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醫生在英國看急診 （終）

英國盛夏的夜晚和清晨也是涼意十足，所以裹著毯子睡了一個好覺。早上六點，護士準時進病房測體溫、量血壓，然後給我送來一臉盆溫水和沐浴液，讓我自己在床上洗漱。因為昨天停了我的手術，今天說好一定安排，所以我仍然不能吃喝，隨時等待進手術室。?

七點半，到了醫生查房時間。一位從沒見過的主治醫過來，簡單了解情況後再次給以安慰，強調目前手術是最佳選擇，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此已經見過外科2位主任、3位主治，麻醉科1位主治，但是還仍不清楚到底誰給我做手術，誰給我麻醉。再次證明英國醫療體系中「管床醫生」的概念非常淡化，「住院醫」的職能非常淡化，至於「誰的病人誰負責」這個問題，以後慢慢談。

陽光越來越強，到了快十點，大多數人都上班了，走廊里護士、藥劑師、護工、餐飲服務員、清潔工開始唧唧喳喳。雖然不是探視時間，因為有醫院胸卡，「小老闆」還是大搖大擺走進來了，看到病床上的我裹著石膏、打著繃帶，胳膊上被劃爛的一大片，她眼圈立即開始泛紅。西班牙人就是出了名的感情豐富，情緒激動，平時高興、不高興都寫在臉上，心情特別容易被環境影響。我也因為有這樣的一位老師受了不少冤枉氣。看到她馬上又要激動，我趕緊說自己沒事，這些都是皮外傷，就是腳摔斷了，不過也是小手術，很快就做完了。待她情緒穩定下來，她一邊從包里拿出一盒盒的巧克力、櫻桃、草莓，一邊問我是怎麼個情況，需不需要給家裡打電話，等等。詳細了解了情況之後，我們又討論了畢業論文的事。

一聊起學術，大家總是會忘了時間。很快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我們的談話被進來的護士打斷，手術室通知接病人。可以去開刀了！興奮。。。跟「小老闆」簡短道別之後，我的床被兩個護工推著，下去手術室。我以前工作過的所有中國醫院手術室不是在最高層就是在中高層，所有的病人做手術都得上電梯，早上8點忙得等半天都上不了電梯，對於急症病人非常危險。JR醫院的手術室正好相反，就在1樓。出門左轉是急診室，右轉是心臟外科重症病房。如今我們醫院逐漸將一部分慢性病的病房搬到了街對面的Churchill院區，所有的癌症、慢性感染性、泌尿科手術都在那裡完成；JR的外科主要負責創傷、急症和心血管手術。

11點多的手術室外走廊里空蕩蕩的，沒見到一個熟人。直接被推進骨科麻醉室。

英式手術室有個很大的特色，那就是麻醉間和手術間是分開的，中間有一扇門隔著。一台手術做完後，手術間裡面清理器械，打掃衛生、消毒、再準備開台時，麻醉師和麻醉護士可以在外面的麻醉間里備皮、插管、麻醉。等到病人麻翻之後，裡面也差不多準備好了，這時候可以把手術台推進手術室裡面直接開始做手術。乾淨、整潔、節省時間，病人也不會太緊張，據說英聯邦國家多數採用這種格式。不知道中國內地哪家醫院的手術室採取這種設計，我所見過的所有三甲醫院的手術室都是病人在病房備皮，在手術間麻醉。顧及病人情緒的可以先把病人麻翻，護士才進來準備器械，不顧及病人情緒的，麻醉師一邊插管，護士在另一邊準備。還沒手術，麻醉產生的醫療垃圾已經先把手術區域污染了。

進去麻醉間，麻醉師又是一個新面孔，不認識，也沒見過。看了我的病歷，驗證了我的身份，同時，他在我右手靜脈扎了一個留置針。然後他問我：「今天新聞報說中國經濟增速開始減緩了，是不是啊？」在我剛開口回答時，他已經將事先準備好的「麻醉牛奶」緩緩推進血管，我先是感覺眼前出現幾個棋盤方格，以為是幻覺，眨巴了一下眼睛，接著就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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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有意識，先是感覺嘴裡有股酒精味，然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復甦室。在睜開眼睛那一剎那，護士就哇啦哇啦地說開了，「呀，醒了啊。還好吧？手術做完了，現在送你回病房。。。」說著把我嘴上的氧氣面罩拿走了。我趕緊問，「幾點了？」「下午1點，」她說。我的第一感覺腳一點都不疼了。?

將近3小時之後，我又一次回到了我自己的病房。此時我的所有家人還對此事全然不知，而牛津的好友們都已經在兩天內知道了我的傷情，於是打電話的打電話，發簡訊的發簡訊，人在牛津的也帶了鮮花瓜果，特地跑到病房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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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一個意識短暫喪失的一天，但是也是極其難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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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師兄在醒來以後貌似發生了近事遺忘，以至於就診記錄在此戛然而止（師兄：偷懶被你發現了…）。從整個急診入院到手術的流程記錄中，相信各位看官，尤其是臨床醫務工作者們可以從中窺見一二英國和中國診療的些許不同，孰好孰劣，相信我們心中也自有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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