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遣余衷】張國榮——今天呼聲瓦解 他朝不被世代活埋

編者按:這是阿踢於2016年9月12日,即張國榮60歲生日當天,在豆瓣音樂網借評價張國榮新專輯《哥哥的歌》而發表的一篇懷念性的文字。個人非常喜歡,並有幸聯繫到作者進行轉載,在哥哥61歲生日到來之際,且寄此文抒發對哥哥的祝福和懷念。

私以為,這篇文字也能詮釋出榮迷對張生之迷戀的本質。當然情感遠不止那麼簡單,正如阿踢最後所言:「關於他,我預估我會再寫四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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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ong long time ago. I can still remember how that music used to make mesmile.」

1971年,一直默默無聞的美國民謠歌手Don McLean在靈感泉涌下錄製了一首超長歌曲《American Pie》,表達對純真年代美好往昔的追憶之情。這首作品不僅名噪一時,也把Don McLean的名字流傳至今日。

1977年,張國榮用這首歌參加了亞洲歌唱大賽,由於比賽時間所限,Leslie在比賽中唱了5分鐘左右的版本《American Pie》,成為亞軍,並對黎小田說:「唱一半歌曲會使歌make no sense」,使得黎小田對這位21歲的初生牛犢刮目相看。

2000年,張國榮舉辦了從表演形態藝術理念到哲學概念都超一流的「熱?情演唱會」,在演唱會中再次演唱這首《American Pie》,演唱結束後,他說:「說《American Pie》,年長一些的朋友會說這是Don McLean的《American Pie》。而年輕一些的朋友呢,會說這是麥當娜的《American Pie》。但是在中間的朋友會說,這當然是張國榮的《American Pie》.

2016年4月1日,黃耀明在香港麥花臣場館舉辦「美麗的呼聲聽證會」,為佔據港人近六十年生活印記的全港第一家免費電視台亞視aTV風光大葬,時值張國榮13周年忌日。黃耀明演唱了《American Pie》同《追族》紀念張國榮,演唱之前說道:「無論如何,我想對於大家來講,亞視或者麗的帶給香港最好最好的禮物,就是張國榮。」

在這場演唱會中的《American Pie》的副歌部分被林夕修改為中文歌詞:

「So bye bye 今天呼聲瓦解

他朝多少呼叫聲都一天一點變賣

死因通過不可解方式了解

得軀殼在繼續散步行街

世代會被世代活埋」

關於這首歌,今天我們只談風月。

1.

從Don McLean到張國榮再到黃耀明,很難用一句話說清楚他們都在各自追憶什麼,又有什麼被活埋。他們都曾有過年輕的眉眼,豪邁激蕩的青春,但都會不可避免的老去,他們老得特別快,正如我們每一個普通人。

我從家中抽屜里偶然翻出父母近三十年前的結婚證,翻開紅色封面,見到兩人當年靠攏在一起的黑白半身照,以及用膠紙小心翼翼貼起的日曆,1988年10月16日,星期日,霜降。當年的膠紙已然脫離,紙頁斑駁泛黃,然而日曆上的七個鋼筆字和一個感嘆號赫然眼前觸目驚心:「永恆難忘的一天!」

什麼是永恆?這永恆竟然薄弱的有如一頁紙。

蔡楓華在1985年底「十大勁歌金曲」頒獎典禮上一時失言,作為主持人對同為競爭對手的張國榮說了句「一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恆」,大失風度,引起嘩然,從此幾乎銷聲匿跡。1991年吳宇森執導的電影《縱橫四海》中,周潤發與張國榮自古堡中盜畫後,兩人一邊療傷一邊閑聊,受傷後的張國榮說:「難道你沒聽過一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恆嗎?」令熟知這段往事的觀眾會心一笑。

聽過幾首蔡楓華的歌,再去思索當年那句話,只覺得這位仁兄性格耿直,只是在不恰當的場合說了不恰當的話,其實這句話本身沒有錯,錯就錯在用錯了對象,惹惱了除張國榮以外所有人,成為犧牲品。

人們對歌手的寬容度有時特別高,有時卻又特別低,我們總是幼稚的去解讀別人的故事。現而今鮮少有人聽過蔡楓華的歌,卻一直記著他偶一失言得罪人的話。

2.

每年四九月總有大批量的追憶文章魂歸來兮,然而打開百度搜索,排列第一的問題永遠是「張國榮為什麼自殺」,與搜索黃耀明的第一問題「黃耀明和林夕為何沒在一起」相映成趣,普羅大眾最關注的永遠不是歌手的作品和藝術成就,這是我們處於當今時代的局限。

Don Mclean曾說:「我是個歌手,就這麼簡單,唱歌,找歌,寫歌,錄歌。糟糕的是,最近大家的焦點都放在音樂錄像帶上,而非歌曲本身。在這個領域裡面,音樂的價值被貶低了。當然,棒棒糖也縮水了,政治人物也變笨了,什麼地方都看得到代用品。不久以後,人們也不知道自己聽的根本不是真材實料的音樂。」

Wyman說他為什麼要寫詞,因為生於亂世,有種責任。我沒學過新聞傳播,算是個半路出家的鄉野派。但我知道我們這些寫文章的,也是有種責任的。未能閑世人之所忙者,不能忙世人之所閑。

寫文章最諷刺的一點就是——有時候用心寫的東西卻是費力不討好的。記得三年前,在一家小雜誌社工作,領導要我去寫一篇關於櫻花的稿件,我認真地探討了櫻花向死而生的形態與品性,把稿件拿給領導看,領導說:「你寫的文章一點都不浪漫,沒有詩意,你應該寫寫浪漫櫻花的少女情懷。」

但我們仍要寫不討好的東西,因為生於亂世,有種責任。

3.

時代在變,世事在轉換,呼聲在瓦解,我們到底棲身於千變世界。

1983年的電影《鼓手》中,張國榮扮演愛好音樂的青年,他對父親說:「爸,八十年代的觀念和以前不同啦!」此句一出,與現如今的我們如出一轍,尾音卻落在三十年前了。嘩,真是時日如飛。我們說過的做過的,前人都說過做過,一直在變的其實從未改變。

我在我父親的日記本上翻到他當年寫的詩,他寫著「相愛吧好青年」,文字激昂飛舞,好像三十年前那個青澀的他要破紙而出,原來詩是吾家事。 我們的父輩都曾是我們自己,他們寫詩,他們戀愛,他們的故事早已在不同時代重複了千萬遍。

這就是傳說中的集體記憶,似乎今天的世界和過去的世界相比,總是莫名的不完滿。我們追憶往昔,同時掩埋往昔。我們親手鑄就時代,卻無奈淪為時代的螻蟻。我們抱怨著科技的發展拉遠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不得不冰冷麻木日復一日。我們逐步放棄真正的閱讀,每日躬耕於電腦手機前,開始競逐朋友圈裡的十萬加百萬加。流行文化是不能在此刻做蓋棺定論的,有些小酌怡情,有些水荇牽風,有些灰飛煙滅,有些則會超越「娛樂至死」的偏見,反映時代風貌與精神內核,時光洗禮,唯有風采會留低。

4.

我見過記述那件事最沉痛的句子是「一代人的記憶斷得像文華酒店下面那根欄杆一樣」,年齡有限,未能參與過那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只是堅持了幾年,每年三月底四月初都去靈隱寺上一炷香,再買一束白玫瑰養在家裡,大前年十枝,前年十一枝,去年十二枝,今年十三枝。記得有一年捧著一束白玫瑰進了辦公室,老闆取笑我在愚人節受了愚弄,收了白花誤以為是愛意。我自然沒做任何解釋。

真正愛他的人,大概不會在這一天大張旗鼓大肆表白,因為他像水一樣浸潤在我們生活里,這樣的形容或許不夠確切,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張國榮,只是這一千個人中有九百個並未聽過張國榮。

前段時間開飯館,我給十七說,我打算為這款麵條命名「想再見一面」,另一款就叫做「誰要見你的面」,十七說,那不如再來一碗「仍是舊日動人笑面」。我把這個故事講給周圍人聽,無人能懂,麵條的命名提議未能通過。但總會有人懂,照片上的動人笑面也依然官仔骨骨風流蘊藉,正如他的藝術貢獻與人格魅力。

So Bye-bye, miss American Pie. Bye-bye, Leslie Cheung.

暫別遠去,世代會被世代更替,但世代不會被世代活埋。

「人生每有暫別

離歌不必怕奏

留得春光怎可以再令那仲夏停留」

我的父母如今早已因為人世種種而分隔兩地,親友們有時說起當年他們之間的深情厚愛,無不帶著唏噓。我卻覺得,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得了那春光,就別再貪戀仲夏。

聽了「新專輯」里的「新歌」——《飛機師的風衣》。無盡循環,熱淚盈眶。「為你完全情痴不可抑制 盼與你明日碰見 承認我為你的熱情未變」,此刻聽著他醇厚慵懶的聲音,仿似在親昵的一聲聲喊著我們小夥子,我知道明日再不可碰見了,但熱情永不變。

想說的太多,切莫太貪心,一篇文章無法表達我全部的追思與愛慕。卻還有來日方長,愛他的人,生死尚不介意,更何況一時。關於他,我預估我會再寫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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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鏈接:

m.douban.com/music/revi

作者:阿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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