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經典武俠劇91版《雪山飛狐》: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終難解的關懷

金庸筆下的武俠世界一直是影視創作的豐富寶藏,改編數量高達百部之多。在那個波詭雲譎、天馬行空的神奇世界裡,愛恨情仇,刀光劍影,無不令人深深迷醉。

《飛狐》系列並非金庸最重要的作品,地位遠不及大名鼎鼎的鴻篇巨製「射鵰三部曲」和《天龍八部》。但是,這兩部匠心獨具的小說卻被先後翻拍八次,其中最廣為人知的,當屬91台灣中視版《雪山飛狐》。

91版《雪山飛狐》不僅開創了兩岸三地演員首次合作的先河,藝術成就和市場影響俱佳,它更是真正用心拍攝的誠意之作:作為武俠劇實地拍攝的首部作品,該劇杜絕粗糙的室內布景,劇中雄麗的長白山銀裝素裹,美得宛如夢境,巍峨的雪峰、壯美的天池、激蕩的瀑布、奔騰的溪流,無不令人驚艷;好身手的演員們基本功過硬,身著幾層厚戲服依舊身輕如燕,動作優美,在漫天風雪零下30度的山區真刀真槍地打鬥。

沒有偶像明星,一樣傾倒眾人。大雪山玉筆峰的雄渾壯闊高度還原了小說情境,英雄俠客們的壯志豪情更帶給觀者頗多驚喜。反觀今時影視,無窮無盡的取景摳圖、文替武替,高下立現。

三首歌曲蕩氣迴腸,天衣無縫地配合劇情,營造空靈唯美的意境,為電視劇增色不少。尤其羅大佑親自操刀創作的《追夢人》,更成為時代金曲,直至今日,依舊廣為傳唱。

91版《雪山飛狐》之所以如此經典,除卻演員功底深厚,場景音樂精美絕倫,更在於它對男性友誼與男女愛情的細緻刻畫,完美重現原著中的忠肝義膽俠骨柔情。劇中人物彷彿一個個難忘的剪影,打滿動人的柔光,投射在觀眾美好的記憶中。

英雄惜英雄

胡一刀與苗人鳳的英雄惜英雄,貫穿整部男性荷爾蒙爆棚的大戲。

胡苗二人就像李白和杜甫:胡一刀武學造詣不輸李白詩才,此人只應天上有,他用初學的苗家劍法替苗人鳳手刃仇敵,足見其天賦過人;苗人鳳卻樸實木訥,勤學苦練,絕無半點投機取巧,十年磨一劍,他的「打遍天下無敵手」是汗水血水浸泡出的,頗有杜甫遺風。

刀俠遇上劍客,本是棋逢對手,酒遇知音。胡一刀與苗人鳳決戰五天五夜未分勝負,看得人五臟六腑熱血沸騰。二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摯友。但國恨家仇不共戴天,勢必展開一場撼天動地的生死決鬥。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里安排,兩家世代沿襲的仇恨帶有濃厚的莎士比亞悲劇色彩,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家族,生生世世相愛相殺,躲不開恩怨的糾纏。

縱使獨步天下的武功和坦蕩磊落的胸襟早已征服彼此,雙方更萌生化干戈為玉帛的心意,可惜天違人願,小人從中作梗,肝膽相照的友誼落得令人扼腕的結局:胡一刀絕命於苗人鳳喂毒的劍下,轉瞬間陰陽兩隔。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上天無情的玩笑,讓胡一刀變成俄狄浦斯王,一步步掉入命運的陷阱。親者痛仇者快的現實,迎來全劇首個高潮。

如果說胡一刀是命運悲劇,那麼苗人鳳就是性格悲劇。

胡一刀雖英年早逝,卻並不孤獨。他有託付生命的摯友、生死與共的妻子,至死無憾。

苗人鳳才是世間最孤獨的英雄:知己慘死劍下,朋友出賣他,妻子背叛他,前半生活在仇恨里,後半生活在悔恨里,胸中塊壘無處宣洩,永恆的憂傷終日伴隨,怕是一世不得安寧。

他性格執拗,不懂變通,所以才有武學的致命弱點。但身為第一劍客,為化解百年仇恨,不讓獨生女習武,仁義之心令人動容。「大雨商家堡」一幕看得觀眾撕心裂肺,苗人鳳從始至終不吐露隻言片語,無聲到來,無息離去,演技令人讚歎。

90年代影視中的俠客絕非現在滿身脂粉氣、偏重陰柔美的小鮮肉所能勝任。胡一刀的洒脫豪邁和苗人鳳的沉鬱頓挫,被武打小生孟飛和慕思成詮釋得生動逼真。

早年拍攝過大量邵氏武俠片的孟飛雖然個子小小,但身手敏捷,氣場強大,將遼東大俠胡一刀的粗豪氣勢表現得淋漓盡致,再以近40歲高齡出演少年胡斐,一張娃娃臉也毫無違和感。

胡斐雖然佔據35集戲份,但前5集中胡一刀才是光彩照人的主角。蓋世英豪,甫一出場,已是巔峰。胡斐不像父親,沒有世間第一高手的光環籠罩,他的一生需要更多細節鋪墊。孟飛一人分飾父子二角,個性分明,表演層層遞進,演技相當精湛。

我至今想不出有哪位藝人能夠比慕思成更適合苗人鳳的角色。他的演繹極富層次感,把苗人鳳的情與義、仁與迂刻畫得入木三分,再現了一代大俠的精神風骨。以至於我每每重讀原著,看到苗人鳳的段落,腦海中總會浮現慕思成的影子。

劇組25年再聚首,孟大俠已六十有四,慕大俠已七十有一,依舊寶刀未老,英雄不減當年。儘管實力派演員黃秋生、黃日華、方中信均演繹過同樣角色,表演也極富個人魅力,但是角色的重塑嚴重違背了原著意旨,脫離了金庸的審美趣味,沒看過原著的人,恐怕要為之瘋狂,看過原著的人,更要為之絕望。在很多人心中,一身白裘馳騁雪山的孟飛和一身黑衣劍術無敵的慕思成,才是不可撼動的經典。

英雄與俠女

英雄俠女的愛恨情仇是新派武俠小說必不可少的要素,91版《雪山飛狐》無不以最大努力還原原著,再現金庸人物,足見劇組誠意。

劇中最有魅力的兩個女性角色均由龔慈恩飾演:冰雪聰慧、善解人意的胡夫人與蕙質蘭心、深謀遠慮的程靈素。

正如如果沒有遇到蕭峰,阿朱不過是姑蘇城燕子塢慕容復公子麾下姿色不俗的出色婢女;如果沒有遇到胡一刀,胡夫人亦不過是雪山深處玉筆山莊杜希孟莊主家美麗嬌艷的出色千金。

愛上蕭峰、胡一刀,是她們畢生宿命。當命運與頂天立地的英雄連結在一起時,剎那美麗,足以顛倒眾生。劇中胡夫人就像一朵明艷的雪蓮,一顰一笑動人心弦,胡氏俠侶鶼鰈情深,並肩行走江湖的絕美畫面,深印在觀眾心中,難以磨滅。

程靈素有勇有謀,瀕臨絕境時沉著應戰,智慧才學冠絕金庸十二釵,半點不輸俏黃蓉。但直男的世界裡,顏值即正義。如若沒有一張漂亮臉孔,誰有時間興趣探究皮囊下藏著怎樣的靈魂。

無論劇中書中,青年胡斐鍾情的是嬌艷迷人的袁紫衣,中年胡斐心繫的是清純高貴的苗若蘭。不美的程靈素,從來不是他的心上人。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為救胡斐,毒手藥王的關門弟子,最後用世間最烈的毒藥七星海棠毒死了自己。她以生命祭奠愛情,成為胡斐畢生無法忘卻的紀念。龔慈恩把程靈素之靈秀演繹得惟妙惟肖,表演得到廣泛讚譽,被奉為金庸武俠劇中最經典的俠女形象,不僅征服了挑剔的觀眾,風頭甚至蓋過所有豪傑。

呂瑩盈飾演的馬春花又美又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她之於胡斐,友情中帶點少年懵懂的初戀意味。她的滴水之恩,胡斐何止湧泉相報,簡直掏心掏肺,恨不能翻江倒海來報答。

最令觀眾嘆息的,是丁香一樣結滿愁怨的紫衣姑娘。兒時一直不懂,為何英姿颯爽的紫衫女郎捨得狠下心腸出家為尼,離棄痴情的胡斐。

長大後終於明白,紛擾的世間本就有太多愛與恨、聚與散、喜與悲,不是一己之力可以扭轉、控制或改變的。如若換做楊過、段譽,想必會死纏爛打,不讓紫衣離去。但以胡斐性格,只能憋成內傷。胡斐是俠客,不是情種,他的精神世界裡更多是尊重和道義。

至於胡斐與苗人鳳的巔峰對決,那一刀到底劈沒劈,劇版巧妙解決了哈姆雷特式的難題,賦予故事喜聞樂見的大團圓結局,符合觀眾心理期待。褪去浮華甘於沉寂的胡斐像父親一樣隱居雪山,守護寶藏,邂逅美玉無瑕的苗若蘭。

古人男女風懷戀慕,只憑一言片語,便傳傾心之意。胡苗兩家永結秦晉之好,一笑泯恩仇,百年仇恨終得以化解。

如果說83版《射鵰英雄傳》是70後心中最難忘的武俠經典,那麼91版《雪山飛狐》就是80後心中最珍藏的江湖記憶。

金庸作品從來不缺少英雄,80後之所以深愛91版《雪山飛狐》,是因為那裡有我們所能想像最好的江湖。快意恩仇、豪氣干雲的英雄夢,都在已逝的青蔥歲月中。

僅就筆者而言,是91版《雪山飛狐》讓我在童年時迷上武俠和文學的瑰麗世界。讀金庸小說,看到入神時,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只剩下清亮亮的人物,一時間物我兩忘,渾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我以後的人生。

有時不禁會問:優秀的影視作品和風靡的大眾文化,究竟能夠對人的心智發展乃至命運道路產生多大影響?

答案是:足以大到不可想像。

紅顏彈指老,只有剎那芳華。

如今,當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總會在淚眼婆娑中憶起昔日夢裡的江湖。彼時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而此時只有茫茫風雪中被吹走的青春年華和吹不走的俠骨柔情。

那是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終難解的關懷。

稻麥青花:生於北京,文藝學碩士,喜歡看書看電影看世界。也許你說我只是個夢想家,我卻相信有天你會被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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