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說要「順應自然」,那什麼是自然?

我們把沒有人跡的地方稱為「大自然」,只是出於對人類行為影響的反向思考,因為這些地方不會受到人為因素的干擾,所以我們稱其為「自然」。

野外的一棵樹,沒人去給它修剪枝葉,它想怎麼長就怎麼長,所以我們覺得它是自由自在、任由自己的。那「人」的行為為什麼總是會造就「不自然」?因為太多人總想把自己的意志強行施加於人。

春秋時期,宋國有一個農夫,他總是嫌田裡的莊稼長得太慢,今天去瞧瞧,明天去看看,覺得禾苗好像總沒有長高。他心想:有什麼辦法能使它們長得高些快些呢?

終於有一天,他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來到田裡,把禾苗一棵一棵地往上拔。等他拔完了禾苗,已經累得筋疲力盡,可是心裡很高興。回到家裡還誇口說:「今天可把我累壞了,我幫助禾苗長高了好幾寸!」他兒子聽了,趕忙跑到田裡去看,發現禾苗全都已經枯死了。

想要人為幫助禾苗長高,結果反而弄死了這些禾苗,這就正如想要人為拔高自己,結果反而把立足的根基都丟失了。「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為什麼就不能順應自然規律行事呢?「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為什麼就不能質樸的自然呈現呢?

「希言自然」,是什麼樣子就表現出什麼樣子,依靠外在的裝扮和修飾並不能改變其本質。沒有成功,可以用語言誇讚出成功嗎?並不高貴,可以用裝飾把自己打扮成高貴嗎?大道不會說話,也不會裝扮自己,但它的尊貴無人不知,它的功績無人能夠抹除。

《道德經》說「功成而弗居」,你又能有什麼功呢?如果人天生就是不健全的,你能把他們治成更完美的高級狀態,這才是功;如果你能讓石頭生根發芽開花結果,這才是功;如果你能把草養成花,把花養成樹,這才是功。

自然自然,萬物本身就有「然」的趨勢,你不過是輔助一把,順其勢而為之罷了,又怎麼會有功呢?

所以即使治好了病人,也只認為不過是輔助他們返回本來就有的健康狀態,而不認為自己能創造健康。即使領導眾人做出了成就,也只認為不過是輔助他們拿到本來就可以拿到的東西,而不認為是自己一力所造就,一人之所能。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所以「功成而弗居」,更不會自恃能幹,自吹自擂。正因為有道之人從不貪天之功,貪人之功,從不自見、自是、自矜、自高自大,所以不會失去自知之明,成功也就始終伴隨著他,而不會離去。

《道德經》說「輔萬物之自然」,這個「自然」是完全無約束的意思嗎?並不是。因為萬物不是道,而只是道、天、地層層規則制約之下的產物。因此,萬物完全呈現它自己的「自然」狀態,其實是指得以順應自己生來就被賦予的天性而不背棄,所自然成就的一種狀態。

樹木自由成長,但並不會長得奇形怪狀,超出「樹」的形象範疇,因為它們看似自由,實際上在成長過程中,都有自己的依憑和準則。我們的自由,也並非任由自己,沒有任何依憑的自由,等於是把一個人放在黑暗的荒野,讓他不知何去何從。

《道德經》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要效法於天地大道,那道要效法於什麼呢?自然。也就是完全呈現它自己就好了,因為它自身就是最高規則。

所以自然的,往往是最高級的形式,因為它遵從的是最高法則;而人為的,反而往往落於下乘,因為它遵從的是人的意志。「輔萬物之自然」,則是指不破壞它們的這個自然狀態,或者輔助已經「不自然」的它們重新回復到這個自然狀態。

以前學習過一篇課文叫《病梅館記》,梅花本來是自由自在地生長,而人為了讓梅花長得新奇,就使用遮蔽陽光、捆束枝幹等方法把梅花弄得奇形怪狀。作者認為這些梅花都是病梅,是不自然成長的結果,其實人又何嘗不是一樣。

人因為懂得使用智巧去伸張自己的意志,所以也會懂得想辦法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人身上,讓他人按照自己的意願成長。恐嚇打罵是一種方法,激勵也同樣是一種方法。但激勵如果使用不當,照樣容易把人培養成「病梅」,看似錦繡,其實內心是病態的。

《道德經》說「輔萬物之自然」,又說「復歸於嬰兒」。人,並非天生就喜歡互相傷害,天性就好逸惡勞,生來就慾壑難填。為何就不能讓人自然而然的成長,追隨自己的熱愛而工作,自由自在地做自己,過著與自我相適的生活呢?

隨性自然,就會忤逆作惡嗎?大錯特錯了,反倒是那些以己為敵,拚命壓抑自我的人,才是真正的作惡。因為他們首先就違逆了自己的內心,傷害了自己的身體與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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