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搖：二〇一七初秋的中國獨立搖滾

· 序

二〇一七年的夏天過去了，一直鬧騰著說要播的《中國樂隊》至今仍開播無望，李志的叄叄肆巡演紀錄片《我們的叄叄肆》第二季卻悄然發生了變化。比起記錄叄叄肆安徽巡演的第一季，記錄陝寧巡演的第二季不論是在拍攝和剪輯上，還是在內容本身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從片頭就能很直觀的感受到這一次新的製作方「虧心社」更加用心。第一季看完幾乎等於沒看，而第二季現在雖只出了三集，但我相信它一定加深了很多人對獨立音樂的了解：場地運營的難處以及西安獨立音樂的某些現狀。

如果這個計劃繼續下去，對國內音樂紀錄片的發展一定有極大的促進。

· 一

比起今年的上半年，這個夏天重磅專輯接二連三：有蘇陽、謝天笑和惘聞這樣的老炮，也有法茲、鳥撞和吹萬這樣的兵馬司心水。我們挨個來說。

剛進入暑假，蘇陽的新專輯《河床》便與大家見面了，距離蘇陽上一張專輯《像草一樣》已有六年多的時間。蘇陽對於自己的定位很是準確，對水準的把握也十分穩定，三張專輯的味道和精氣神幾乎沒有太大變化，能體會出來的就是製作水平的不斷提升，尤其是這一張。《賢良》時的蘇陽還帶有十分濃郁的土氣，但《河床》里的蘇陽便已將這種「土」轉化為了嚴肅的民俗藝術。這種轉變的原因既有蘇陽自身對於音樂的思考和探索的慾望，想必也有廠牌摩登天空對蘇陽的協助（專輯文案寫得真不錯）。和《河床》一樣的還有謝天笑的新專輯《那不是我》，怎一個「潮」字了得。

我不喜歡也不了解謝天笑，因此就不對其新專輯多說什麼了。而蘇陽這張專輯無疑會是今年很多人的「國搖十大專輯」之一，也會是豆瓣阿比鹿獎的有力競爭者。不過，我得說，雖然蘇陽的這張專輯依然悅耳，在製作和編曲上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卻少了「賢良」里那種直擊人心的樸素勁兒。對民俗和搖滾進行探索當然是好的，可是這個度是很難把握的，這也是音樂的複雜迷人之處吧。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惘聞在八月末發行了「實驗」專輯《奇蹟尋蹤》。這其實是惘聞與藝術家程然的一次合作，同名電影也正在展映中。電影我沒看過，不提，只說音樂。雖然這張專輯署名是「惘聞」，會讓很多人會把它看作惘聞作品的延續，其實不然。我覺得這只是器樂搖滾團惘聞的一次番外，和去年的《歲月鴻溝》相比，嚴格來看這張專輯更像，或者說就是一張氛圍專輯，而非大家所認為的後搖。更有可能的是《奇蹟尋蹤》在創作時謝玉崗本就想把它打造為一張氛圍專輯，應該這和惘聞的未來方向也沒有很大關係。如果有人對氛圍音樂不熟，可能會對這張專輯產生誤解，就像對謝玉崗即將發行的新專輯《回聲圖書館》已經產生的誤解一樣。

氛圍音樂在創始之初就是一種極具實驗性的音樂形式，這麼多年都沒能被主流樂迷所接受，因而突然地謝玉崗放出這樣一張氛圍專輯，遇到像蝦米上那樣不友好的評論也是很正常的。對比起來，網易雲評論區的氛圍還是不錯的。加上麻瓜樂隊的《返聽》和惘聞的《奇蹟尋蹤》，今年就有三張氛圍專輯面世，國搖的多樣性令人可喜。

· 二

前段時間剛宣布被太合音樂全資收購的兵馬司，在今年暑假接連放出三張專輯。

也許是之前對法茲的期望過高，他們的新專輯《慾望之心》讓我略微失望，從最早放出的兩支單曲聽來，原以為這張專輯會和《童心之源》一樣悅耳舒心，但後來發現這兩支單曲應該是整張專輯最走心的兩首歌了。專輯介紹里說，它是在五個城市錄製，和五個不同的音樂人合作而成，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這張專輯顯得有些鬆散和粗糙，和後來發行的鳥撞的新專輯《頭上的洞》相比更是如此。

鳥撞算是兵馬司還在活躍的樂隊中最有年輕氣息的樂隊了。很簡單，聽一聽他們新專輯裡的歌「飛天」和「25」，你就明白了。鳥撞也是兵馬司一系中最直接的樂隊，不怎麼迷幻也不怎麼實驗，歌詞也直白，挺難得的。他們的第一張專輯發行於2012年，五年後的鳥撞少了一些憤怒和刺，成員也多了兩個。這張專輯怎麼說呢，整體看中規中矩，比起前一張專輯有進步，製作也更精良，唱出了年輕人的精氣神，曲寫得真不錯。

要說今年我最期待的專輯之一，便是吹萬的這張《熱帶從未有過的風景》，很開心，一點都沒失望，同名曲尤為好聽。這張專輯已經是吹萬的第三張專輯，距離其第一張專輯也不到五年時間，考慮到他們創作的數量和質量，我可以很自信地稱他們為中國最優秀的搖滾樂隊了，而且他們還如此年輕，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這張專輯一如既往的吹萬風格，東方迷幻，我莫名地覺得它有著濃郁的中東風味，整張專輯的貝斯尤其帶感。值得注意的是，這張專輯的第一首歌「月海」和最後一首歌「羊的影子」，把電子元素放在了顯眼的位置，取得了令人驚喜的效果。除此之外，用藝術家李鋼作品《甜點》製作而成的專輯封面，也相當好看，也許是今年最棒的封面了。

關於兵馬司被收購這件事，我也說幾句自己的看法。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震驚，不論兵馬司未來的發展是好還是壞，這無疑會成為一件影響深遠的事。兵馬司作為樂迷口碑相當不錯的獨立廠牌，對於中國搖滾有著非凡的意義，但它在管理和營銷上卻有著相當的缺陷。曾經和它體量差不多的摩登天空，如今已是「龐然大物」般的存在，如果按照原來的老套路下去，兵馬司的未來可能相當黯淡。一個有著成熟運作體系的文娛公司全資收購獨立廠牌，雖說太合音樂稱會讓兵馬司繼續保持獨立，但是，錢畢竟掌握在人家的手裡。不過，有一點是值得期待的，希望太合能利用其在宣傳和營銷上的經驗，幫助更多的人了解兵馬司的樂隊。不論如何，都希望兵馬司的未來會更好。

· 三

既然提到了摩登天空的龐大，不妨繼續聊聊。七月和八月的摩登天空產出十分豐富，除了剛才提到的蘇陽和謝天笑，還有兩張專輯值得注意：掛在盒子上的《神諭》和周鳳嶺的《北京1986》。這倆音樂人堪稱前輩級的人物了，稍有了解的人應該知道掛在盒子上是中國最早的女子樂隊之一，在1998年就成立了，人員變動也挺大的，但就我個人而言，對其不算感冒，在這裡放下不提，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聽一聽。

今年成都草莓音樂節的時候，我走過愛舞台的時候，看到了正在演出的周鳳嶺。那時候我對他真是一無所知，想必很多人和我一樣，因為台下的人少得可憐。不少人入場時會經過愛舞台，瞥了一眼台上削瘦的光頭大叔後，頭也不回的便走了，我也是。因此當周鳳嶺的新專輯《北京1986》剛出來的時候，我並沒在意，好幾天後一聽，哇塞，這光頭大叔有一套呀。

周鳳嶺按輩分算，已經時魔岩三傑時期的人了，最著名的當屬他在1994年與竇唯的合作，以及後來為王菲的「麻醉」寫的曲。《北京1986》的旋律在復古的氛圍里，顯得相當的悅耳和舒服，稍有缺憾的便是周鳳嶺的假聲，但若忽略這點不說，這是一張非常好聽的專輯。真心讓人感嘆，摩登天空簡直卧虎藏龍呢。

曾經，我對摩登天空總有種莫名地不喜，覺得它太喜歡過度包裝藝人（至今專輯文案還是寫得那麼浮誇）， 不真誠，但漸漸地我對它的看法發生了變化，它先是押對了音樂節的吸金能力，擴充了草莓音樂節的規模，再是摸准了嘻哈爆發的契機，提前成立了嘻哈廠牌，更不消說現如今它旗下音樂人日益豐富的作品產出，成為其最有底氣的資本。彷彿在機會面前，摩登天空總能先其他人一步，商業眼光獨到。想起前些年，很多人在攻擊摩登天空走的商業化路線，指責其「偽搖」，但如今「最不想賺錢」的兵馬司還是被商業資本吞併。對比起來，很難說摩登天空的策略是錯誤的，反而會讓人覺得它這樣做，才能更好的推動獨立音樂的發展，至少現在是這樣的。讓旗下的藝人都能解決溫飽，才有更多的時間去創作音樂。

· 四

關於未來，久不見蹤影的兵馬司傳奇樂隊Snapline宣布復出，並已經在日本完成了新專輯的錄製，預計在不久的將來，它會與大家見面；謝玉崗的新專輯《回聲圖書館》將在九月正式發行，同樣這個月還將迎來重塑雕像的權利的新專輯《BEFORE THE APPLAUSE》，以及秘密行動的新EP《ST.OL.EN》；還有定檔在年末的刺蝟樂隊的第八張專輯；二〇一七年的最後一個季度，依然充滿了期待。

而我自己，也進入了新的階段。可能關注這個專欄的朋友也都體會到了，最近這段時間更新頻率和次數都和以前很不一樣了，那是因為我以前的大段空閑時間已經沒有啦。那天看完吹萬的現場出來，打不到車的我大半夜地騎著自行車，沿著東四大街往南去，有些涼意的北方空氣提醒著我：過去的生活，真的已經過去啦。

前幾天剛得到了一筆意外的收入，來自落網，數額不大，但這好歹也是我寫專欄文章這大半年以來第一次物質上的收穫，十分驚喜。以後呢，有時間有想法的時候，我也會繼續寫文章，但畢竟這隻能是一個愛好，我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樂迷。

如今這個專欄已有超過一萬人的關注，讓它空閑下來也不好，所以假若在座的各位有什麼想法，不妨以文章的形式寫下來，投到此專欄里，來和我們一起「嚴肅」地討論一下。而且，中國獨立音樂的良性發展，需要每一個樂迷的參與。

· 尾聲

台灣樂隊Deca Joins的新專輯《浴室》於六月八日發行，我在這個夏天的尾巴時才聽到，慵懶的調調，絕佳的旋律，玩味的歌詞：

再看你一眼

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嘗你一口

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春天游泳

我最親愛的小狗

我們再也不要見上一面

一池春水

如夢的台北

多美好的人生

在頹敗的地方找到快樂

在通天的橋上往遠方眺望

想看見你只能急速往下

我把憂愁用你的名字寫上

往後的日子餘波盪漾

最後，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的教師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