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菜鳥百世2億投資後,它能成為中國的Kiva嗎?

撰稿:劉雪兒

一拉起捲簾門,滿天星斗,四周黑洞洞的。

楊威這才意識到,快倉的夥伴們在這個沒有窗戶、不見陽光的倉庫里又工作了十多個小時。

上海寶山一個兩千平方米的倉庫,劃撥出兩百平方米的空間充作快倉辦公室。這家研究智能倉儲機器人的創業公司,在這裡呆了三年。

這三年,快倉創始人兼CEO楊威嘗遍各種滋味:從無人問津到資本追捧,從獨自摸索到同行爭相進入,從一無所有到拿下百世、菜鳥的投資與訂單。

這三年,智慧物流概念紅了,菜鳥忙著整合數據,京東著急研發無人設備,夾在其中的快倉,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快倉創始人兼CEO楊威

2010年,哈爾濱人楊威北大碩士畢業後,去了一家製造業國企——振華重工。在那裡,他負責自動化集裝箱碼頭運輸設備AGV的調度和控制系統研發。他未料到,有一天會將AGV從港口搬到倉庫。

2012年3月,亞馬遜宣布以7.75億美元現金收購Kiva System公司,以獲得其機器人倉儲服務。

消息出來,驚了國內電商、物流圈子的人。

國內的很多潛在客戶買不到Kiva了。這時候,倉庫職能正發生轉變。隨著電商的爆發,倉儲的主職能從庫存轉向流通(訂單分發),管理的複雜度和人力成本都急劇上升,技術革新成為時代的呼喚。

說干就干,楊威拉來同事和同學——曾主導研發國內第一代自動化軌道吊和港口AGV的倪菲,以及曾在搜狗做開發的孫宇,三個人湊了50萬元,在上海浦東租了個民宅,開始搗鼓起來。

他們要做的倉儲機器人,在接到指令後自動行駛到貨架下,通過掃描地面上的二維碼進行移動,將貨架搬到揀貨員的工作台前,由揀貨員將所需貨物揀出。這改變了原來由人步行至貨架前揀貨的模式。

工廠一般不會把零部件賣給個人。為了控制成本,倪菲就到淘寶上攢物料,再進行各種調試,攢出樣機後,再花了6萬多元加工了一台樣品,長寬各1米,高40厘米。前來接收樣機的孫宇難掩興奮,激動地和鋼塊合影。

▲快倉第一個樣機

2014年2月,靠著這台樣機,楊威他們拿到幾百萬元的天使輪融資。投資人是一位電商倉庫老闆,還提供了一塊倉庫供他們做辦公室。

倉庫位於上海寶山區寶灣物流園,「沒有窗戶,典型的冬涼夏暖,24小時都不知道天氣和季節變化。996幹了很長時間,晚上一下班滿天星斗,鬼影子都沒有,那會兒皮膚可白了。」楊威說。

這樣的環境嚇退不少應聘者,有的人都走到園區門口了,打電話說我不來了。楊威他們只得從前同事和同學裡找,一年半後團隊壯大到20多人。

苦中作樂,快倉聯合創始人孫宇覺得在倉庫辦公也有好處,能和倉庫員工交流,這些有實際操作經驗的人給他們提了很多建議。原來揀貨流程是先揀貨再列印面單,倉庫員工問為什麼不能揀貨的同時列印面單?孫宇把流程改後,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

▲快倉早期倉庫

糟糕的辦公環境只是創業維艱的冰山一角。

供應鏈就是一座繞不開的大山。

在快倉早期摸索的時候,出於成本考慮,快倉的零部件主要來自國內廠商,但「95%的設備都無法達到驅動系統的標準值」,電機穩定性直接關係機器人的故障率。「我在甲方面前是孫子,在乙方面前也是孫子。」楊威說。

快倉的解決辦法是硬體不足軟體來補。比如感測器用於避障時,國內供應商感測器有時會誤報,可能陽光一曬就認為有障礙物了,機器停滯不前。快倉就對感測器數據做各種濾波處理,通過數據挖掘有效數據,然後濾掉無效數據,提高準確度。

隨著快倉的發展,快倉在供應鏈上的話語權增強,硬體自行設計,供應商按照快倉提供的圖紙生產。

導航問題也需要成本與技術相互平衡。快倉產品總監馮峻告訴「新經濟100人」,目前二維碼導航定位精度最高,可達到毫米級別。不過,機器人採用的是慣性導航,運動過程中陀螺儀精度不夠,長距離沒有二維碼的情況下,會跑偏。

倉庫環境沒有理想環境那麼潔凈,二維碼很容易被雜物遮蓋或者被破壞。這時,機器人就「瞎」了。快倉用混合導航增強識別能力,原來可能要拍到整個二維碼,現在通過陀螺儀反饋數據確定偏差程度,哪怕拍到一角二維碼也能校正位置。

電商倉庫用二維碼導航足夠了。可是如何應對工業生產倉庫呢?它們大多地面油污重,不能貼碼。快倉研發中心副總裁吳海賢透露,目前在開發新一代導航技術,比如通過攝像頭或激光雷達來視覺導航,雖然貴點,但沒有貼碼累贅。

2015年8月,快倉拿到百世物流與中興通訊的4000萬元A輪融資。百世是國內較大的一家第三方綜合供應鏈服務商,有300萬平方米倉庫為兩三百家客戶提供服務,這給了快倉較好的測試環境,機器人可以在各種倉里打滾。

7個月後,包含十多台機器人的第一個綜合解決方案賣給百世,快倉開始接外單生意,從研發走向市場。

京東是攻下的其中一座山頭。2016年8月,京東自主研發的機器人還沒有動靜,但劉強東要求雙十一前機器人要上線,於是京東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合作夥伴。

一場馬不停蹄的快跑。快倉9月28日開始做,10月15日進場實施,11月1日第一單發出來,雙十一期間發了8000單。目前京東有三個機器人倉,京東自主研發的做了一個,Geek+做了一個,快倉做的是河北固安倉。

「新經濟100人」在河北固安機器人倉看到,5000平方米的倉庫里密密麻麻地堆放著2米高的5層木色貨架,幾台烤箱大小的紅色機器人,順著方方正正的二維碼貼,橫平豎直地穿梭在貨架和工作台間,頭頂貨架平穩滑動,好似一個個頭頂水果輕盈飄過的非洲姑娘。

在實際應用場景里打磨,倉儲機器人越來越智能化。

比如,訂單數據挖掘發現巧克力和口香糖一般挨著訂,機器人送完巧克力貨架後,會接著送來口香糖貨架,這樣最終的陳列貨架上就可以放好幾個相關SKU。如果某件T恤和褲子經常被搭配著賣,機器人也能識別,並把這兩件放在一起。

夏天來了,倉庫需要把冬裝放最裡面,夏裝放最外面。機器人可以根據演算法識別不同季節的衣服,比如夏天女裝的關鍵詞是「蕾絲、短袖、T恤」。

原來依靠堆人頭來提升訂單處理能力的倉庫,在引進機器人後發生了變化。

2012年夏天,做市場調研的時候,孫宇在如風達倉庫里看到,人推著載滿貨的推車跑來跑去,神情疲憊。現在他回頭再看,機器人的效率的確比人高得多,一個人一小時能揀100多件,機器人能達到1000多件。

唯品會5000平方米的倉庫,原來一天兩個大班加一個小班,一個班次12人,差不多需要30名員工,每年每名員工成本7萬元。使用60台快倉機器人之後,改為每天兩個班次,每個班次4人,共需8名員工。

效率提升的背後,是快倉三年來的篳路藍縷、摸爬滾打。

快倉研發中心副總裁吳海賢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快倉機器人跑一小時就可能出一次故障,現在已實現500到1000小時無故障運營。

借鑒亞馬遜運營品牌電商的路子,快倉給一家醫藥網做電商業務。原來客戶2000平方米的倉庫有6個員工,每天朝八晚五,午休一小時。系統上線後這6人每天8點上班,夜裡12點下班,還不一定能完成作業。倉庫女工怨聲載道,客戶每天發數封郵件,快倉火燒眉毛。

楊威發現根本原因在於中美電商模式的差異。

美國以亞馬遜、梅西百貨等大電商平台為主,平台訂單量大,可以把業務均分給每個工作站,所以每個倉庫的業務模型都差不多。但醫藥網這個倉庫只有2000平方米,為多個小店服務,每個店都等於一個小型垂直電商,業務模型遵循二八原則,20%的SKU面對80%的訂單,所以必須集中優化20%的SKU,爆款與長尾的業務流程都要差異化,不能像亞馬遜一樣隨機選擇。

快倉用一周調整,6個人正常下班;再用一周,團隊減少到4個人;再用兩周,4個人每天上班2小時。

這件事給楊威很深的教訓。以前研究機器,現在還要研究客戶,了解客戶的不同需求則是研究客戶的第一步。

不同於外界重點宣揚的提效痛點,客戶對管理成本與勞動強度的降低也有很大需求。

比如快倉的一家客戶之前做Gucci的倉庫,總發生丟失或盜竊,尤其是皮帶頭這類小東西。倉庫不得不增加監控與檢驗成本,但也免不了員工偷天換日。有人穿著假衣服進去,換成了真衣服出來。丟失還是小問題,大不了賠錢。不過發一件假貨給消費者,直接抹黑了品牌,倉庫就會被一票否決,丟了合作。

像這樣的倉庫採用機器人可以隔絕員工和商品接觸,所有的人工操作限制在一平方米的面積里,旁邊就是攝像頭。每個錯單都可以精確到秒,錯了就罰錢。

便利店的倉庫渴望的是降低勞動強度,因為最好賣的SKU是沉重的飲料。如果一家店的訂單需求集成3立方米的貨,其中2.5立方米都是飲料。夏天倉庫室溫30多度,一個人拖著裝載2.5立方米水的托盤車,別說一天走20多公里,走一圈衣服就汗濕了。「這個人從入駐到離職,三個月。一個夏天過去,他一定走了。」楊威豎起三根手指。

現在年輕人越來越不願干這種累活,倉庫的壓力更大,要麼改善勞動環境,要麼大幅度漲工資。楊威透露,一個類似的客戶花2000萬元,給10個倉庫採購了10套解決方案。

成本是企業的命根子,生意人都會算計。

有心細的客戶會問,機器人會不會費電?楊威直接撂給客戶一個倉庫的改造案例。改造前一個月電費4000多元,改造後2000多元。原來,機器人可以在黑暗中作業,倉庫可以關閉大燈、頂部的大功率風扇,只保留人工工作台的照明燈和小風扇運行。

弄明白客戶想要什麼後,還要看客戶的體量行事,和大電商、小電商的合作就有明顯差異。

菜鳥、京東、唯品會等大電商早已開發好了系統,只允許快倉接入某一部分,需要裁剪系統,還需要加強溝通。

在人工揀貨的思維下,電商訂單分配的邏輯是追求均勻,訂單池裡有10000單,每小時分配1000單給一個工作站,因為一個人每小時處理訂單的能力是固定的。而快倉就要求一次性分配10000單過來,機器人能夠根據訂單壓力來提升處理訂單能力,這樣才有利於充分釋放機器人的潛力。

「人的產能是線性的,符合人的工作節奏,人達到極限後就疲倦了,但機器可以持續高昂,隨著壓力增長,產能是指數級上升。」孫宇說。大電商的規模正好可以榨取機器的潛能。

小電商資金有限,更看重投資回報率,所以更關注流程整合和作業效率,希望有端到端的整體解決方案。

百世雲倉里有個美妝電商,倉庫根據商家品牌劃分了若干個格子,每個小組編製七人,每人分工明確,就像抓藥一樣。但這種模式不適合服裝,不便於百世雲倉拓展業務。溝通時,客戶就希望能有各種SKU通用的解決方案。

2016年,快倉賣出兩三百台機器人,部署七八個共幾萬平方米的倉庫,年收入2000多萬元,客戶包括京東、唯品會、百世、國葯、郵政、中興等,涉獵鞋服、日化、商超、3C、醫藥、製造業等多個行業。

2017年3月,快倉宣布完成近2億元B輪融資,菜鳥領投,軟銀中國跟投,其中股權融資1.25億元,用來做研發等高風險投入,其他為債權融資,用來拓展業務。

「我們拿了百世的錢,B2B、B2C、B2B2C、C2C,什麼樣的倉庫我都見過。見過豬跑,我肯定也會跑,哪怕沒跑多遠,但一定拔腳開跑了。」楊威說。

不可否認的是,快倉拿到菜鳥投資後,業內一度傳聞快倉以後只接阿里系訂單,還有人擔心數據會被泄露給菜鳥。

楊威撇撇嘴,不以為然:「這不是我面臨的問題,是我的客戶,那些品牌商面臨的,我的數據現在還夠不上。」

2017年5月底,快倉所有員工搬到了上海漕河涇開發區的寫字樓里。辦公室寬敞明亮,處處是橘色的裝飾板。大多數人在寶灣的倉庫里呆了一年半,自動化和產品團隊呆了整整三年。「你看,我來(這裡)一個月就晒黑了。」楊威捋起短袖,大臂肌膚白皙,衣袖以下黑炭似的。

新辦公室還有個七八十平方米的測試區,安置了12個5層貨架,地面貼著70多個二維碼。七八台900mm×700mm×300mm的機器人正在來回搬運貨架,綠色屬於百世定製,藍色屬於菜鳥定製,橙色是快倉的主色調。

告別了舊日的倉庫,楊威躊躇滿志:「我們未來會在很多很多像毛細血管一樣的倉里部署系統,這些毛血細管的倉靠人是管不了的,得靠機器人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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