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病：鈍感症
1
「醫生，我有病。」
「病人，我明白。」
2
張曉明是我的第一個病人，我至今還跟他有著聯繫。他後來告訴我，到我這看病純屬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我指著門口的「懸壺濟世，免費問診」反唇相譏：「你特么連醫院的門都沒進，你走投哪了就無路了？」他訕笑著打哈哈：「手頭拮据，手頭拮据嘿嘿。」
但我第一面見他的時候，他只是沉默不語地走進來，神色低迷，眉頭低垂，左手的拇指划了道口子，濃紅的血滴滴答答地濺在地板上，像是一個變態殺人魔。
但我知道他不是，他只是有病。
「歪，110嗎？我這有個變態殺人魔你們什麼時候來處理一下？」張曉明大驚，撲過來要奪我手機。我死命摁住他右手，但他左右同時開工，一起發力，彷彿那道血淋淋的口子根本不存在似的，一把就將我的蘋果六搶了過去。
「別摔別摔！」我趕忙安撫道，「沒撥通呢還！」
他看看屏幕，一片黑。
他看看我，一臉懵。
「先坐吧。」我整整領子，扔去一盒創可貼，「自己處理一下。雖然不痛，但你這樣也怪瘮人的。」
張曉明深深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沒輕沒重地胡亂貼起了膠布。
「說吧，什麼時候的事？」
張曉明沒立刻答話，只是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地按壓著剛處理過地劃口，認真而專註，像是在確認著什麼。好半天才終於放棄了動作，像是剛聽見我的話一樣，突兀地開口道：「今天中午。」
「繼續。」
「……」張曉明又陷入了毫無理由的沉默，但這不該是一個求診之人應有的狀態。我耐心地等著，又是好半天他才接著道：「切青椒絲的時候。」
「青椒好東西啊，殺菌的。」我隨口接一句，「你繼續。說完。」
「……我划到了手指，我看到血冒出來，淌下去，但是……」說著他又重重摁了下傷口處，「我感覺不到疼。」
「一點都不疼。」
3
「嗯嗯。」我興緻正高，張曉明卻又沉默了。
「沒了？」
「……」又是許久後，他才答，「後來就來看病了。」
「哦哦。了解了解。」我拿過一張白紙，開始奮筆疾書，「張……曉明，是吧？你聽說過，鈍感症嗎？」
「……」
「沒事沒事，沒聽說過也不要緊，你現在這個『痛感遲鈍』的狀況，就是鈍感症的初期臨床表現。不過好在你來得早，病的輕，很好治，放心，很好治。」
「……」
我把紙折好遞過去：「回家之後再打開。」
「……」張曉明終於又開始說話，「我……不喜歡吃青椒。」
「哦哦！沒事沒事。」我又補充道，「其實鈍感症只是突然遭受重大打擊後的一種人體調節機制的失控。疼痛超過閾值後，大腦選擇迴避，從而導致疼痛感應的失常。當然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可能其他的感應器也會出毛病。」
「但是我都跟你說了很好治的，所以不要緊張。你一回家，按我這方子，一下子就治好了。」
「有沒有什麼其他的……要注意的？」
「有。」我直視他的眼。
「病好的那一刻，會很痛的。」
4
張曉明回家的路上撞了三次電線杆，踢了五次消防栓，就連路邊的綠化帶都沒逃過他的毒手，被他赤手空拳，擼了個體無完膚。
沒辦法，人不痛，任性。張曉明甩甩自己傷痕纍纍的手，走過轉角，正要上樓。
「搶劫！把錢都拿出來！」
張曉明循著聲音看去，呵，怎麼這年頭路口這麼一小破水果攤子都有人搶了？張曉明無視了老闆讓他快走的眼神，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拍了拍劫匪的肩膀。
劫匪一回頭，看見這麼近一張臉，手一抖，一刀沒握住，就著肩膀捅了進去。
張曉明依舊是面無表情地伸出手，面無表情地握住刀，面無表情地把刀，一點一點地拔出來。
劫匪畢竟是個正常人，近距離觀摩這一幕，當場就暈了過去。
張曉明聳聳肩，血流如注。
老闆強撐著走近來：「曉明……你這…」張曉明擺擺手，示意不用管他。
「這……這怎麼行呢…」老闆手忙腳亂地裝了一大袋蘋果，「帶回去帶回去。今兒你幫了叔這麼一大忙，叔不知道怎麼謝你呢！」
張曉明面露難色：「我不吃……」
「叔知道你不吃。不是給你吃的，你帶回去給……帶回去就是了！」老闆把袋子往張曉明手裡一塞，回頭處理劫匪去了。
帶回去給…誰的呢？張曉明盯著手裡的袋子，心裡泛起一陣子陌生的，熟悉感。
5
張曉明推開門的時候，家裡還和他出去時一樣。
「我回來了。」張曉明忽然喊了一聲。
空蕩蕩的，沒有回答。
「我回來了。」張曉明鬆了手，袋子掉到地上，蘋果滾了出來。
我不吃蘋果，蘋果帶給誰呢？
「我回來了！」張曉明推開廚房，切了一半的青椒絲還擺在案板上。
我不吃青椒，青椒切給誰呢？
「我，我回來了。」張曉明的肩膀傳來一陣劇痛。
為什麼沒有人回答我？應該……應該有人回答我才對啊！
「我…」張曉明的腿腳開始痛了起來，他打著冷戰，牙關緊閉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沒人回答我？少了誰？缺了什麼？
「……我…」張曉明的雙手如刀割般撕裂，拇指如同被人斬斷。
我忘了什麼？我在迴避什麼？
「我回來了。」張曉明彎下身子，低聲怒吼，眼淚不受控地淌了下來。
他的心臟忽然收緊了，又炸開來。
那種疼痛從心裡泵出來，深深扎進了他骨縫裡，一口氣衝進了靈魂。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我回來了。」
疼痛如海潮，張曉明溺進了水裡，他張開嘴，滿口苦澀。
「你回家啦，我在等你吶！」
他看見一個女孩在海岸邊揮手。
他記起了一切。
「
張曉明，張曉明。我們分手啦。
張曉明，張曉明。忘了我吧。
張曉明，張曉明。再。見。啦。
」
6
張曉明掏出那張紙，紙上寫著「記起來了嗎？」
張曉明顫抖著掏出手機，從心臟里傳來的痛，隨著心跳一下一下，穿透著他整個魂魄。
「醫生。」
「嗯？怎麼樣？痛嗎？」
「我的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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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3裙： 559232605
晚安。
（早安，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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