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返610

 「樓上那個老太孫倆一直都住在這裡嗎?你見過那個孩子的父母沒有?」

  「沒有訪客來找過他們。那個小孩子倒是偶爾會拿錢讓我幫他們買些日用品,出手挺闊綽的,小費也給得多。老太婆我沒怎麼見過,幾乎沒下來,但有寄給她的信,我每月一號會塞到她家的門縫裡。」

  「什麼信?」

  「我不識字。」保安攤了攤手。

  我撇見電視上的文件架,裡面稀稀疏疏地放了幾封信。

  「你把她的信給我吧,我給她捎上去。」

  保安聚金匯神地看著連續劇,並沒注意到我在幹嗎。我一封一封看著瑪麗亞的信——大部分是信用卡廣告和水電費通知。

  有一封信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封信來自一間十分有名的信託公司。

  信託公司在美國富產階級十分流行,如果一個富翁資產價值超過30萬美金以上,就可以建立生前信託。

  生前信託就是在你的有生之年,把你的錢託付給某個機構,然後這個機構每個月都以贈予的方式,送給受益人一筆錢,直到你死亡。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避稅。

  美國的遺產稅相當高,舉個例子,如果父母留給孩子100萬作為遺產,那麼遺產稅至少要扣掉十幾萬。可是如果找一間信託公司,以贈予的名義每個月給孩子幾千塊,日積月累,孩子就能在父母去世之前把100萬完整過戶到手。

  這會兒,我也顧不得什麼禮不禮貌隱不隱私了,三下五除二把信拆開——跟我猜的一樣,信封裡面是一張支票,面額是5萬美金。

  受益人的名字是瑪利亞·阿德爾。這樣的信託支票,應該是每個月按時寄到瑪利亞的家。而信託人一欄,名字是:約翰森·H。

  約翰森·H?這個名字好熟,我好像不久前還聽過。

  「叮」的一聲,伴隨著一個劇烈的晃動,電梯停在了六樓。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對在市政廳前接吻的戀人,以及黑白照片下那行潦草的鋼筆字:

  送給約翰森·H,同樣熱愛生活的人。您忠實的朋友杜瓦諾

  這不就是610前租客的名字嗎?瑪利亞口中那個十幾年前匆忙移民去了澳洲、連一屋子珍藏都不要了的「鄰居」嗎?

  瑪利亞說已經和他失去了聯繫,卻每個月收到他寄的支票?

  但約翰森這個名字,在西方世界的使用率之高就相當於中國的X偉,X軍一樣,而H也只是縮寫。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此約翰森就是彼約翰森。

  唯一的辦法,就是搞清楚610那個約翰森的全名,並且打電話到信託公司核實——如果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我就能向歐琳娜證明瑪利亞說謊。

  我必須再進去一次610。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用監控室的電話打回了家:

  「親愛的,你在家幹嗎呢?」

  「和阿爾法下象棋呢。」

  「今天我臨時要加班,我桌上有兩封銀行的還款單沒有寄,今天是寄出的截止日期了,你能去郵局幫我寄一下嗎?」

  「你這個粗心鬼,好吧,那我先讓阿爾法回家,現在幫你去寄。」歐琳娜掛了電話。

  我躲在一樓大堂的轉角處,確定歐琳娜出門後,轉身上了電梯。

  610的鑰匙果然還沒還給瑪利亞,而是被歐琳娜隨意扔在玄關的零錢盒子里。拿到鑰匙的我毫不費力就打開了610的門。

  歐琳娜去一趟郵局來回大概是三十分鐘,我要在這段時間之內找到這個神秘房客的名字,我幾乎想都沒想就走進了書房。

  書房的布置十分典雅,書桌上放著一盞維多利亞式的檯燈,幾隻名牌鋼筆散落在桌上。我皺了皺眉頭,這個約翰森就像是憑空蒸發的一樣,幾乎什麼都沒帶走。

  我逐個抽屜翻找,幾乎沒費什麼力,就翻到了一個放信箋的抽屜,還有一隻特別精緻的相機和幾卷沒沖的膠捲。

  商業信件裡面寫了約翰森的全名:約翰森·哈里克斯。哈里克斯就是H的全稱,也是約翰森的姓。

  我拿著信回到家,撥通了信託公司的電話:「你好,我想修改一下我的信託業務,受益人是瑪利亞·阿德爾。」

  「好的,請問您是委託人本人嗎?」一個甜美的電話客服女聲。

  「是的。」我撒謊了。

  「請問您的名字是?」

  「呃……約翰森·哈里克斯。」我把信件上610住戶的名字讀了出來。

  然後是電話那頭的一陣沉默。

  也許才過了30秒,但我卻覺得像過了五分鐘一樣漫長。

  說實話,我寧願我是錯的。

  「您好,約翰森先生,經核實您的姓名無誤。請問需要修改什麼呢?」那個甜美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真的猜對了。

  這個每月給瑪利亞寄支票的金主,和610的前房客,真的是同一個人。瑪利亞果然向歐琳娜撒了謊。我就知道這個老東西不正常。我抑制不住地內心狂跳了起來。

  「您好?您還在嗎?您需要我幫您做什麼?」

  我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怎麼樣才能知道關於瑪利亞的更多信息?

  「我……其實我不是約翰森,」我清了清嗓子,「我是這信託基金的受益人瑪利亞女士的兒子。瑪利亞上周去世了。所以我想問問現在怎麼辦。」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麼能突然編出這句話的。這句話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去世了就終止信託唄!我真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噢,我為您感到抱歉,」客服女聲說到,「但按照我們的委託合約,您並不需要更改信託,就會成為下一個受益人了————約翰森先生信託的第一受益人是他的太太瑪利亞女士,第二受益人是瑪利亞女士的兒子您,先生。」

  我愣得說不出話來。

  太太?

  所以他倆是夫妻關係?

  610的房客從一個所謂移民澳洲的美國人,突然就成了瑪利亞的丈夫,我的腦子一下轉不過彎。

  「我,我父親登記的地址是約書亞大廈610嗎?」

  「請等一下,您父親曾經登記過約書亞大廈610,但是最近一次,也就是1年前,他登記了別的地址。」

  「能把他登記的新地址告訴我嗎?」

  抄下約翰森的地址,掛掉電話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瑪利亞有過丈夫,大大方方說就是了,何必撒謊?

  如果已經離婚了,為什麼約翰森還要繼續用避稅的方式給瑪利亞寄錢?

  不對勁。

  瑪利亞沒有跟約翰森住在一起。

  610所有的裝修擺設很明顯就是一個人決定的,而家中也沒有任何女人的東西。

  哪對夫妻會一人住一個公寓?

  如果他們是名副其實的夫妻,怎麼會連一張合影都沒有呢?

  我突然想起抽屜里那堆嚴重受潮的膠捲和相機,也許送到照相館還能救一下。

  我匆忙回到610的書房,把膠捲和相機塞進包里。

  從書房出來路過卧室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人影在卧室里閃了一下。

  「誰?!」我嚇了一跳,大叫出來。

  沒人回答。

  我小心地探頭往卧室里看了看。

  看見一面落地穿衣鏡。

  因為角度問題,我之前從客廳進入卧室的時候看不到鏡子,只有從書房經過卧室時,鏡子才能照見自己。

  我走進去看了看這塊落地鏡,才發現這竟然是個推拉門,裡面有一間小隔間。

  隔間和外面保持著一致的裝修,唯一不同的是沒有窗戶,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床頭櫃。

  床靠著牆,牆上釘著一條鎖鏈,長度剛好到達床的中間,鎖鏈上是一副手銬。

  我能想到這副手銬的用途,除了一些變態的虐待遊戲,就是把躺在這張床上睡覺的人鎖住。

  床頭櫃的抽屜里全是花花綠綠的藥瓶,有些是保健品有些是處方葯。這些藥物的成分幾乎全是興奮劑,功效只有一個——刺激中樞神經,恢復精力以驅走睡意。

  難道約翰森也害怕睡覺?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難道他也害怕一旦睡著,心底最恐懼的事情就會成為噩夢驅使自己走向死亡?

  我看了看那副已經生鏽的手銬,如果約翰森的遭遇和我一樣,他在開始做噩夢之後很可能就一直睡在這裡,而且在睡著之前把自己銬起來以防止自己尋死。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那就再次證明了我的噩夢不是巧合,而是在這一層樓的住戶頻發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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