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不博
前些日子,順利通過了畢業答辯,正式拿到了世界史博士的學位。在答辯的時候,答辯主席說他如釋重負。為什麼呢?因為當初我剛入學跟他上課的時候,他覺得我糊裡糊塗的,很擔心我是否能順利畢業。我的導師同樣也是頗感欣慰,說是到了最後階段,看著我一遍一遍修改的論文,感覺我終於是「上道了」。
儘管是世界史的博士,我對世界歷史的了解,依然十分有限。即便是在我的專業方向「英國史」內,我有自信了解深刻的領域依然十分有限。當年入學之初,導師曾告訴我說:你要選一個寬闊的領域耕耘,倘若領域選得太窄,一篇博士論文就做盡了,那你以後就不好辦了。從結果上來看,這個領域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大了,但是跟整個「英國史」相比,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說到「博士」,畢竟是經過層層篩選的人口,這個標籤總難免會讓某些人產生種種聯想。有人覺得他們應該是博覽群書,學富五車;有人覺得他們變態級的學術狂人;凡此種種。而「博學」更似乎是成了博士必備的屬性,七七八八的東西似乎都必須是他必須知道的前提。但其實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事是恰恰相反。一個本科生,可以看完一本教科書,縱論古今歷史;而一個博士生,皓首窮經,只能對某歷史事件的一個剖面進行精確的勾勒。當然,能讀到博士的人當中,有些特別厲害或頗有追求的角色。但對於很多其他的人來說,學術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除此之外,依然是要吃喝玩樂的,依然是要談戀愛刷番劇打王者的。
這讓我想起了當初,導師對弟子們給予的厚望:希望大家的眼界更開闊一點,成就一些更大的東西,而不是拘泥於一個小點上,做一輩子「匠」。而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匠」才是常見的。有句話叫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很多人都誤以為讀到博士的人都要看見泰山,胸中有溝壑,但其實只要選題靠譜,把障目的葉子里里外外地研究透徹,就已經是合格的研究了。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對於走在學術道路上的博士生來說,有更高的目標和追求當然是好的。但是,在我看來,能做到合格的人都是好樣的。總有人對於考上清北的人寄予厚望,亦如很多世人對博士所寄予的厚望一樣,但其實無論在人生的哪個階段和哪個層次上,淘汰與分層都是在時時刻刻發生的。少數優秀者邁向更高的台階,少數人連合格都打不到被踢出隊伍,更多的人則是停留在合格線左右,做著這個層面上最基礎的工作。
只是以合格為標準,大概會讓許多人大失所望,因為要是按照這個標準,很多非科班出身的讀書人,知識都比一個同領域的科班博士要「博」的多。然而實際情況,就是這樣的。
一方面,從碩士階段開始,培養學生的目標就開始越來越專,而不是博。眾所周知,我校是國內的英國史研究重鎮。反過來如果另外找一所學科側重點不同的學校,我相信他們為博士生設置的課程,畫風肯定和我們是大相徑庭的。本科的時候,教學要面面俱到;但到了博士階段,基本上都是根據教授們的研究領域進行精確打擊的。
另一方面,很多人都吐槽過,大部分本科生將來都不會從事自己所學的專業。那麼這些人去哪了呢?當然是去了別人所學的專業……歷史學也是如此。在人們想像中,一個博士可能是從一開始就立志從事某一行業,然後經過本科、碩士階段的大量閱讀和層層開發,最終才站到了博士的平台上。然而事實卻是,很多人到了碩士畢業都還不是學歷史的。他們可能是在學習經濟、法律、醫療、國際關係、統計學等等各種學科的過程中,因為和歷史學產生了某些交叉而決定跨入這個領域,並且在他們所研究的小領域,他們的學科背景還具有獨特的優勢。但踏出這個圈子,很多人可能就無法和那些人形圖書館比拼了,而這種由積累量產生的差距,也絕不是三年五載所能拉近的。
想起以前有一次,和師弟聊天。他無不感慨的說到,已經很久沒有自由地閱讀了。因為,為了要研究當前的題目,完成論文,有大量必須要讀的東西,在等著他一本一本的看。其實,這才是一些博士真實的生活。人的精力終歸是有限的,如果你在讀博之前並不是一個博學的人,並且既想順利完成學業又想擁有作為一名俗人的娛樂生活,那辜負公眾的期待幾乎在所難免,最後的結果,大概很可能只是在自己的小領域做到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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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最後,看到有人在評論里問是做哪一塊兒的,賣個關子,大伙兒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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