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我的前半生，我的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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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生絢麗至極、不落窠臼，後半生隱遁山林、歸於平淡；

前半生鐘鳴鼎食、才名四揚，後半生粗茶淡飯、隨佛聽禪；

前半生浪跡燕市、廝磨金粉，後半生暮鼓晨鐘，青燈相伴。

他的前半生，是恣肆不羈的富家公子；

他的後半生，是淡然庄穆的佛家高僧。

他的前半生，叫李叔同。

他的後半生，叫弘一法師。

他的前半生，叫李叔同，是「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作者，是音樂、美術、詩詞、書法等無一不精的天才。

音樂，他被譽為中國近現代音樂啟蒙者，第一個傳播西方鋼琴音樂，他是中國用五線譜作曲的第一人，創辦了中國第一本音樂刊物《音樂小雜誌》；

繪畫，他堪稱中國現代美術之先驅，是第一個研究油畫並開創裸體寫生的老師；

戲劇，他是中國最早話劇團體「春柳社」的創立者，是20世紀戲劇改革先鋒，還曾親自扮演《茶花女》；

書法，他是近代著名書法家，文人墨客以得他一幅字為無尚榮耀；

篆刻，他是西冷印社的早期成員；

求學，他是最早出國留學的學生之一；

教育，他培養了一大批名揚天下的藝術家，畫家豐子愷、音樂家劉質平等文化名人都是他的弟子。

按照豐子愷的形容，「文藝的園地，差不多被他走遍了。」

他不僅詩文、繪畫、書法等無所不能，而且學貫中西，話劇鋼琴也是強項，並且，他還相貌俊秀，是一位翩翩美少年，絲絨碗帽，曲襟背心、花緞袍子，擋不住地英俊少年之氣。

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他的人生簡直就像是開了掛。

（李叔同畫作）

他年少時接受了非常系統的儒家思想，人生順遂，廣受追捧。20歲前，熱衷科舉，崇拜康有為，推崇光緒帝和維新變法。

21歲時，他的政治熱情有了一個大的轉折，從改良派變成革命派。

他接受了非常多的現代思想，他熱衷於民主、自由、民族主義。座位一個統治階級的既得利益者，他居然高高地舉起了反組織的大旗，寫的都是「自由花開八千春，是真自由能不死」的句子。

像李叔同這種有大才的人，一生的終極追求就不會如常人一樣，衣暖食足兒孫滿堂，而是精神藝術的享受和自我價值的最終實現。

從他的詩詞曲賦、音樂繪畫書法篆刻話劇等作品裡面，就可以看到他的大舒展、大輕狂、大瀟洒、大恣意。他的胸壑里裝著朗朗乾坤，英雄器宇，翩翩才情展露無遺，成為了絕代風華，如此極致。

從他的愛情里，也可以看出他的熱烈奔放、繾綣情深，也是愛到了極致的。

而突然間，風華正茂的李叔同，才情精絕的李叔同，瀟洒恣意的李叔同，轉身，跟世界告別，遁入空門，從此皈依。

他少年時期就已經享受過富足的物質生活，青年時期也有了豐富的藝術精神生活，再去追求，就只能去追求靈魂上的清凈和純粹了。

25歲之前，少年時期的他享受了豐富的物質生活。

25歲到39歲之間，中青年時期的他享受了豐富的藝術精神上的生活。

39歲，看遍世事，歷經紅塵之後的他，只能在靈魂歸處繼續尋找了。

有一句話特別深刻：只有深刻經歷過紅塵的人，才能如此堅決的放棄紅塵。

正如豐子愷所說「他嫌藝術力道薄弱，過不來他精神生活的癮」。

他的後半生，叫弘一法師，是民國最有名的高僧之一，影響深遠，他的眾多語錄到現如今還是許多人的自勉名言。

他當藝術家的時候當得是光芒萬丈，絕古通今。當一位芒鞋布納、苦修律宗的僧人，也能成為得道高僧。

張愛玲夠傲氣了吧？但她說：「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牆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朱光潛夠博學了吧？但他說：「弘一法師是我國當代我所最景仰的一位高士。他以出世精神，做入世的事業。」

弘一法師在上虞法界寺佛前，發下誓願，要將失傳七百年地南山律宗發揚光大。他言行一致，弘揚律學，收到了全國佛教界的愛戴和敬仰，被稱為「在中國僧伽中持戒第一」。

（弘一法師作品：智慧）

他自出家起就立下十月：不當住持，不為他人剃度，不做依止師即佛法的傳授、解惑者，而是成為學者型哲僧。他精修凈土宗與華嚴宗，並受馬一浮等友人的引導，研究已失傳七、八百年的南山律，他在僧界走出一條獨特的光明道路，最後成為南山律第十一代中興律師。

出家後，他寫下「雖存猶歿」四個字，認為「出家並非謀衣食，而是了死生大事。」過去不復存在，從此向死而生，擺脫不安與恐懼，尋求「華枝春滿，天心月圓」的安然歸宿。

（弘一法師作品：老實念佛）

他教導：物忌全勝，事忌全美，人忌全盛，涵容以待人，恬淡以處世。

他教導：喜聞人過，不如喜聞己過。樂道己善，何如樂道人善。

他教導：人生最不幸處，是偶一失言，而禍不及；偶一失謀，而事幸成；偶一恣行，而獲小利。後乃視為故常，而恬不為意。則莫大之患，由此生矣。

（弘一法師作品：以戒為師）

晚年的他在《南閩十年之夢影》里這樣描述自己，「我的性格很特別，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敗。因為事情失敗不完滿，這才是我常常發大慚愧，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養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過遷善。」

弘一法師去世前留下四個大字：悲欣交集，讓無數人無盡唏噓。悲的是離開這苦難不堪的婆娑世界，欣的是去往他嚮往的極樂之土。

（弘一法師最後一幅作品：悲欣交集）

林語堂曾如此評價：「李叔同是我們時代里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從人生巔峰，到萬事皆空，他過了兩個極端的人生，成為了一直傳唱至今的極致傳奇。

前半生，他是李叔同時，他的字，遵古意，嚴謹端莊，有蒼勁的碑風。

後半生，他是釋弘一時，他的字，有仙意，自在如鶴，有孩童的稚趣。

前半生是精緻地極致，後半生是通透地純粹。

曾有文章這樣形容過李叔同：「他是一個像人的人。生逢亂世，每個人都被時代洪流裹挾著，身不由己。可他，卻猶如洪流中的一葉扁舟，逆流而上，勇敢，認真地做著自己。」

深以為然。

只有有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人，才要把控自己的命運，不因世事而更換心中的準則與決定。能在時代里，勇敢、認真做自己的人，才不枉費這人間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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