疲倦的笑了笑,「離得這麼近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哪還能睡得著啊。」

說完卻也轉身走回了房中。

何榮看著他走回房中,若有所思,轉過身走向了401,雖說有一定比例的案件中,報案人都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但是他既然說自己出差剛回來,現在人員出行又都需要身份證,他在案發時間段是否在案發現場很好證明,現在大半夜的,也不是詢問的時間。

何榮穿了鞋套,帶了手套走進了房間,法醫科的幾個同事正在客廳勘驗,而屍體就躺在客廳的地下,陳法醫正在地上查驗屍體,聽到有人叫何隊,轉過身看了何榮一眼,點了點頭,將一根溫度計伸入了屍體體內。

死者確實如李坤所說,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即便此刻已經死去,但依舊很漂亮。

房間不算小,客廳就有五十平米,茶几上放著一款蘋果手機,一套茶具和一個開了口的紅酒,還放著兩個高腳杯,以及一盒拆開的南京雨花石香煙,煙灰缸里有四根煙頭,也都是雨花石的香煙。

酒瓶里的紅酒還有一大半,兩個高腳杯里的紅酒都已經空了,只剩了一點殘液在裡邊。

何榮看完茶几之後,轉身朝客廳旁邊的衛生間走去,衛生間里擺著一大堆何榮看不懂牌子,不知道用途的化妝品,化妝鏡前放著一個牙缸,裡邊也只放著一根牙刷,何榮打開化妝鏡下的柜子門,發現裡邊除了一袋洗衣液和衛生紙,還有的就是好幾套牙刷和幾管牙膏,何榮數了一下,牙刷足足有二十支,這對於一個獨居的女性來說,即便是囤貨似乎也有些多,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裡時常有不同的陌生人留宿。

何榮轉過身,翻看了一下馬桶旁邊的垃圾桶,裡邊堆積了不少的垃圾,法醫科的另一個同事正在地下尋找毛髮和一切可以提取DNA的東西。

何榮看完這個衛生間,又邁步朝主卧走去,卧室里是一張挺大的雙人床,被子隨意的攤在床上,陽台上搭著幾件衣服,床邊放著一個床頭櫃,何榮打開上邊的抽屜後,發現裡邊放著的是一盒已經拆封的避孕套。

而主卧里還有一個小的衛生間,這個衛生間裡邊就沒那麼多的化妝品了,上邊只放著一些日常洗漱的東西和幾張面膜,洗漱台上還有一些水漬乾涸後殘留的痕迹,水龍頭上也有指紋的痕迹,可見這個衛生間也是常用的,馬桶上套著看起來很新的馬桶圈,但旁邊的垃圾桶里卻極為乾淨,一點垃圾都沒有。

至於廚房何榮反倒是最後去看的,冰箱里蔬菜一類的生鮮食物很少,倒是簡易速食的食物不少,看了一眼煤氣灶上幾乎沒有煙熏和油漬的鍋,已經可以知道房間的女主人基本上是一個不會自己做飯的人。

何榮走回客廳的時候,陳法醫已經將屍體初步查驗完畢,看到何榮出來,站起身說道:「據物業所說死者叫尹麗,年齡二十七,初步查驗死因係為機械性窒息,另外,我進來的時候,房間里放著音樂,聲音很大,太吵了,所以我就關了。」

說著他指了指死者的頸部說道:「死者頸部有明顯的勒痕,舌骨骨折,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其他致命傷害。」

「肝溫已經和室內溫度一致,屍僵基本緩解,背部屍斑沉澱,指壓屍斑不褪色,角膜渾濁呈現雲霧狀,死亡時間大概在36到48小時之間,而且除了背部屍斑,沒有不同時期的屍斑產生,應該是就在此處勒死後屍體便沒有再次移動過。」

何榮看了一眼死者身著的睡衣,而且臉上沒有任何妝容,再聯繫茶几上的兩個高腳杯,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係為熟人作案,轉過身吩咐一聲:「查一下死者的社會關係,著重排查有特殊關係的男性。」

掃了一眼死者留著的鮮紅指甲,問陳法醫:「她的指甲中有沒有皮屑組織一類的存在?」

陳法醫說:「沒有明顯的皮屑組織殘留,至於詳細的需要回到局裡用顯微鏡查看。」

何榮點了點頭,陳法醫接著說:「她的睡衣很整潔,沒有明顯的撕扯痕迹,基本排除性侵害可能性,而且只有腳部有掙扎碰撞的痕迹,所以應該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從後方勒住脖子,直到窒息死亡。」

接著他指了指死者脖子上的淤痕說:「從脖子上的勒痕來看,寬約兩公分,勒痕中間深,邊緣淺,而且在喉部正中央的位置,反而有一小塊的地方勒痕很淡,幾乎看不見。」

何榮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地方,見果然是這樣,看了陳法醫一眼說:「你是說她是被胳膊直接勒死的,中間很淡的這一塊是兇手彎曲肘部所留下的空隙?」

陳法醫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但詳細的還是要回分局查驗。」

「財物呢?財物有沒有損失?」

陳法醫指了指放在沙發上的皮包,「皮包裡邊有現金兩千六百三十五元整,銀行卡身份證都在,手機您也看到了,就在茶几上放著,她身上的飾品和戒指什麼的都沒有丟失。」

何榮「嗯」了一聲,「看樣子不是為財,也不是為色。」

轉過頭對其他警員說:「將所有需要查驗的物證帶回分局,查封現場,再派人將屍體運回分局送到法醫科。」

說完轉過身離開了現場。

第二天上午九點,迎澤分局裡依舊忙碌,警局就是這樣,一旦有案子所有人就沒個消停,何榮在辦公室淺寐了一會兒戶政科就送來了有關尹麗的資料。

尹麗,籍貫河南省安陽市人安陽縣人,但是戶口卻在兩年前改為了龍城戶口,所以身份證上寫著的就是龍城人,未婚,家中父母都是務農的農民,高中就輟學了,四年前到了龍城,而後就長居龍城。

何榮的徒弟李傑在一旁和和何榮一同看完戶政科送來的資料後,對何榮說:「師父,這個尹麗不簡單啊。」

昨晚由於時間太晚,而且去現場主要是初步查驗現場,所以何榮並沒有讓自己的徒弟一同去,等到早上李傑才到的分局,何榮頭也沒抬問他:「怎麼個不簡單法?」

李傑撇撇嘴,「高中輟學,到龍城區區四年,這樣的時間和學歷居然能在市區買的下那樣的樓房,物業也說了,戶主名字確實是尹麗自己,師父,我正兒八經公安大學畢業,工作也兩年了,我現在估計也就能買她家一衛生間。」

何榮嘴巴輕輕翹了翹,不自禁的微微搖頭,笑罵道:「有操這個閑心的功夫,你不如去排查一下她的主要收入來源,以及他在龍城的社會背景。」

「得嘞。」李傑笑了笑站起身離開了何榮的辦公室。

李傑剛離開辦公室沒多久,法醫科就給何榮打來了電話,是陳醫生,說是那邊有了些發現。

何榮到了法醫科的時候,陳法醫正坐著喝咖啡,何榮見他滿臉倦容,說道:「一晚上沒休息吧,辛苦了。」

陳法醫搖了搖頭,「乾的就是辛苦的工作,沒辦法的,指紋比對出來了,小王你給何隊說一說。」

小王推了推眼鏡對何榮說道:「從現場提取的指紋共有五組不同的指紋,除卻死者尹麗的指紋,還有四組不同人的指紋,經比對這四組裡,有一組是屬於報案人李坤的,而這枚指紋也確實只在防盜門的外把手上有,至於另外的一組是在一隻紅酒杯上發現的,另外兩組,都是在衛生間採集到的,我們在指紋庫里比對了一下,沒有發現相同的指紋,看樣子這四組指紋的主人都沒有任何案底。」

「你是說有一隻紅酒杯上有尹麗以外的指紋?」

小王點了點頭。

陳法醫坐在一旁說:「我們在現場看到那瓶紅酒是剛開的,茶几上的酒杯里甚至還有紅酒的殘液,這組指紋極有可能是兇手的,即便不是,也應該是死者最後見到的人。」

何榮想了想接著問道:「還有其他的結果么?」

小王從桌子上又拿來幾張表說:「這是在死者家裡收集到的毛髮鑒定結果,這些毛髮除了死者尹麗以外,還有不同的五個人的毛髮。」

何榮愣了愣,「看樣子這個尹麗家裡似乎經常有不同的人來造訪。」

小王摸了摸鼻子,沒有應聲。

陳法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走到何榮身邊說道:「何隊,從死者的指甲縫隙中提取了一部分物質,經鑒定不是任何皮屑組織之類的東西,倒是有少量的衣服纖維,應該是棉製衣物,極有可能是被兇手勒住脖子後,掙扎的時候,指甲抓扯兇手衣物存留的。」

「另外,她的頭頸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陳法醫蹙了蹙眉頭。

「怎麼個不尋常法?」

陳法醫來到屍體前,動了動屍體的頭部,「昨天到現場的時候,屍體的屍僵還沒有完全緩解,所以頸部還有一點僵硬,現在屍僵已經完全緩解,我發現她的頸骨似乎稍微有一點點錯位。」

何榮摸了摸下巴:「她身材纖細,如果兇手是個身量高大的男性,又出於仇恨或者緊張,勒頸部的力道很大,頸部輕微錯位也不是不可能。」

陳法醫搖了搖頭,「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她的頸骨錯位稍微有些不尋常,是向前錯位的。」

「向前?」何榮面露驚訝。

「沒錯,是向前,這說明她被勒的手法更偏向於某個特殊群體的勒頸手法。」

「格鬥術里的鎖喉。」

陳法醫點了點頭,「而且在我發現這個後,我在她頸部的右側發現了這個。」

說著他把屍體的頭向左側偏去,只見屍體脖子的右後側,在勒痕的裡邊有一個很淺的血跡,那個血跡印在脖子的勒痕里,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那個印記很小,也不規則,像是被某種尖銳的物品刺的,有三個很小的孔,呈品字形印在上邊。

何榮偏著頭仔細看了看那個印記,想了想說道:「這個位置,難道是戒指?」

「應該是。」陳法醫說,「擒拿格鬥術里的鎖喉,是左臂勒住對方喉結位置,而左手伸開撐住右臂的小臂,至於右手則伸開抵住對方的後腦勺,從而形成一個牢固的三角密閉空間,體型不是太過懸殊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掙脫,死者脖子上的這個血痕應該就是兇手撐在右臂里的左手上的戒指,在用力勒死者的時候留在死者脖子上的,而且這枚戒指很有可能是婚戒。」

何榮站起身,「這是很重大的發現,慣用擒拿格鬥,又很有可能已婚,排查範圍小了不少。」

陳法醫在一旁說:「目前來看,她的死因確系窒息死亡,而且我已經仔細查驗了屍體,下體沒有性侵犯的跡象,身上也沒有其餘掙扎痕迹,暫時沒有解剖的必要,而且現在也沒聯繫到其家屬,所以就先不解剖了。」

何榮點頭說道:「恩,先不用解剖,我已經用死者的手機聯繫了死者家屬,她的父母應該快到了,那就先這樣,你和小王也忙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休息吧,如果再有其他發現,再聯繫我。」

「好,有什麼我第一時間聯繫你。」

何榮點了點頭,離開了法醫科。

各位,好久不見,我又詐屍了,希望專欄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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