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子·F·不二雄筆下的二戰

這篇文章本來是我在如何看待在哆啦A夢中台詞反戰？問題下的答案，後來覺得文不對題，於是另起了一個名字。

Cristaldo在Cristaldo：如何評價哆啦A夢新番490中的《大象與叔叔》？ 中將藤子·F·不二雄作品中關於二戰的篇目做了歸納，非常棒：

《哆啦A夢》第3卷（大全集第1卷）的《像白百合一樣的女孩》、第5卷（大全集第4卷）的《大象與叔叔》

《T.P時光特警》漫畫第8話《戰場美少女》

《超能力魔美》漫畫第53話（動畫第81話）《承載回憶的鴿子》

《異色短篇集》第4卷的《思鄉的老人》

這些篇目都反映了二戰時期日本百姓生活的片段。除此之外，他的作品中涉及二戰的至少還有：

《哆啦A夢》第14卷《遙控模型海戰》

《異色短篇集》《超級兵器一號》（僅收錄於完全版）

這些作品無一例外地融入了作者的反戰思想，而側重點各有不同。我將其中體現的思想做了一番整理和總結，並將這些作品進行了分類。

1.控訴戰爭對生命的摧殘、對人性的摧殘

這恐怕是每一部反戰作品都會涉及的思想了。是的，思想並不新鮮。德國大作家伯爾就寫過許多這樣的作品，而且因為其親身參與過戰爭，體會更深刻、言辭更激烈。就漫畫來說，手塚治虫也大量涉獵這一話題。

然而藤子·F·不二雄的風格是完全不同的，在最殘酷的時代仍然流露出溫情。

這一類作品中，《大象與叔叔》可能最負盛名。

這部作品是根據真實的歷史事件改編的。當時動物園已經用各種方式處理了各類猛獸，但對於三頭印度象，人們想要殺死它們的時候遇到了難題：大象的皮太厚了，毒液注射不進去；在食物里摻毒，它又敏銳地覺察到而不肯進食。最後採用了一種極端殘忍的方法，終於將它置於死地——

餓死。

三頭大象，最短的餓了十幾天，最長的餓了三十天。

正如動畫里說的一樣，「無論有怎樣的苦衷，那都是人類的事情，用一句『沒有辦法』來掩蓋也許是錯誤的」、「動物園不是奪取生命的場所，而是孕育生命的場所」……漫畫中蘊含的內涵被完整地表現出來，實在讓人欽佩。

然而，除了黑暗與殘忍，這部作品也表現了人性的光輝。其中最典型的當屬飼養員。從不忍喂花夫吃有毒的土豆，到冒著炮火去營救它，他身上體現的對生命溫情的愛，是藤子·F·不二雄作品的母題之一。

飼養員叔叔，這個大時代的小人物，無力改變大象的命運。但正是所有這些小人物，給了日本未來以希望。

除了動物，對人的摧殘在藤子·F·不二雄的作品中更為常見。

《像白百合一樣的女孩》是《哆啦A夢》初期的力作之一。

這個故事也有其歷史背景——戰時學童疏開政策。所謂疏開，其實可以簡單理解為逃難。日本對美軍的空襲毫無還手之力，於是政府決定將孩子送到鄉下，保障大日本帝國的未來。

而送到鄉下的孩子命運如何？我們來看漫畫吧。

由於缺少糧食供應，所有孩子必須親手種田，換取一點點少得可憐的糧食。

整個國家處於戰爭的狂熱狀態，沒有人去關心這些孩子的內心。

沒有父母的陪伴，沒有同伴的玩耍，大助想要投河自盡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除了生活上的艱苦，藤子·F·不二雄還描繪了軍國主義對孩子精神上的摧殘。

當時的孩子自然無法接受教育，但卻被灌輸著軍國主義的思想。什麼「打倒英美鬼畜」啦，什麼「為祖國效力」啦，孩子們不僅要聽，而且要聽、要唱。然而，這群飯都吃不飽的孩子，拿什麼去幫助日本實現自己的侵略夢想？

《超能力魔美》中的《承載回憶的鴿子》同樣提到了疏開政策。從中可以看到，除了耕作，孩子們還被要求學習劍法等等，為了打敗「英美鬼畜」而努力。

這部作品還提到了日本對於戰俘的殺戮和虐待。怎麼虐待呢？大家應該都知道731吧……沒錯，很多戰俘都成了人體實驗的犧牲品。

順帶一提，8月13日，也就是日本投降紀念日的前兩天，日本NHK電視台播出了「731」專題紀錄片，同樣引起軒然大波。

魔美說了一句話，也很有意味：「日本人竟然做出這麼殘酷的事情？」

父親的回答則是：「戰爭是會改變人的。」

是的，這又是一個關鍵的思想點。那些對戰俘施以暴行的人，那些參與南京大屠殺的人，他們真的一出生就是十惡不赦的惡魔嗎？那麼為何他們又會犯下這樣令人髮指的罪行？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戰爭對人的異化。

新版的《大象與叔叔》對這一點談得更透徹。其中增加了日本軍官被大象解救的情節，有一定的救贖意味。喪失了人性的戰爭惡魔從瘋狂中解脫出來，其實也是和我們一樣的平常人。

回到《魔美》上來，這個故事其實是很溫情的。一個日本男孩解救了飛機墜毀的美國飛行員，兩人成了親密無間的好友……

這就是藤子·F·不二雄，冷靜而不失溫柔。

2.點明戰爭不是國家發展之道

回到《大象與叔叔》，我們來看看讓它火爆全國的那句話——日本戰敗了。

為什麼大雄和哆啦A夢能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他們為國家戰敗而高興嗎？

不，雖然藤子·F·不二雄明確指出這場戰爭的荒謬性和非正義性，但這兩貨是不會想那麼多的。他們只是覺得，國家戰敗沒什麼大不了的，日本照樣可以經濟騰飛，照樣可以創造奇蹟。

關於70年代日本經濟，我所知甚少，在此就不班門弄斧了。這篇作品創作的時期正是日本經濟增速最快的時期，或許會有一些局限性，但其價值不可忽視。

同樣體現了這一思想的，還有《T.P時光特警》中的《戰場美少女》。有意思的是，這個故事同樣出現了那句話——

更有意思的是，這部作品的女主角，莉姆，是個美國人。

故事發生在沖繩島，美日發生了激烈的空戰，成百上千的士兵在炮火中死去。日本軍官為了盡忠報國，打算與美國士兵同歸於盡，而莉姆和凡則是來勸說他投降的。

藤子·F·不二雄的意思很明顯了。日本當時大勢已去，再做無謂的掙扎只會白白犧牲更多無辜的生命。不如早日結束這場愚蠢的戰爭，這對全球人民都是一件幸事。

軍官的戀人和他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終於成功勸說了他。總而言之，仍是一個能打動人心的故事。

3.激烈諷刺戰爭的荒謬性

與上面不同，下面的作品更具有諷刺性。

《哆啦A夢》中的《遙控模型海戰》嚴格來講似乎與二戰本身沒有太大關係，儘管其中出現了很多二戰元素。我之所以將它納入這一條，是因為它以一種娛樂的方式發泄了對戰爭的痛恨。

故事的起因很簡單，小夫的「大和號」戰艦撞沉了大雄辛苦製作的模型船。

哆啦A夢和大雄用道具掌控了「大和號」

結果被小夫的表哥小吉用零式戰鬥機擊沉。

哆啦A夢又拿出潛水艇，擊落了戰鬥機並擊沉了小夫的船。

最有意思的還數零式戰鬥機擊沉大和號的那一刻。藤子·F·不二雄讓日本最著名的戰艦被自家的戰鬥機摧毀，實在讓人過癮。

最後小吉的一句話更是神來之筆：戰爭是要花錢的。

而諷刺得最辛辣最激烈的，莫過於《超級兵器一號》了。這部作品做了一個相當大膽的假設——日本贏了。

什麼叫大格局？現在有哪個漫畫家敢寫這樣的劇情？

而日本是怎麼獲勝的呢？不是靠竹槍捅飛機打贏的，而是靠來自外星的巨人的力量。這真是極寫這場戰爭的荒謬性！一場需要外星人才能打贏的戰爭，日本政府仍然沒頭沒腦地負隅頑抗、垂死掙扎！歷史被胡亂地改寫，原本要投到長崎的原子彈被扔到了美國。戰爭結束了，大日本帝國實現了自己的野心，把膏藥旗插滿了世界各地……

按理來說，巨人應該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功臣，然而問題出現了——一方面巨人對糧食需求太大，一方面政府害怕他的力量……

最終的決定是將他毒死。

巨人一開始以為給自己的葯是感冒藥。軍官於心不忍，將真相告訴了他。

而巨人，竟然為了所謂的國家大義，為了所謂的武士精神，真的準備服毒自盡……

最終的結局也是荒誕的。UFO突然來把巨人接走，才發現所謂巨人其實是個小孩子。

這部作品不僅諷刺了日本政府荒謬的野心，還揭露了其虛偽的本質：什麼國家大義？什麼武士精神？只不過是給民眾洗腦，讓他們方便被利用罷了。需要的時候他們可以捨生忘死，不需要的時候就這樣被隨意遺棄……

總結

不可避免的是，藤子·F·不二雄的作品的確具有一些時代局限性。比如，他筆下的二戰往往是日本本土的戰爭，而沒有揭露其侵華的事實。再比如，他對於戰爭的某些看法可能有些極端。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許多寶貴思想在今天仍然有著獨特的價值。

心潮澎湃地寫完這篇答案，以藤子·F·不二雄的一句話結尾吧：

真希望今後人類的歷史中沒有戰爭等事情，並充滿光明與快樂哩。

參考來源

《哆啦A夢》《超能力魔美》《T.P時光特警》《異色短篇集完全版》藤子·F·不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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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orrow D：如何評價哆啦A夢新番490中的《大象與叔叔》？

《貓眼看日本》櫻雪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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