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江南》，風推細浪，雲煙過

武俠小說，一直是個人的最愛之一，看過那麼多的篇章，長的短的，熱血的煽情的，經典的沒名的，能夠記住並且反覆拿來讀的，卻不多。

金古就不必多說了，愛看武俠的，基本上都能從二者中找到幾本最愛。

今天我想講的是一本比較默默無聞、但卻深得自己喜愛的武俠。

可能聞者無幾，但又確實是難得的佳作，非常值得一看。

這本書的名字是《煙波江南》，作者是香蝶。

1 - 香蝶

現在應該沒多少人記得這個人了，可當年的她，也是盛極一時的人物，在清韻書院還在的時候，在那裡還有個叫「匪幫」的組織的時候。

而香蝶，就是「匪幫」裡面的一員。

雖說名叫「匪幫」，但不同於名字上的匪氣，其實裡面清一色的都是網路寫手，一個個（好吧是大部分）都是斯文文人。

比如老大多事，九州七天神之一，這裡面最能廢話的那個（褒貶自己代入），此人倒是真的匪氣十足，說話經常腦熱，偶爾夾棍帶棒，但卻也是性情中人。

比如老三楊叛，當年的一篇《北京戰爭》直接未寫完就成為禁書，不過很多人熟悉的應該是刊於今古武俠創刊號的《梅影埋香》，然後就是《小兵物語》，襄陽城內，被楊過拿來擋劍的小卒，小人物的悲喜，令人不忍猝讀。

比如老六水泡，這又是一枚九州七天神成員，雖然職業是警察，聽著威風八面，但是其實是最和氣的一個，文風如其人，寫什麼都不急不緩，非常有韻味。

又比如老七鳳歌，好像還是跟多土匪軟磨硬泡才加入的，從當初的《鐵血天驕》還沒寫完，到現在連「山海經」三部曲都已經全部出版完成，時間簡直是一晃而過。

還比如人稱匪十六妹的滄月，當年還是一個網路菜鳥，在各位老鳥面前小心翼翼的開口執筆，沒想現在卻成了這群人裡面最有名的一個，從武俠起筆，到奇幻續航，至今雲荒系列還萬人追捧。

而今天要說的香蝶，則是匪幫的二當家，曾經的九界文學首席花旦。

寫過《緋門紀事》、《蝶版童話》、《夾皮溝的故事》、《八段錦》，以及本文要說的《煙波江南》等文章。

或長或短，或坑或完，都讓一眾讀者痴迷過。

可惜現在已經不寫了，2015年宣布封筆，後經常在微博曬貓。

所以關於她的江湖過往，我們只能通過之前寫過的那些文字，一點點去追憶回味。

看一遍是一遍,看一字少一字。

我們先來看看鳳歌是怎麼形容現實中的她——

在這個破敗市儈的城市中，竟有如此沖淡高潔的女子，這是我始了未及的。每次聚會，交談，她總是淡淡的笑，那笑彷彿停留在瞳子的至深處，始終不曾散去。偶爾她也會譏笑我的青澀，炫耀自己豐富的閱歷，但即便是譏笑炫耀，也漫如秋水，讓人無法生起抵觸的心思。

只是每每談到名利，她便會閑閑幾句，不經意間牽扯開去，這讓我想起，以往在論壇中，江南和她爭論，將她稱為山中的世外高人，當時只覺好笑，但細細想來，卻又覺這話很對，如果不是山中的高士，又如何能夠寫得出這種清如山泉、晶瑩勝雪的文字？

總的來說，雖然低調神秘，但是卻有一詞總是出現，那就是「淡」。

花淡如菊，人淡如水。

人如其文，文又如其人。

這裡要說的《煙波江南》，就是這麼一本「文淡如水」的武俠小說。

2 - 《煙波江南》

應該有好些人沒聽過這本書，雖然某本影響力比較大雜誌曾把它列為「新武俠十大經典」之一，雖則這本書的書套上也印著「大陸新武俠最後的經典」的字樣。

可在這個「經典雲涌」大潮翻動的時代，再好的文沒有宣傳都是不可能讓大家記住。

但它卻又確實是一本好書。

也許很難想像，一本武俠小說，也可以用「淡泊」這個詞形容，可只要讀進去了，大家就能發現，這個詞實在是貼切不過。

先來講講這本書說的是什麼內容吧。

本書一共包括了三個主線篇目，《梨花落》、《碧玉釵》、《水流星》，外加一些番外，林林總總的加起來大概五六十萬字最多了，比現在網上那些動輒幾百萬的文不能比。

故事發生在土木堡事變之後，主人公叫秦海青，是一個女捕快。

略微知道歷史的人都清楚，當時的局勢實在微妙，土木堡之後，被虜的明英宗被送回了北京，可是他的弟弟已經即位，於是在太上皇朱祁鎮、皇上朱祁鈺之中，互相猜忌，下面的臣子也是各有所想，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石亨、于謙，就互為對立。

而我們的女主秦海青，就是在這種局勢之下，作為宮裡的捕快，不幹政事，在英宗之母太皇太后、代宗之母皇太后之間遊走，處理一些男人和太監們都無法解決的案子。

書中一開始，皇上派去江南的錢御史被殺，這位御史明裡是巡查，暗裡卻是收集石亨和太上皇的相關謀反證據，他被殺後，有一樣信物交到了名妓玉版手裡，於是多方勢力登場開始角逐。

玉版是小青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她也奉命下到江南來追查，在這過程中，她先後捲入對地方官員涉嫌戲班班主死亡事件（《梨花落》）、退隱高官暗殺事件的調查（《碧玉釵》），以及沿海剿滅倭寇的活動（《水流星》），然後在這些看似獨立的案件之外，又一點點了發現在這件簡單的出逃事件背後,竟隱藏著一個顛覆世間的陰謀。

身處江湖，卻又是公門中人，很多時候只能秉公辦事，可她一介女流，卻能夠非常清晰明確的做出各種應對之法，令人刮目。

她有一位管家，就是本書的男主池玉亭,是土木堡事變中受到牽連的名臣之後，父親是在刑場被殺，監斬官秦四海就是小青的父親，他父親死之前把池玉亭託付給了秦四海，然後兩個小孩就這樣一起長大。

池是一個不愛說話的男子，長得清秀，可是武藝高強，對秦海青非常關心，而秦對他其實也是已經動了心弦。

可是在一次池從外地查案歸來之後，卻帶了一個妻子和小孩，這讓小青措手不及，而她自己，也被太后許配給了人家。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二者一同來到了江南追查案件，通過一件一件的事情，小青發現，一切沒那麼簡單，比如在池玉亭身上，似乎也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個時代的大明王朝，兄弟相爭、奪權篡位，任誰去寫，都不能避開觸目驚心。

可是在香蝶的筆下，它卻以截然相反的方式呈現出來，在一件又一件看似無關緊要的案件上，一點點抽絲剝繭，讓原本模糊不清的謎團，慢慢的浮現出本來面目。

樸實無華，寥寥數語就能道盡一切。

可能大多數人對於女性寫武俠，都會覺得陽剛不足，可是讀香蝶的文字，卻不會有看其他女性文章的那種細密綿延，它更像是淡雅的，洒脫的。

連筆下的女主，都是非常有個性，能夠比其他男性角色都更加乾脆利落。

就像這本書出版時候的封面，盧波畫筆下，淺綠的秦海青，淡青的池玉亭，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卻又隱隱的帶著一股天然的出塵之氣。

鳳歌在序言里如此說——

《煙波》的文字乾淨洒脫，毫無矯飾，全無餘贅，寥寥數語，便將千般曲折、無盡心思一筆帶過，利落得讓人發怔。

秦海青給人的感覺總是從容淡定的，不慌不忙地破解一個又一個難題。故事的情節很綿密，以至於少了些突兀的變化，然而，連綿如水間卻貫穿著一股淡淡的悲意，或者說是無奈，無奈人生變幻，造化弄人，所以淡如秦海青，也有放聲一慟的時候。在文中，無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縱橫四海的浪人，還是捕快、妓女，千姿百態，總不離一派脫於塵俗的蒼涼，這種感覺是很奇特的，就如中秋時歡宴散盡，繁華休歇，獨望那一輪青天孤月，心中喜悅淡去，卻有莫名的憂傷浮上來，只不過，這種情感，沒經歷過離合聚散的人，是無法感知的。

至於秦海青跟池玉亭之間，到底會怎麼樣，這些看似無關的案子，會牽連出什麼樣的事件，只能跟著書一同去探索了。

3 - 感悟

我第一次讀到這本書的時候，其實沒有特別大的感觸，那時候還是愛看恩怨情仇悲歡離合，可是這裡沒有蕩氣迴腸的感動，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在男女主角之間的故事上著筆太少，總是在說一些第三方的案件，所以總有隔靴搔癢之感，不得盡興。

可是漸漸的，在更為認真的看上幾遍之後，卻開始喜歡上了這樣的一本書，每每想安靜下來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拿出書來翻上幾頁。

其實細究起來，也不算是一個簡單的故事，可是香蝶卻能夠氣定神閑的將一切娓娓道來。

正如書名「煙波江南」那樣，帶著江南水鄉那種淡淡的恬淡閑適，現在想想都是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

自己只是一個喜歡安安靜靜看書的人，所以能夠看到這樣的書，無論是坑與否，總是慶幸大於掉坑之後的驚呼上當，以至於十幾年過去，還能對它念念不忘，對書中種種都瞭然於心。

有時候會想，這樣的一本書，本該是要尋一個好天氣慢慢讀完方好的。

也許是在某個艷陽的午後，也許是在某個雨後的傍晚，帶著一絲的慵懶散漫，擺出一張藤椅坐在庭前，然後捧起書斷斷續續的翻看下去。

這才是合得上書中的淡然筆意。

可事實卻是，我高中的時候託人從網上幫忙買到，等拿到手的時候，迫不及待的連著幾個夜晚就著應急燈，在宿舍熄燈後的被窩底下把它看完的。

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是過於關注情節的發展，有些囫圇吞棗，以至都沒有真正讀出其中的味道來。

只在後面不斷的翻看之下，才漸漸有了新的體會。

也算讀過幾本書了，能以精妙的情節能夠讓我擊節讚歎的書本來就不多，而且越到後面，越覺得看書看的也不僅僅是裡面的故事，靜下心來去細細體會裡面的意境情緒，有時候收穫還更大。

所以會覺得幸好當初買的書不多，可看的書也不多，讓我沒有在看完之後就扔在一旁，然後遺憾的錯過。

這本書如果要去說內容的話，雖然格局甚大，故事也曲折，但是相對起來，主角們的經歷，其實沒有什麼驚濤駭浪，也沒有什麼金戈鐵馬。

因為一直都是在探案，說的大都不是男女主角自己的事，我們看的人也可以跟主角一樣，身處事外，在對著其他人的悲歡離合中，冷靜的觀看。

也許是因為女性獨有的細膩，她更加註重工筆描繪，所以在書中她不會刻意去寫得扣人心弦，而只是輕輕的調些許的淺淡筆墨，隱隱約約的描繪著一切。

而對於主角們的刻畫，卻一切都是靜靜的，所有的筆墨都不過是一舉手一抬足間淡淡的勾勒，帶點空疏，帶點寫意，淡而又淡的描繪。

可是就在這些案件之下，一個從容淡定、心思細膩、談笑晏然、靈動活潑卻又憂愁暗生的姑娘，就這樣在香蝶的筆下鮮活生動了起來。

不過也有人跟我討論說，其實這本書的內容並不算淡——

梨花落里的戲子悲歌，碧玉釵後的土木堡之變……哪一樣，又真的是悠揚清淺隱約的細膩恬淡呢？驚濤駭浪跟金戈鐵馬從來都在，只是蝶姐老於世事的筆調與波瀾不驚的冷靜下，它們斂去了嘶吼和煽情的張力，呈現冷峻而遙遠的本相。

想想「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不足以描繪她的文風，書的不是天寶舊事繁華如夢，而是蝶姐說的，「一片葉子已經足夠了」。

是啊，多看幾遍之後，心中的感覺也有些變化。

越是冷峻平淡的筆墨，越是有難以察覺的張力，輕描淡寫雲淡風輕之下，是波瀾疊起，暗流涌動。

這裡面的哪一個人是平淡的啊，只是由於小青如此的淡定從容，讓我們也不會覺得急躁罷了。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篇番外，小青為了抵禦迷香，自己用針刺入了指尖，然後跟一個盜花小賊糾纏。

這本書也是如此，寫的舒緩清淡猶如迷煙，不著痕迹的把人陷入其中，可是裡面卻又有一些偶露的鋒芒，讓人突然一驚。

靈台清明，幡然醒悟。

4 - 結語

書中最令我喜愛的一句話，是在《水流星》的最後——

那麼就睡吧，夜還沒完呢。

在他們面前，風推細浪，浪淘沙。

嗯，風推細浪，浪淘沙，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那麼多繁複糾結的故事，那麼多綿里藏針的悲歡，以及上面瀰漫開來的戚戚感傷，終究不過在一句淡淡的結語，就輕輕地掩飾了過去。

這也許就是一本好書的特點吧，浮華散盡、鉛華洗盡後，卻還有那隱隱約約的眷戀和點點滴滴的流連，令人不忍釋卷。

這樣的書註定不是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它只能細細品讀，慢慢回味。

會不禁想，這悠悠歲月，這漫漫長途，能夠有這樣的書可以時時拿出來翻看，也是不賴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讀書人的事，大概就是如此。

如果你還有閑暇時間，這裡還有一本《慶熹紀事》推薦與你——

慶熹十年的春天來的特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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