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美,是回來做自己

台北蔣勛,因「美」,人道是:「蔣老師。」

蔣勛在二十幾歲時,去法國留學,發現他的老師居然對中國文化特別感興趣。他的老師對他說,你要回去中國,中國有特別好的藝術,比如昆區、京劇,而且中國的藝術不受限制,可以給欣賞者更多的想像空間。

蔣勛去了西方,但卻在那裡找到了東方。

五十歲的時候,蔣勛給自己送上了一份大禮——他送給了自己一個自由之身。五十歲之前,蔣勛是一名任職的教師,五十歲以後,自由的他卻多了更多的身份:畫家、散文家、小說家、影劇音樂舞蹈評論家、詩人、演說家、電台主持,還有一個更被人記得的身份,美學學者

讓他離開的原因很簡單,考試時,一個學生聽了一首樂曲流了眼淚,卻答不出這首曲子的名字,讓他無法給這名學生打分。在蔣勛看來,人們從美的事物中獲得的感知,是無法用分數來給一個標準衡量的。會因樂曲而感動的人,卻無法得到分數,這讓蔣勛覺得,學校教育在美學方面出現了困境,於是他離開「教師」這個工作崗位,開始了他新的美學宣講的事業,對大眾進行「美的教育」。

離開體制,重新回來做自己,從而成為了更多人的美學老師。

他有著一頭自然捲髮,面容儒雅,臉上總是帶著一種淡然的笑容,讓人心生好感。他喜歡穿款式簡單的棉麻衣料,大多都是色澤素雅的,平時出門都會掛搭一個裝著筆記本的背包,以便隨時在途中發現並記錄下那些美的瞬間和場景。

在他的微博里,就可以看到這些世間的美好,比比皆是。

他在去書局的時候發現一盆開得很好的夏堇,認真看了很久;他在七月的北海道、溫哥華和紐約,去細細品味大樹下安安靜靜的一叢一叢的玉簪花;他清晨去樹林里泡露天溫泉,在空氣里聞白樺樹、松、杉和楓木的香味,聽流泉的聲音;小滿過後,去看田間青綠葉脈間結穗的稻子……

他通曉中國史,也懂西方歷史;他寫得一手好書法,英文法文也不差;他可以鑒賞國畫,也能畫出油畫;他能跟你講聖經,也能和你聊佛法……最後,他還可以把所有的這些,給你組在一起、融合了提取了,把有意思的精華跟你分享。

張曉風在《玉想》里,「屬於渭水和淡水河的蔣勛,屬於汨羅江和外雙溪的楚戈,屬於西拉木倫和大漢溪的席慕蓉,本是三條流向不同的河,此刻卻在交匯處沖積出肥腴的月灣土壤。」

他講的生活是很真實的生活,充滿著質樸的味道。他常常提起,他那間淡水河旁的房子,每次去城裡或者出國,都要先做一條小船,悠悠過河。他曾去一個朋友在信義路上價值上億台幣的豪宅里,看到的是著名設計師的裝潢和像是展廳一樣的房子。相比起來,他更喜歡自己在淡水河邊的那個不大的房子,開了12扇窗,全都是往外推的推窗,一推開,就有靠近河邊的感覺。

在蔣勛的生活里,美感,從來不是附和、攀比與隨波逐流,只有保持內心的獨立思考,保有精神靈魂上的自由,才可以不為外物所挾持自己對美的感受與經驗。

在他看來,怎麼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怎麼可以回來做自己,才是最難的功課。

陳丹青說,能聽到蔣勛的一場講演、一堂課是很難得的。

席慕蓉誇蔣勛,說他是「這個時代跨入藝術門檻的最佳引路人」。

張曉風曾說,蔣勛是一個善述者,也就是善於表達的人,深以為然。

善於把低眉垂睫的美喚醒,讓我們看見精燦灼人的明眸;他善於把沉啞喑滅的美喚醒,讓我們聽到恍如鶯啼翠柳的歌聲;他善於把若有似無的美喚醒,讓我們聞到明媚鮮妍的馥郁;他善於把影影綽綽的美喚醒,讓我們用全身全心去感受那一份觸碰間的悸動。

林青霞視蔣勛為自己的唯一偶像,說他是自己的「半顆安眠藥」,可以給她帶來內心安定的力量,這樣的認為是有道理的。

有一段日子,林青霞的母親病重,她夜夜失眠,每周五都專程坐飛機去聽蔣勛講解《紅樓夢》。對這個事情,他只是淡然地說,「我不想把文學、藝術弄得那麼偉大,但有時候有那麼一個安慰的時刻,對她的心情很重要。我覺得美是一種救贖。

蔣勛二十幾歲就在大學教授中國美術史。一開始,他講的並不自信,也為了顯得藝術很高大上,他會特地把美術史講得很玄,學生也聽不懂。後來他意識到,這樣教書根本不行,就想了一個方法。在寫《寫給大家的中國美術史》時,他找來15歲的乾女兒幫忙,跟她說,「我寫完一段就念給你聽,如果你聽不下去我就改。」

在這個過程中,他嘗試怎麼把高大上的藝術深入淺出地講出來,還能讓受眾聽得懂並且真實地有感觸和共鳴。比如在講王羲之寫的《蘭亭序》時,如果一味講筆法、筆鋒和書法意境,15歲的孩子還沒有足夠的閱歷和見識去感受,所以他就跟孩子說蘭亭的故事,從唐太宗怎麼去騙這個作品開始,就像一部情節跌宕起伏的精彩武俠,讓孩子覺得十分有意思,就對這個作品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他做的事情,其實就是把年輕人們引導入「美學」這個門。他覺得自己責無旁貸。

比如他講一個故事——王羲之的老師是衛夫人,他從小就跟衛夫人學藝。小孩從練筆畫開始,一點一點地練習最基礎的筆畫「點」,很快就煩了。衛夫人就帶著他去河邊,讓他丟石頭。小孩子覺得,丟石頭是玩呀!丟得可開心啦!衛夫人就告訴他,你寫這個「點」的時候,要記住石頭墜落時的重量感,去體味「高峰墜石」。寫「豎」的時候,衛夫人把王羲之帶到深山裡,從枯老的粗藤中學習筆勢的力量,去看萬歲枯藤懸宕在空中,去感受一枝老藤頑強堅韌的力量,而這個記憶則蛻變成王羲之對書法的領悟。

(蔣勛書法作品)

而這種帶著學生去體驗,去感受的教學方式,也是蔣勛擅長的。

他告訴大家,喚醒自己的身體系統,包括聽覺、觸覺、味覺、視覺去感知自己和整個世界,去找回生活里的恬靜和安適,去尋覓到生命的意義。

他在教大一學生的時候,第一個功課就是讓學生背上背包,自己選一條路去走,三天以後,他一個人住在那個地方,獨自思考,再寫一封信給他。他想為學生創造的,是獨自思考的環境,也是讓他們全身心去體驗和感受的機會。

「美不應該是知識,它應該是你身體里很多很多的感覺。」他在大學教美學時,寧可把學生帶到大自然當中,讓他看到色彩,聽到聲音、嗅到氣味, 感受風吹在皮膚上的溫度,去觸摸一片葉子,去聞一下在很熱的夏天午後暴雨的氣味……

(蔣勛畫作)

他要做的,是幫助人們發現人性詩意的存在,是對自己和世界的關心,是對整個生活的好奇心,是一種熱愛生命的態度,是一份珍貴稀奇的感受力。

在蔣勛的眼裡,生活中隨處可見美,可在很多人眼中,這些美不復存在。這是一個感受力缺失的社會,人們對數據越來越敏感,對物質越來越追逐,卻越來越少的人,會願意花時間去感受「美」。

他相信美的力量來自大地和民間,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人們就會被這種力量喚醒,進而改變自己的品質。

美,不只是存在於畫廊、存在於交響音樂廳、存在於話劇院、存在於藝術館裡的,它在每一個大大小小的生活場景里,藝術本身就在生命之中。

蔣勛先生是一個溫暖且充滿善意的人,溫潤而友好。

他從來都不疾不徐,和聲和氣地給你緩緩敘述。他的身上,有一股恬淡、從容的力量,可以讓身邊的人,感受到時光靜好,歲月無痕。

他從不把藝術放得很高很大,彷彿一定要殿堂級的才可以為人稱道。他用簡單平實的語言,通過講述自己人生經歷的細細碎碎的故事和情感,把藝術與美分享給大眾,帶著很純粹的真摯。

他有一副難得的好嗓音,一開口便能讓人安定下來,像是寺院的 鐘聲,厚重,飽滿,深邃,悠長。有人開玩笑說,蔣先生上輩子一定是給寺廟捐了一口鐘,才換來這般好聽的聲音。

他書里那些溫軟的文字,他電台中那個溫柔而充滿睿智的聲音,從作的那些意境深遠的畫,都在這個問題迭出的時代,帶給大眾一種發自內心、溫暖而堅定的力量。

讀者和聽眾很容易愛上蔣勛,因為他的文字和聲音總有一種特別的風格,就好像一杯上好的清茶一樣,簡單而醇美。他安靜、寬容,從不用有力的詞語,卻說出來的都是有力的句子。

我們平時在看什麼?我們還會注意到路邊的小花開得鮮妍可愛嗎?我們還會追逐著夕陽的光芒而暢快地奔跑嗎?我們還會抬頭看看每天都不一樣的藍天白雲嗎?

我們平時在聽什麼?我們還能聽見風穿過林葉的聲音嗎?我們還會因為聽見一首曲子被觸動而恍然落淚嗎?我們還會屏氣凝神地去聽一朵花開的聲音嗎?

我們的各種知覺是不是越來越清淺了,心也越來越僵了,悸動不在,也不復激動,過著日復一日的超低感受力的人生。

當你覺得自己找不到根時,讀讀蔣勛吧。

當你覺得自己心浮氣躁時,讀讀蔣勛吧。

當你覺得自己內心空洞時,讀讀蔣勛吧。

讓那些文字熨帖你,讓那些聲音安撫你,靜靜感受一種慢下來之後的美,也感受那一刻的自己。找回自己之後再感知到的美,是一顆獨立自由的靈魂應有的美的體驗,你會發現,那是一個新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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