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動物園

「各位遊客,我們的觀光車穿過前方的雨林,就要進入第四紀的大型動物生活區了,現在車子開始離地起飛,所以請家長看好孩子,老公看好老婆,不要離開我們的旅遊觀光車,非得下車請自備降落傘,接下來迎接我們的動物,可不像歐洲矮象那麼呆萌好欺負了……」

每天要把相同的話重複七遍是種怎樣的體驗?你來替我上一天班就知道了。你們以為當動物園的導遊講解員,天天和小動物混在一起,向著無知的成年人與患了多動症的熊孩子們打交道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兒?沒錯,五年前我剛參加工作,的確有過兩個月的蜜月期,新鮮感消失之後,面對我的只有重複重複再重複的工作!

「剛才也說了,古希臘人是已知的第一批發現歐洲矮象化石的文明人,由於他們沒見過大象,所以在地中海的島嶼上見到矮象之時,誤把頭骨中間的鼻腔開口當成了眼眶,於是他們由此獲得靈感,創造了神話中的獨眼巨人……那位戴著紫色太陽鏡的女士,請不要丟麵包去喂外面的巨型恐鳥,謝謝配合!這些傢伙雖然不會飛,但是站起來足有三米高,跳一下就能咬到你的胳膊了,我不希望回到起點的時候,車上多了一位殘疾人……」

「叔叔,我知道巨型恐鳥,它們是被毛利人獵殺而滅絕的!」一個熊孩子男生向我表達了自己的淵博。

「人類的出現,是造成恐鳥滅絕的因素之一,記住,是其中之一!其實早在人類的獨木舟抵達大洋洲之前,恐鳥就有自己的天敵,一種叫做哈斯特鷹的巨型猛禽——當然,本動物園為了保護遊客,沒有復活這位獵手。」講解員的任務就是要說出大部分人不知道的知識來懟某些自以為是的熊孩子,徹底打擊他們的自信。

否則,這一路上,熊孩子肯定會跟你貧個沒完沒了。

我工作的地方叫做「史前五萬年」,是一個通過基因技術復活史前動物供遊客觀賞的主題動物園。動物園建在中國南部沿海的Z城,佔地面積近萬畝,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史前文明主題動物園。

「我們的動物園裡有大約七十多種動物,它們大多是在第四紀滅絕……」

「叔叔!我知道第四紀……」剛才那個男孩又跟我搶話,「第四紀指的是史前五萬年開始的冰河世紀,在之後的四萬年時間裡,美洲、澳洲、歐洲和非洲,就有超過100種大型哺乳動物在地球上銷聲匿跡。」

我懷疑他是不是我之前的同事輪迴轉世,還是他看的科普讀物,就是我們的培訓教材?

「咳咳……這個第四紀的滅絕……」

「叔叔,造成第四紀動物滅絕的原因主要有兩個……」

「是氣候的轉變與智人對世界的探索!」當我意識到自己掌握了話語權,立即加快語速,「其中後者是動物滅絕的關鍵因素,智人走出非洲,全世界的生命都在為之顫抖,五萬年之後……」

「叔叔,氣候的變化才是動物滅絕的主因!是7萬年前開始,到2萬年前結束的那次冰河世紀,滅絕了大部分的動物,智人只是動物滅絕的助因!」

「小朋友,你剛才是在質疑叔叔嗎?學會質疑,這可真是一種好習慣呢!呵呵呵!」我將拳頭攥得格格作響,「小朋友,你知道澳大利亞有一種雙門齒獸么?他們在150萬年前就已經在地球上存在,活過了十幾個冰河世紀,可在4.5萬年前突然滅絕,你還認為它們是死於氣候變化么?」

那熊孩子終於閉嘴了,我彷彿聽見了其他成年人一起說了聲:懟的漂亮!

「智人成為了地球當之無愧的統治者,可動物們卻已經白骨累累!我們都是智人的後代,所以,替祖先反思反思罪行吧,小朋友!」我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臉蛋,熊孩子,你們存在於銀河系的意義,無非是幫我們加大爆米花和優酸乳的出貨量罷了,若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也就不用講那麼廢話了。

當然,通過基因技術復活的劍齒虎、猛獁象、大地懶、袋獅、大角鹿、袋熊、巨型袋鼠、兩倍鴯鶓大小的鵝等動物對我的錢包不是壞事——畢竟我能在衍生品的銷售上獲得抽成,可每天站在反重力觀光車上,沿著固定的軌道,帶著一群陌生遊客,在動物群中遊盪,把同樣的話反覆說上七遍,我已經失去了工作的快感。

終於有一天,我師傅死了!

我沒有盼著師傅死的意思,但我師傅的喪事辦完,我的好運就來了。

我師傅叫王大鎚,上個月剛過完四十五歲的生日,他年輕時候曾經是大連某語言培訓公司的CEO,後來公司倒閉就來到了動物園——當然這是我的YY。據我師傅自己說,他是因為熱愛動物,才賣了公司到動物園當飼養員的,一干就是十五年——而動物園建立也才十六年。

五年前我來應聘,就是師傅面試的我,當時我申請的崗位是飼養員或馴獸師,專註於一件事情才是我的興趣所在。但我才進來,師傅就被抽調到一個動物園S級的機密項目去了,我成了沒人帶的孩子,於是就被調到導遊部,五年之後,我成了一個頹廢的導遊。

我屢次想辭職,但一和師傅說,他就開始用他那濃郁的大連海蠣子口音給我畫餅:小白啊,堅持住,等我忙完手裡的項目,保證把你順利的領回飼養部,讓你實現人生夢想,成就美好未來。

然而,他死了!死在了袋獅的嘴裡,屍骨無存,據說他留在世界上的唯一物品就是一隻皮鞋,而這隻皮鞋還在動物園中某一隻袋獅的袋子里。

動物園給出的答覆是:王大鎚先生積勞成疾,乘坐觀光飛行車之時失足墜亡,不排除是有意自殺的可能性,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之中。無論如何,我園都感謝王先生為了動物們做出的奉獻,因此,我園決定將袋獅區命名為「大鎚·袋獅區」,以銘記他偉大的一生。

太詭異了,我知道事情肯定沒這麼簡單。師傅不像個言而無信的人,雖然他畫餅五年也未實現,但我知道他心裡一直惦記我換崗位的事,不會輕易自殺;另外,觀光車車窗有一米高,卻打了兩道安全杠,師傅若想失足墜亡,那先得翻過橫杠,在33厘米的縫隙中擠過他55厘米厚的肚子。

這不科學。

師傅死亡一周之後,動物園領導把我叫到一間辦公室,裡面有兩個陌生的老頭找我談話,開門見山的說:「小白,你師父屢次提及你想成為一名飼養員?我們來幫你實現這個夢想!」

這句話讓我瞬間淚崩,原來師父死之前還記著我的願望,看來他自殺的可能性又加大了。

「不過,你的角色可能不同於一般的飼養員……」對面一個嚴肅的白髮老頭說,他叫程文浩,是動物園基因項目研究組的首席科學家,「你的工作,更像是一位老師,去傳授生存技能的老師!」

另一個老頭是個白鬍子,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個歷史學教授,姓馬。馬教授跟我說:「你要扮演老師的角色,去融入他們,去幫助他們建立文明。」

「到底是什麼動物?」

兩個老頭對望一眼:「尼安德特人。」

「人?」

「不!」馬教授說,「人,指的是智人,是你和我,是統治地球的這批人,而尼安德特人,不是我們的同類,世界上沒有法律法規是保護他們的,所以,他們目前只是一種相對於其他動物略微高級的動物罷了。」

程文浩說:「其實在十五年前,我們在通過基因技術復活原始動物的時候,也同期根據尼人的基因編碼,再造了尼人的細胞,讓10個尼人嬰兒重現於世,實驗很成功,十五年來,他們已經健康成長為少年,而你的任務,就是成為他們的老師!」

我疑道:「熊孩子的老師和動物飼養員不一樣,我不想和熊孩子打交道,我最煩的就是未成年人了,如果教他們的話,我辭職算了。」

馬教授說:「我再重複一遍,他們不是人!他們只是動物園即將開放的下一個展區,尼人的原始活動展一旦開始,必然會為動物園帶來大量的收入,而你,也會因為尼人,成為聞名世界的飼養員。」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了三個小時,很快就想通了——既然是動物園即將開始的新項目,我如果不幹,總有其他人搶著去干。我實在是受夠了一天七遍的台詞,我也不是公共廁所沖馬桶的AI,再讓我這麼枯燥的重複下去,我可能也會跳進袋獅園,幫袋獅湊齊一雙皮鞋。

我第二天一早就去報到,一個叫孫莉的女同事奉兩位老頭的命令,開始對我進行培訓。她說,她之前是我師傅的助理,我師傅十五年來,一直都在給這十個尼安德特人當奶爸,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們拉扯大。這也是動物園為什麼傾向於找我代替師傅的原因,畢竟——我好賴和這群尼人之間是有情感紐帶的。

第一項培訓是文化課,我要通讀各大文明的神話故事,蘇美爾文明,古印度文明,古埃及文明,華夏文明,甚至古瑪雅文明……孫莉說,我要重塑自己的知識體系,我在尼人之中的身份,要去扮演一個文明的傳播者,一個讓尼人崇拜的神,而如何做神,那就要在神話里找感覺。

除了文化課,我還要接受原始工具製作的培訓,農業種植的培訓,畜牧理論的培訓,甚至還要學詩歌,從《摩訶衍那》、《神曲》到拜倫、雪萊、普希金、海子、余秀華……據說,這是成為一位神的基本技能。

隨著與孫莉的接觸,我也更為深刻的理解了動物園接下來的計劃——他們是想把動物園打通,除了一批危險的肉食動物會被限制自由外,整個這個萬畝的動物園將會連為一體,動物園將向遊客完整的呈現五萬年前的史前自然面貌。

兩個月後,動物園內將看不到一絲與人類文明相關的廣告牌、接待處、飛行車、哪怕一道電線,也會深埋地下兩米。未來的遊客觀光將會採取三種方式——在室內通過VR和AR技術,只要註冊動物園會員並交納一定費用,躺在家裡床上也可以實時逛動物園;通過偽裝成森林、岩石的內部的通道,在動物身邊悄無聲息的經過,隔著特殊的玻璃近距離領略史前自然風光;化裝成原始人,沉浸式的體驗原始生活。第三種玩法比較危險,所以對遊客的要求會比較嚴格。

而我對於世人的身份,除了「馴養師」之外,更像是一名真人秀演員。

史前動物園經過兩個月的整修,除了尼人館之外的區域已經打通了,終於,時隔數萬年,尼安德特人又將活生生的站在智人面前。

但是這十個孩子並不知道。我一邊接受化妝,一邊透過屏幕看著內外兩個世界的動靜。尼人們生活在一片兩百畝左右的場館中,場館邊沿是「大海」,之後是緩緩的沙灘,河流,山地,草原和雨林。尼人居住在雨林後的一座山上,十個孩子似乎也意識到今日不同往常,因為他們的天空已經被人造的烏雲遮得一片漆黑,電閃雷鳴,鼓風機吹來了狂風,孩子們抱成團躲在石山的洞穴里,嚇得不敢出聲。

另一塊屏幕里,世界各地的遊客在動物園門口排成了長龍,他們即將進入一個臨時搭建的「話劇場館」,隔著一層玻璃——在尼人方向看來是大海——來欣賞智人神與尼人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我被化妝成一個穿著白袍的「巫師」,本來我還是要貼鬍子,可是考慮到後續可能會發生劇烈的運動,為了防止尼人懷疑,便把鬍子去掉了。孫莉將一根半人高的木杖遞給我,「這是天氣控制器,你可以隨心所欲的操控以你為中心兩公里之內的天氣變化。」她又指著一個隱蔽的紅色按鈕,「如果遇到危險,無論是猛獸,還是尼人萬一不信任你,向你發起的攻擊,你都可以按這個。」

隨後,她給我塞進了隱形耳機,讓我隨時能夠接收到領導們的命令。「沒有特殊情況,你會在裡面生活很長時間。」孫莉說著,把我推進了一扇鐵門。

我沿著一條透明通道走入了「大海」底部,按照要求站在一個銀色圓台之上。我似乎已經聽見了場外的歡呼,圓台上的攝像機對準了我的臉,耳機里一個聲音詢問著我此時的心情,而我只是生硬的擠出一個微笑。如果我早知道這是一次面向全世界的同步直播,我就應該提前準備台詞,以及一個英俊的微笑。

狂風海嘯,倏然平息。

天上的烏雲驟然裂開,一道金色光芒照耀在尼人洞穴之前。一個金髮男孩怯生生的探出半個碩大的頭顱,他見到了陽光,轉身向洞內喊了幾聲,剩下的孩子們也全湊到了洞口。

光柱從他們的洞穴向前緩緩移動,掃過了雨林、山石、沙灘,最後停留在了海面。尼人們追逐著光柱來到海邊上,海洋內閃動著七色的光芒,悠揚的音樂從天上響起,這時候海面翻騰,七色光芒越來越耀眼。有幾個尼人忽然變的恐慌,兩個孩子剛要往山洞跑,卻被其他人拉住,拉住他們的人卻歡呼雀躍。

伴隨著七色光芒,我舉著權杖劈開海水,乘著銀色的圓盤從海底上升到海面,圓盤被浪花送到了沙灘。他們見到我的樣子之後,剛才歡呼的人也瑟瑟發抖,有幾個女孩竊竊私語,「為什麼不是父親?」

耳機里有個聲音對我說:「讓他們下跪!」

我清清嗓子:「孩子們,快來朝拜我……呸……呸……」一把沙子從尼人中揚了過來,正好拍在我臉上,我抹乾沙子,「我是你們的神!」

緊接著,孩子們全都朝我揚沙子,我只好沿著海岸遠遠跑開,可他們不依不饒,還撿起沙灘上的貝殼石子朝我扔來。討厭的熊孩子,我就知道和他們打交道是個錯誤!

「打死這個冒充父親的人,老妖怪!」孩子們喊出的話,有著一股濃郁的大連海蠣子口音,是我師傅教出來的,錯不了。

耳機里傳來了接連不斷的驚呼,一個聲音說:「懲罰他們!」

我這才想起來我在這裡是可以操縱天氣變化的,於是轉動權杖,天上陰雲匯聚,雷電在我頭頂閃耀,龍捲風在海面遊盪,我戰戰兢兢的盯著閃電,確定它不會打到我的頭上之後,才對這群瞠目結舌的尼人喊道:「看見沒,愚蠢的人類!我是神!」我揮動權杖,閃電擊打在一顆椰子樹上,把樹上偽裝成椰子的攝像機打了下來。

我再次揮動權杖,龍捲風加大了功率,海底的魚蝦都被送到了沙灘上,「孩子們,這是我送你們的見面禮。」

尼人們面面相覷,漸漸有人跪倒在地,剛才率先探出頭的那個金髮男孩名叫尼爾,是他們的領袖,他顯然不願意屈服,昂首挺胸:「就算你是神,你來我們這裡幹什麼?」

「開天!」我將權杖圍著天空一揮,「闢地!」

「什麼?」

「我將為你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我指著沙灘盡頭的一片密閉的樹林,樹林後面其實是一堵隔絕尼人館與動物園的高牆,十五年來它一直矗立在這裡,「這片森林,是你們世界的盡頭,而我已經在森林之後,為你們創造一片廣大的世界,一片全新的天地!」

尼人們將信將疑,我一揮手,他們排著隊和我走到了森林牆壁之下。牆壁有十米高,孫莉說,尼人中以尼爾為首的幾個男孩在四年前曾試圖爬過「森林」,險些越獄,最後不得不採取電擊把他們打了下來。

「孩子們,我知道你們一直好奇外面的世界,甚至你們其中有人還曾經爬到了森林之上,是不是?」看著他們驚詫的眼神,我接著說,「不用再為當日的失敗而懊惱,今天,我送你們一個新世界!」

我將權杖高舉,耳機里傳出集體倒計時的聲音,我聽到「一」的時候快速的揮動權杖,天地震動,頭頂的沙塵和樹葉嘩嘩而下,牆壁從我所站的位置裂開,一道金色光芒從外面的世界照了進來,牆壁拉開得越來越大,最後進入兩邊的山體,兩片森林與兩旁雨林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外面是一片金色草原,北美野馬奔騰而過,披毛犀在樹下休憩,赤鹿群在河邊飲水,四隻斑鬣狗匍匐在草甸中伺機而動……

尼人們目不暇接,徹底看呆了。其中有個叫尼娜的女孩說,「神……這些,都是你創造的?」

「不然呢!」此時的我是代替智人的科技文明時代鄭重回復她,雖然三個字,卻個個擲地有聲。

尼娜跪倒在地,其他尼人也依次下跪,他們這一次少了開始的牽強,就連尼爾也無話可說,心悅誠服的趴在地上:「神,請你指引我們!」

耳機里一片歡騰。

這群尼安德特孩子雖然只有十五歲,但個個身體強壯,如果我不是提前對他們進行過了解,會以為是動物園的伙食太好了。其實,五萬年的尼人體格就在一米六左右,且四肢強壯,頭腦巨大;同時期的智人們身高比尼人矮了十五到二十公分,身材瘦弱,而且腦容量也少了200毫升。無論從身體還是大腦,尼人都比智人擁有巨大的優勢,實際上他們的確控制住了智人的發展,一度將智人封鎖在非洲大陸數十萬年。

直到後來智人從遊獵過渡到了狩獵、養殖和種植文明,充足的食物養活了更多的個體,而尼安德特人雖然生活在橫跨亞歐的廣大陸地,可依然靠遊獵而生。於是大量的智人走出非洲,以數量和工具的優勢徹底打敗尼安德特人,漸漸將其滅絕,成為地球的主宰。

我已經和原始人生活了七天。第一天,我帶著他們將石頭磨平,製造石斧和石刀,可這群傢伙太笨了,從中午磨到天黑,也沒磨出一把像樣的武器,最後我只能發動「神跡」,讓孫莉給我從海里送上來十把石斧、石刀。

這群孩子看似堅強,實則脆弱,因為打磨石斧,我罵了尼樹和尼麻兩個大個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倆孩子彷彿感受到我對他們人格的侮辱,難過到晚上連飯都吃不下去。孫莉說,尼人是非常容易抑鬱的,「我們智人現在的抑鬱症,就是因為體內1.5%的尼人基因作祟,被他們傳染的,所以請注意你的言辭,你師傅可都是把他們當成祖宗捧在手心的。」我還沒來得及和她較真「祖宗」和「捧在手心」之間的措辭,她就著急下班了。

我只好餓著肚子去哄孩子,給尼樹和尼麻跳了兩支廣場舞,才把他們從抑鬱情緒中拯救回來。

沒有狩獵工具,我們自然就沒有食物,幸好早上從大海里卷出來的魚還在沙灘上,我教他們製作烤魚來當我們的晚飯。可能是動物園內部空氣潮濕的緣故,我把手都搓麻了,也沒取出一絲火苗,於是再次發動神跡,用權杖引下來一道閃電點著了一棵樹。

有了食物和火種,我們第二天製作弓箭就順利很多,我讓男孩拿著石斧,女孩背著弓箭,與我一起來到草原,一路上我發動導遊技能,向他們介紹著各種動物的特性,讓他們認識什麼是危險和安全的動物。

尼爾聽說一隻趴在山坡睡覺的大地懶沒有攻擊性,就帶著尼麻和尼樹揮著石斧砍上了山坡,等我發現的時候,大樹懶已經醒來,它站起身之後,三米高的身軀嚇得尼麻小便失禁,最後還是我製造了一朵雲牆迷惑了大地懶,才將這三個熊孩子救了回來。

雖然名為打獵,但是動物園要求史前動物是不能獵殺的,我只能教孩子們去攻擊時而出沒的野兔和山雞。晚上的時候,我教會了女孩們如何製作叫花雞和烤野兔。我讓孫莉給我送一包孜然和胡椒,可她卻說這明顯有違歷史常識,因為我和尼人的生活是通過網路直播的,每天都有千萬網友觀看我們的生活,動物園網站每天點擊量都是上億次。

之後的幾天,尼人孩子們已經掌握了打獵的技能,第六天出門的時候,我沒讓他們帶著武器,今天的任務是每人抓一隻動物,野兔、野雞、野鴨皆可,只要活的。中午的時候他們各自帶著戰利品回來,我讓他們在山洞外的空地上開闢出一片籬笆院,將捉來的動物圈養在籬笆里,女孩們日常負責採集草料,去馴化動物,三天後大部分動物都接受了孩子們喂的食物,我宣布尼人部落進入了畜牧文明時代。

與尼人生活了一周,我發現除了尼爾有些淘氣和大膽之外,其他九個孩子都是屬於聽話和溫順型的,並沒有我之前接觸的那些熊孩子那般可怕。給他們當飼養員,可比飼養其他動物省心多了,之前,我就算看到被巨狐猴捆起來丟進長毛象大糞里的同事,偶爾還會為他們感到暖融融的幸福呢。

第十天晚上,我對尼人男女混居的生活方式表達了不滿,他們雖然不懂我為什麼要讓他們分到兩個山洞去住,但見我如此堅持,最後只能分開。哎,這讓我怎麼跟他們解釋呢?難道要我跟他們說,你們現在都是青春期,所以不能在一起。他們又該問,什麼是青春期,我還得解釋:一個最容易擦槍走火的時期;他們還得追問,什麼是擦槍走火……

程文浩這老頭特意交待過我,尼人的繁殖計劃是明年的任務,今年的重點還是讓他們去學習生存技能以及文化知識。其實我沒考慮那麼遠,我只擔心洞穴里的攝像頭萬一拍下來少兒不宜的劇情,教壞熬夜看直播的小朋友,我可擔不起這罪過。

和原始人生活不乏新意,比解說員的工作有意思許多,只是一到了夜裡,所有人全部睡去,我一個人蜷縮在自己的山洞裡就未免枯燥。幸好權杖還有音樂播放功能,我連上耳朵里的隱形耳機,至少還能聽聽新聞和歌曲。

然而權杖總會沒電,沒電的時候,孫莉都會通過大海給我送來另一根新權杖。

第十三個夜裡,我正昏昏沉沉的聽著音樂直至耳機無聲,我知道權杖電又用光了,但倦意襲來,卻管不了那麼多。忽然,我聽見幾聲低沉的喘息,絕對不是隔壁山洞的尼人,更像是某種大型哺乳動物。

我瞬間清醒,一睜眼,卻見兩顆黃寶石一樣的眼睛睜在洞口與我對視,我看不清它的模樣,但我憑藉輪廓,能猜到它不是前來收集皮鞋的袋獅,就是亞洲獵食王者犬熊。無論是誰,憑它們三百公斤的體格,以及輕鬆碾壓劍齒虎的實力,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下意識的去摸權杖,按下了隱秘的紅鍵,但如我所料的,奇蹟並沒有發生——我可能是第一個因為聽歌導致法力消失而死在野生動物嘴裡的神。它如果把我吃乾淨倒還好,若只吃了幾口或者一半就把我的死屍扔下,第二天被隔壁的孩子們看見,這多尷尬,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迷信神壇瞬間就倒塌了。

動物園出於對我個人隱私保護的考慮,我的洞穴內是沒有攝像頭的,所以我這裡進入了動物,夜裡的值班監控台以及世界網友是看不見的。可能領導們早就預料到有野獸會來吃我,不裝攝像頭,是怕嚇壞連夜看直播的網友吧。

野獸的兩隻眼睛移動了,這一對兒黃燈籠搖搖晃晃的朝我走來,它可能確定我沒什麼反擊能力,膽子逐漸大了,走到離我三米遠的地方,朝著我低吼一聲。

「可以吃你嗎?」我腦補他這樣問我,我用力的搖頭。它因我的拒絕而憤怒,又是低吼一聲,朝著我邁了兩步,終於我看清了它的相貌,是一隻袋獅。可能動物園給我安排的草鞋沒有令它滿意,它就決定吃了我泄憤。

我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我,遇到大型貓科動物而無法逃避的時候,就只能和它對視,這樣死得會稍顯壯烈,如果大喊大叫,不僅死得更快,而且還會讓禽獸看不起你。

我一動不動的瞪視袋獅,直到把它瞪死。尼爾從山洞外跳了進來,拔掉了袋獅後背的松矛,「神,它沒傷到你吧?」

我長出一口氣,「哈……哈……笑話,我創造了它,它怎麼敢吃我!」

「可我剛才看到它要……」

「我只是在調整參數,修改它的運動捕獵系統。」

我的對尼爾的欺騙維護了我的神權,他們沒有一人懷疑我昨晚的話,並感謝我賜給他們這一頓豐盛的獅肉早餐。

孫莉上線後,連連向我道歉,說食肉動物區昨晚出了問題,讓這袋獅鑽了空子。為了防止類似的事件發生,她這次給我送來了兩根權杖,其中一根埋在我的床下,作為備用。

孫莉也告訴我,監視器雖然沒有拍到我和尼爾是怎麼殺死袋獅的,但是昨晚的袋獅在尼人生活區的出現,造成了視頻收看量猛增,自袋獅進入我山洞的那一刻起,就有數百萬人守在屏幕前為我擦汗,他們也看到了尼爾等人在外獵殺袋獅,拯救「神」的經過,這一過程被剪成了小視頻,搶佔了世界各大電視台的焦點新聞。

中午,我正教尼娜等女孩子織網捕魚的時候,園長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小白,你最近工作非常突出,我決定把你的工資翻番!「

「真的?」我興奮的差點跳起來,反倒嚇了女孩們一跳,我趕緊向她們解釋,「這裡真的有魚。」

我走開後忙不迭的感謝園長,終於覺得自己的付出有了回報,然後園長說,「有五隻斑鬣狗已經向你們的部落走來了!」

園長電話才掛,我就見到了斑鬣狗起起伏伏的後背,我立刻召喚了一顆紅色隕石在天際划過——這是我和尼爾等人約定的部落出現危險的報警信號,果然不出一分鐘,尼爾五個男孩每人扛著兩個椰子就從雨林中跑了出來。

「斑鬣狗,準備戰鬥!」

對峙了半個小時,結果毫無疑問,斑鬣狗在距離我們二十米的地方遭到了弓箭的反擊,灰溜溜的跑了回去。

「神,你又在調整斑鬣狗的捕獵系統參數嗎?」

我擺了擺手,「大神的心思男孩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我只是想訓練你們面對危險的反應速度罷了!今天表現非常不錯。」

這時候,天上傳來了嗡嗡的響聲,我看到了兩架偽裝成白鴿的無人機「叼著」一個一米見方的木箱落在我們面前,放下木箱之後就飛走了。

我打開木箱,裡面卻是一箱樂事薯片,園長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小白,把薯片分給原始人,你拿著薯片來到你右側的椰樹之下,朝著樹上的攝像機做一個yes手勢,記得露出樂事商標,趁著現在看直播的人還沒離開,快點,去……」

我明白了,動物園已經開始對原始人的生活進行商業植入了。而這僅僅是個開始,未來的一周之內,斑鬣狗屢次向我們的尼人部落發起進攻,每次都毫無疑問的被擊退,擊退之後就會收到一個木箱。

我向孩子們解釋,這是我對他們英勇戰鬥的獎賞,直到第十七次擊退斑鬣狗我收到一套護舒寶的時候,我真是無法忍受了。而園長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我閉嘴:廣告費給你三個點。

「神,這個怎麼吃?」尼木拿出一個日夜家長超薄型問道。

我心口一陣抽搐,耳機里傳來了一群人瘋狂的笑聲。不過,尼爾很快就替我化解了尷尬:「不要什麼都問神,自己長腦子幹嘛用的?」

「那你說,這個怎麼吃!」

「笨蛋,這不是餐巾紙嘛!」

我對尼爾挑起大拇指,不愧是部落的老大,格局就是不一樣。

不到一個月,觀眾就對斑鬣狗進攻審美疲勞了,而我們安靜了三天之後的一個下午,尼木跑進我午睡的山洞,「神,不好了,尼爾被打了!」

尼爾鼻青臉腫的躺在飼養野兔的籬笆牆下,嘴裡哼哼唧唧,已經說不清話。

「怎麼回事?哪頭野獸乾的?」

他們彼此看了幾眼,尼木說:「不是野獸,是……一群和神長得很像的人。」

我領著七個孩子跟著尼木,登上了動物園的一片緩坡,緩坡對面,篝火烈烈。一群化裝成原始人的男男女女正在搭建著茅屋,我只認得其中一個人,是我一名叫羅永的導遊同事。

「怎麼回事?」我讓尼人們趴在草里隱藏,自己來到人群之外,喊出了羅永。

「白哥,這是動物園新開的原始社會沉浸體驗項目。」他回頭掃了一眼身後十幾名男男女女,「這團是從浙江來的,有錢有閑,進來玩一天一人就5萬吶。」

「我不反對什麼體驗項目,但你的遊客為什麼打我的孩子?」

「部落戰爭嘛!這才真實啊。」他嘿嘿一笑,「白哥,是剛才一個尼人跑到了我們的營地附近,保安大哥擔心他傷害到遊客,所以主動出擊揍了他一頓。」羅永說的保安,是夾雜在遊客中五名人高馬大肌肉紮實的年輕男子。

「我鄭重警告你,別再讓你的保安欺負我的孩子!」

「喲,還鄭重的警告我?白哥,這說話的口氣咋都不一樣了呢!」羅永嘴角掛著一絲嘲諷,「自以為養了幾隻尼安德特畜生成了網紅,腕兒就大了?」

「我再重複一遍,讓你的保安,離我的孩子遠點!」

羅永冷笑兩聲,頭也不回的走開,「那你最好別放那群畜生出來,否則,嚇壞了我的客人,也別怪我不客氣。」

我轉身就讓孫莉幫我聯繫園長,這老狐狸早就知道我會跟他抱怨這件事,又用一句話就打發了我:你做好安全防範,出不了什麼事,小白,每一位客人在沉浸體驗活動的消費,都有你的3%呢!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錢彷彿就是我那顆頑固不化小心臟的潤滑劑,只消一滴,我就能想通許多之前想不開的問題。

回到部落之後,我對尼人孩子們說:「那群人是智人部落,你們千萬不要輕易招惹,以後打獵再碰到他們,必須繞著走。」

「神,他們把尼爾打了,你要幫我們報仇啊!」尼娜說。

「不不不,你們還小,不要總是想著報仇,就是因為你們天天打打殺殺,上天才降下來一個智人部落來懲罰你們。」

「可是神,這世界都是你創造的,難道這群智人不是你創造的嗎?」

「這……自然是。」

「你為什麼要創造一個部落來懲罰我們?」

「我……我這是讓你們提高競爭意識!如果沒有敵人,你們就只能成長為一群廢柴,你們懂什麼叫廢柴嗎?」我解釋完廢柴,又解釋了鯰魚效應,終於讓他們相信智人的旅遊團是我用來鞭笞他們成長的工具。

「我終究是要離開你們的……」我覺得有必要煽情了,「你們不可能一輩子都依靠我!」

尼木說:「可是神,沒有你的話,我們根本不知道如何在這片危險的大陸活下去。」

我搖了搖頭:「這就是我培養你們鬥爭,為你們增加敵人的原因,我現在就在訓練你們,如果你們總是依靠我的指引,你們就只能是一群孩子,一群懦夫。」

尼娜忽然問道:「神,你會和父親一樣,忽然消失嗎?」

「我行使完自己的使命,早晚也會離開的。」

十個孩子聽了這句話,好像都犯了抑鬱症似的,片刻的寧靜之後就哭作一團。尼爾雖然講不出話,但眼淚卻是情真意切的滴滴砸在沙子上。

我鼻子酸了。鼻子一酸,就有人生感悟——我用一次次的欺騙,換取了他們對我無條件的信任,然而我只是一個演員,如同一個被人操縱的木偶,一個騙子,我配不上他們的淚水。

「來來來!孩子們!」我把他們從悲傷情緒中喚醒,「我來教你們唱一首歡快的歌,叫《鈴兒響叮噹》!」

只有進入角色,我才不會為自己感到可恥。

我是一位尊貴的神。

七天之後,當尼木和尼樹再次被打得皮青臉腫的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哪個孩子敢去主動靠近智人部落的體驗營地了。

我能用謊言和恐嚇去制止住尼人去智人部落找揍,可我卻攔不住智人旅行團靠近尼人部落,並向里投擲石塊、木棍,終於,在尼爾的帶領下,十個孩子忍無可忍的衝進了旅行團,與五名保安撕打在一起,最後是我製造了一場狂風暴雨,才讓孩子們主動退回來,個個鼻青臉腫。

我立刻電話給園長,園長才笑呵呵的安慰我:有你,有保安,只要沒傷到遊客,事情就不會搞大。

「我的孩子們很憤怒!他們也有自尊心,和你,和我沒什麼分別!」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意識到我的語氣也很憤怒,「園長,憤怒是可以累積,量變會引發質變,別怪我沒提醒你。」

園長哈哈一笑,反說我杞人憂天,年輕人毛毛躁躁胡思亂想,最後他總結:你這是性壓抑。

園長跟動物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將所有問題都歸結為兩個問題:生存與繁衍。而我的焦躁顯然不是生存問題,那肯定就是繁衍問題。

不過與園長深度溝通之後,動物園應該做出了一些指示,因為過往的旅行團不再向尼人們投擲石頭了,只是偶爾做幾個下流的手勢,或者無聊的鬼臉。但是,我能感受到尼爾等人的憤怒,他們不止一次的跟我提過,他們早晚要戰勝智人部落。

災難總是毫無預兆的發生。

在成為神的第五十天,我帶著五個尼人女孩子在雨林中心的空地上翻開一片平整的農田,把玉米種子撒入黑色土地的時候,又是尼木這倒霉孩子跑了過來。

「神!」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我們贏了!」

「贏了什麼?大尾巴狼,還是倒霉熊?」

「我們戰勝了智人!」

我心想又是哪撥不長眼的遊客活該倒霉,雖然動物園反覆對我強調要加強對尼人的奴性教育和行為約束,但如果遊客自己來找麻煩,我還真管不住,畢竟一檔文化歷史節目已經和動物園簽合同,要我帶領女孩子們,配合他們錄製一檔關於原始農業的紀錄片。

又是3%的提成,我卻之不恭。

我偶然抬頭,脖子就僵住了:「你手上誰的血?」

一個女人的頭顱被掛在廣場中心,我趕到的時候,尼爾和另外三名男孩正朝著頭顱丟石頭射箭。女人閉著眼睛,臉上滾了一層灰塵,她的脖子被石斧斬斷,身體卻不知被丟在了何方。

我呼叫著孫莉,孫莉沒有答覆。對於動物園發生的一切,他們一定早就知道了,如今沒人理我,說明管理層正在緊急的開會,商量應對之策。

這時候,整個世界只有這十個尼人孩子是開心的,他們唱著我教他們的《Jingle Bells》,手拉手圍著頭顱跳著歡快的舞蹈。

兩個小時之後,海面翻騰,銀色的圓形平台浮出海面,平台上站著五名全副武裝的麻醉師。麻醉槍擊中了除我之外的所有尼人孩子,他們拖著五名男孩到平台上,轉瞬消失在水中。

我終於脫下了戲服,回到了我的宿舍。打開電視,不出所料,所有的新聞頻道都在討論尼人男孩殺人事件。

下午的時候,國內一檔熱播綜藝節目來到動物園拍真人秀,尼爾把他們當成了前來進攻的智人部落,於是對他們發動了突襲,當場殺死了一位影響力不小的女明星,砍傷了八名工作人員。

輿論就此事站成了兩個陣營,其中一方堅決要求動物園處死涉事的尼安德特男孩,他們一部分是女明星的粉絲,大部分人是考慮到尼人的危險性;堅持尼人不該被處死的人只有30%,他們認為,動物園對於女明星身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尼人攻擊綜藝團隊,是因為動物園沒有對尼人進行安全的管理,另外,綜藝節目的製作方也有責任,史前動物園本來就充滿了危險,他們為了製造收視率,故意以身犯險,才導致了女明星的悲劇。

「動物園關閉了尼人區。」孫莉來到我的宿舍,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尼爾他們呢?」

「明天,將對這五名男性尼人進行安樂死,以平息輿論。」

「他們罪不至死,他們只是原始人!他們還未理解當代社會的規律,所以不能用當代的道德標準和法律條款去約束一群原始人。」

「輿論對他們無效,可對動物園卻是致命的。」

「可也沒必要處死他們,動物園花了十五年把他們養大,完全可以將他們監禁起來,以示懲罰。」

「我能理解你對他們動感情,可他們對於動物園來說,只是一群動物!」

「他們是人!」

孫莉輕嘆一聲,微微皺眉:「你師父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這四個字。」

「什麼?」

孫莉轉身出了我的宿舍,她沒有完全帶上我的門,留著的門縫中,伸進來一支麻醉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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