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Jonna的信3—尋找比結果更重要的原動力
今天給大家推薦的信是來自一位在紐約工作的師兄D,他是紐約頂尖學校的理工科博士,又在一家和華爾街毗鄰的學校讀了金融碩士,現在在紐約一家歐洲銀行做Quant。去年冬天紐約特別的冷,我在大都會博物館門口的寒風裡等他,他穿著黑色大衣踩著皮鞋拎著公文包,踏著台階走上來,像一隻在職場里打拚的浣熊。我們去法拉盛吃中餐,聊到生活中的困境,竭盡全力仍然不知所措,前路何方,只有時間能夠給我們答案,只有堅持下去是唯一的出路——丘吉爾說「When you are going through hell, keep going「。
紐約或者國內,生活皆是不易,尤其對於廣大我和D這樣除了自己無所憑藉的年輕人。但在諸多生活的難題和困境里,我們是否仍然有選擇的權利?是否還有一些比生活更高,比結果更重要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追尋?今天和一個獵頭朋友聊天,他在這個行業做了已有7年,閱人無數交友甚廣,但我們仍在討論職業里最基本的東西:對職業價值觀的認同,比職業帶給個人的現實利益甚至更加重要。是因為認同獵頭工作幫助候選人和企業發展的價值,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學習進步,廣結善緣,甚至去努力做一些並無個人收益,只是能夠幫到人的工作。
也許會有人說我太虛,在大家都在為了生活承壓,奔波忙碌的時代,我們還有空間追求比生活更高的東西嗎?金融行業物質驅動力如此強,我們是否還需要追求比結果更高的原動力?以我從業5年的一點小小的經驗,短視是職業發展最大的敵人,真正認同價值(而非只是結果)的東西才可以讓你持續學習成長仍然滿懷熱情,而且覺得生活值得期待。
我去紐約的那段時間是D忙得一天只能睡四五個鍾,但我們還是會去看戲逛博物館,在時間的夾縫裡,我們希望可以感受藝術的美。我做知乎Live時D新工作剛入職忙的天昏地暗,他凌晨六點起床幫我站台----我們都覺得Live很好玩,也很有意義。相識已是十年有餘,慶幸我和D仍然談論並且認同一些非常簡單、重要而容易被遺忘東西——這也是我開公眾號的目的:做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而並不在乎潮水的流向。
Jonna你好,
上次給你寫信是五年前,我剛從阿拉斯加回來的時候。一轉眼五年過去了,時間真是快得驚人。這幾年我的生活經歷了一些變化,也有了一些新的認識。剛好借這個機會,和你聊聊。
14年的秋天我決定轉行做金融了。你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太容易的決定,要放棄為之奮鬥了十年的專業,在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重新出發,多少還是需要一點決心和勇氣的。說來慚愧,驅使我做這個重大轉變的初衷倒真不是因為什麼雄心壯志,我這個人對掙錢也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但是之前幾年學術圈裡的兜轉,讓我糾葛在各種奇怪的人事之中,而陷入了極大的負面情緒里。這種情緒讓我對自己失望,對未來失望,也消耗了我的理想和熱情。當我意識到這種消耗將我的生命束縛在一個困境里的時候,我覺得我必須要做點改變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挺low的。成熟的人肯定特別鄙視我這種動機,成年人的世界裡好像任何應激式的反應都是短視且不理智的,至於情緒更不應該成為左右決定的因素。那個時候我身邊也有識之士勸我不要被環境干擾,學術圈自有它的黑暗,人與人的關係終究是錯綜複雜,可是要想有所作為,就要學會隱忍堅持。
我知道他們是出於好意,對於這些忠告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我總覺得,人在有所追求之外,更為重要的是內心的安寧。我當然為自己所處的狀態和充滿變數的未來感到擔心,但我更擔心的是能否保持真實的自我。如果有朝一日我為了所要達到的目標,而不得不被同化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那即便我的目的能夠達成,我的生命還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當然,我不是在說轉行就意味著一切變得盡如人意,但它可以容我暫時抽身於生計的煩惱之外,以相對從容自由的狀態去面對今後的生活,這也未嘗不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種選擇。
於是我就決定去學這個金融工程了。因為我的一點理工科背景,本以為這個過渡的過程不會太困難,可是實際轉變的艱苦卻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這個專業乍聽起來是金融,一接觸才知道百分八十說的是數學。可是我不僅沒學過金融,數學也只停留在本科高數的水平,而且還是大約十年以前的事情,然後就懵懵懂懂地踏進來,說實在的,真是吃力。所以剛開始上課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既因為接觸到了全新的知識和令人期待的前景而感到興奮,又覺得很不安。這主要還是來自對於能否達到專業水平的疑慮,畢竟這不是一個隨便混混就可以學得會的東西,而我又實在是沒什麼基礎。另外呢,還有一點難為情,這大概還是出於對於老本行的留戀吧。本來放著自己的專業不幹,跑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行業和人家科班搶飯碗,這事兒按我的心理來說是有點浮躁的,但我也知道這麼想沒必要,所以還是死皮賴臉的留下來了。
其實整個學習的過程都是相當辛苦的,特別是你在習慣了科研生活的那種自由散漫以後。但這也沒什麼好說的,本來就該如此。我倒是想稍微聊聊新行業里我的一些感觸和思考。我上的學校是所綜合排名不高的公立校,跟我讀博的學校在各方面都是沒法比的,不過單就這一個專業的排名卻出奇的高,所以就業前景很好,而且幾乎都是華爾街的大公司。因此,這個項目吸引了很多來自國內頂尖高校的優秀學生。這些孩子確實非常聰明優秀,平時也是高談闊論,躊躇滿志。但稍微接觸多了,我又從他們身上感到了深深的焦慮。
這些焦慮大都來自很現實的緣由,比如擔心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或者工資薪水落後於同輩,等等諸如此類。總之以他們這麼美好的年華,我真的很意外他們已經處在這樣大的壓力之下。我想拋開大環境對人的影響,這些焦慮主要還是來自於一些慣性思維。我們可以從教育中找到一點緣由。我們都是從國內考試的這個制度裡面篩選出來的,這個制度的確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公平的問題,但是弊端是讓人形成了一種狹隘的思維習慣,那就是重結果、輕過程。
因為這個制度里每一個節點上的考試成績是評價一個人在那個階段的最主要,甚至是唯一標準,所以大家難免變得唯結果論,而忽略了努力過程當中一個人的收穫和提高,也消磨了體會從事一件事情本身樂趣的能力,這是危險且有點可悲的。但更危險的是當離開這個制度,真正進入社會開始生活的時候,無法正確看待生活的意義,工作的、生命的價值。出國深造、找到理想的工作、在身邊人里出類拔萃,變得也像一道道考題,一次次考試一樣,成了是非對錯,成了成敗的標準。而一旦任何一項目標沒能如願,便很容易陷入絕望之中,因而在行動之前也就充滿了擔憂。
可是以我稍微長一點的人生經驗來看,生活里的錯處實在在所難免,而每一個我所知道的成功例子都不是盡善盡美的,而恰恰相反,全都充滿了失誤和教訓。而支撐這些失敗最終轉向成功的並不是機關算盡或者投機取巧,而是對專業的敬畏和虔誠,是對自己事業的熱愛,以及不言放棄的決心。有了這些人才不會被失敗所打倒,並能從中獲得成長,修正自己,向著對的方向前進。
於是,我又自省起來了。我回想前幾年學術生涯的不順,固然有很多客觀的原因,可是捫心自問,如果我能更加認真虔誠的投入其中,早一點發現可能發生的危機,也許最後的結果就會好很多。或者即便依然沒什麼改觀,至少我可能會更早的想到解決的方案,而不至於像後來這麼狼狽倉促。而我認識的那些比我更年輕的同學,他們顯然比我有更開放的思想和環境,以及更加充裕的時間,我想他們應該努力的回到自己的內心,尋找讓自己願意付出的信念,而不是過早地糾結於「我能得到什麼」這樣功利的命題,那麼未來是會很美好的。
我現在總算找到了一個還算穩定的工作,在別人眼裡也許算是有點成功了。可是我卻完全沒有鬆弛干,反而更加誠惶誠恐,不敢怠慢。所謂成功,我知道所謂成功不過是身上的標籤罷了,這東西是別人能看到的,可是一個人到底有多少斤兩,並不在於你在哪、你是誰,而在於你能幹什麼、你能怎麼干。
從這裡來說,我深知我的專業水平還差得很遠,需要努力的還很多。我作為一個非科班過來的人,獲得了一個機會去學習,並承擔責任,更應該保持對於專業的敬畏,和對職責的使命感。而對於我自己,這份不怠慢也敦促著我不斷成長,成為一個更加可靠的人。李安說過,他自己做了人家的先生、前輩之後,更感到要不斷的努力才能對得起別人的信賴,才有資格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別人。丁肇中也說過,為諾貝爾獎工作是非常危險的。我不是說我能跟這些大師相提並論,可是我相信每一個有信念認真做事的人,都會有一個對事踏實認真,一絲不苟的態度。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以為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但年輕人大概總是容易懷疑的。於是當我發現理想很難達成的時候,就開始變得很消極,最後成了虛無主義者,感覺什麼都沒有意義。直到我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沉淪的時候,我才開始認真地審視自己曾經的那些所謂的理想,才發現其實都是些功利世俗的目標,說它們是理想,未免太抬高自己了。然後我又變得困惑了,不知道努力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直到這兩年,我才漸漸開始明白人要放下那些現實的執念,回歸到內心,去尋找那些真正讓我們感到激情洋溢的理由。它給我們力量,讓努力恢復了它本身的意義,又讓我們變得誠懇、敬畏,在技能和思想上得到提升。雖然這些提升未必帶來什麼眼前的實際好處,但它讓我們變成了更好的自己。而我相信,真正能擁有意義非凡的人生的,一定是那些更好的人,而不是那些更懂計算的人。
說了半天都是在講我自己,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希望把我的一點領悟分享給你,因為這是我覺得對我有益的思考,希望對你也是。不忘初心,這確是一句雞湯,但我越發覺得它說的很對。與你共勉。
D
2017年7月8日,在新港家中寫
文章歡迎大家轉發到朋友圈,也歡迎大家留言和我們互動:)
祝,有智慧識別,有勇氣追求
推薦閱讀:
※美國的天才班 Gifted and Talented
※申請理念丨美國留學,申請定位最關鍵
※Starting College in America
※Graphic Design | 康石石淺談如何創作一本打動考官的作品集(Version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