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故事

本文作者@向曉

(因某些不可抗力故由本人代發)

1海的皺紋

海是有年齡的。

沒有找到主人之前,海的年齡是靜止的,找到主人之後,海就會開始慢慢長大,再和主人一起老去。

「歡子,爺爺叫你回去吃晚飯呢。」

惠子站在岸邊高聲叫著。海面上倏地竄出一個人,頭髮甩起的水珠被晚霞照得晶瑩絢爛。

村裡所有的女孩子都怕這片海,但是惠子不怕。惠子知道,就算自己不慎落入海中,歡子也能把自己救上來。

這片海是屬於歡子的。

漁村坐落的地方由兩道陡峭巨大的礁石圍出一個狹窄的海灣。原本平靜的海水到了這裡,就會因為迴流而變得湍急。

海就像一個頑劣的孩童,一遍又一遍地向岸邊砸著浪花,撒潑耍賴。

不過所謂利弊得失,也正是由於獨特的地形,導致冷暖洋流在此交匯,才讓這裡的魚群多如繁星,養活了漁村裡的世世代代。

捕魚是這個村子的唯一生計,所以很多人都離開了這個漁村再也沒有回來,而剩下來的人當中,敢下海的勇士,無疑地位會比其他人高出一節。

而歡子不但敢下水,還敢在湍急的水流中撲騰嬉戲,讓魚群從自己的指縫臂彎間游過。

所有人都希望歡子快快長大,加入大人們的捕魚船隊,那樣的話,魚的產量不知道會比現在翻多少倍。

只有歡子的爺爺不喜歡這樣。歡子的爺爺說,一個人只能屬於一片海,如果歡子是海的主人,那他這輩子都再沒有辦法走出這個漁村。

爺爺說,歡子不應該困囿在漁村裡。一片海的主人,應該有海一樣的見識和胸懷。

歡子不介意這些,他願意留在這裡,這裡有爺爺,有惠子,還有這片海。

歡子一個猛子扎進海里,外面的世界怎麼比得上他熟悉的這片海域,熟悉如同老友。

魚群打了一茬又一茬,爺爺走了,大人老了,歡子和他的小夥伴們開始學習拿起魚叉,撒起漁網,握起船上的方向盤。

又過了幾年,村子裡來了個考察團隊,背著歡子從來沒見過的裝備和儀器,這邊看看那邊摸摸,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大堆圖紙。

再後來這裡改成了水上運動中心。漁村的人們被要求搬出去,或者負擔堪稱天價的住宿費用。

歡子已經從赤膊戲水的少年變成了劍眉星目的青年。那天,歡子帶著一堆劍眉星目的青年跑到了正在建設的旅遊中心找主管談話,不知道為什麼發生了爭執,又不知道為什麼,正在旅遊中心的工地上頭掉下來一塊磚頭,正巧砸在了歡子頭上。

村子裡敲鼓拉幅地鬧了幾天,上頭派人來查看了一下現場,賠了一大筆錢。

惠子坐在崖邊哭了三天。惠子不要錢,沒了爺爺,沒了歡子,要錢做什麼。

第三天,她不哭了,穿著白衣服在岸邊想了很久很久,在海面上剛剛泛起第一縷白光的時候,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剛剛浮出海面的太陽發出慘白的光,像是一張死人的臉,冷冰冰地看著這一切。

海面翻騰起驚濤駭浪,摧垮了在建的水上項目,淹沒了兩三層樓高的旅遊中心,卷席了整個村子。

村子裡的居民都被迫搬離地得差不多了。沒有什麼人受傷,只是原本嶄新的即將開放的景點,變得一片狼藉。

這樣的事情反反覆複發生了幾次,旅遊項目就被撤銷了,過去的小漁村,現在變成了沒有人居住的荒涼之地。

風暴的次數慢慢減少,過去漁民的後代有的在城市裡住了下來,也有的回到了海邊。

他們在海邊來來往往,在懸崖邊耕種捕魚的時候,有一種這麼多年往昔依舊的恍然感,好像一切都恢復了原樣,魚不曾哭,海不曾鬧,甚至比爺爺還在那會兒還要平靜。從沒有人老去,也從沒有人離開。

但是,如果觀察仔細,應該能注意到海面比過去多了很多波紋。

大家都說,那是海的皺紋。

它以前是那麼頑劣不化、意氣風發的樣子,天翻地覆地鬧了一陣,奪回了主人出生的地方。

它終於可以老了。

2床上的海

秦明的床從來不收拾,被子亂糟糟地團在一起。

徐嬌想幫他收拾一下,秦明卻總是制止。「別動,」他說,「我的床上有片海。」

一兩次徐嬌還能將這理解為藝術家的頭腦風暴,次數多了徐嬌也有點受不了。「你能不能別這麼邋遢,房間里乾乾淨淨的不好嗎?」

「嬌嬌,裡面有片……」

「有意思嗎?」徐嬌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

秦明突然把徐嬌按到被窩裡。徐嬌有些反應不及,他們倆……還沒擁抱過呢。

秦明深吸了一口氣,把頭埋入被窩。被窩裡充滿著海的咸腥味,從鼻腔直衝撞進人的腦顱,有一種很清爽的感覺。海葵緩緩地沖他招手,幼小的魚親吻著他的耳尖,海草在他的指縫間纏繞著,在皮膚上留下滑膩的觸感。

他歡笑著回頭看向徐嬌,徐嬌面色緋紅,古怪地看著他。

「嬌嬌,你看,真的有海。」

「秦明,我不喜歡幼稚的男生,我們分手吧。」

秦明恢復單身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發現他床上的海。

他家鄉靠海,是枕著海浪聞著海風長大的孩子。他的童年是撿著海螺追著海鷗度過的。十六歲那樣他遠離家鄉學畫畫,帶走了過去15年每年生日撿的15個海螺。也是從那年起,他開始發現自己的床上有一片海,和家鄉的一模一樣。

作為一個男孩子,他的心裡藏著一個童話——他想把這些海螺,送給自己心愛的人。

他之所以那麼喜歡徐嬌,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當他戰戰兢兢地把海螺拿給她時,徐嬌有一瞬間是謹慎而歡欣的。儘管那些海螺丑的形態各異花樣百出,和那些攤子上的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徐嬌收到的那刻是開心的。

他以為徐嬌也和其他嫌棄海螺丑的女生不一樣,有一天可以理解他床上的海,甚至,可以加入那個只有他的世界。

然而終究不行。秦明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聲名鵲起是失戀三個多月之後。秦明畫的一幅名叫《朋友》的畫出名了,畫的是床上躺著一個孩子,周圍一片汪洋,海水裡各種各樣的生物,異彩紛呈。

各種獎項紛至沓來。在某重大獎項的頒獎典禮上,一位前輩頗為激動地搓著手,為台下的觀眾講解著這幅作品:「這幅畫里色調如此鮮艷,畫面擁擠卻只有一個人,再加以標題,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畫家的孤獨,從而折射出現代人的孤獨,這是一幅影射現實的畫!是一幅充滿深意的畫!」

秦明訕訕地站在一邊笑,他原來並不孤獨,聽完這段評價,卻突然覺得有些孤獨。

但是秦明出名了,他畫的關於海洋的畫,被稱為「海洋流派」,他作為海洋流派的開創者,被賦予了在海洋里探尋社會意義的重大責任。

很多很多比徐嬌更漂亮、更熱辣、更懂藝術、更善解人意的女孩都愛上了秦明,秦明也談了更多的女朋友。然而在送出了幾個海螺之後,他終於明白,那個世界是屬於他的,沒有別人能介入。

他開始瘋狂地畫畫,瘋狂地認識女人。他幾乎吃住都在畫室,過去租的單間公寓里那張混亂邋遢的床,他已經快記不得鋪著什麼床單了。

盛名之下,他覺得自己的靈感隨著自己的頭髮一起在慢慢消逝。他才30歲不到的年紀,卻覺得自己垂垂老矣,生命枯竭。

他出入各種畫展酒會,左右逢源,卻再也沒有畫出過一幅自己滿意的畫。

秦明甩掉了那個粘人的萱萱,回到畫室。

他今天見到了徐嬌,身邊站著穿著普通格子襯衫戴眼鏡的普普通通的男人,晃著他的胳膊,笑得好幸福。

他那一瞬間突然很想回到曾經他和徐嬌一起住過的單身公寓看看。看看書架上的海螺還剩幾個,看看那張他從來不願意收拾的床,現在是什麼樣。

他從畫室的抽屜深處,翻出了那把家門鑰匙。鑰匙上有銹,他湊近聞了聞,金屬味,和錢的味道很像。

回到公寓時候天色已經暗沉,他走進卧室,把頭深深埋進被窩裡。他驚呆了。那片海……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海,幾乎只是個淺灘了。海水比記憶中的淺了許多,海葵蔫蔫的低著頭,魚兒也少了很多。

他從積灰的書架頂部找到了僅剩的最後一隻海螺,擦了擦,把耳朵靠了上去。海螺里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渺遠的海浪,只有幾秒鐘,之後便回歸寂靜。

他癱坐在地上,愣了很久。直到城市被夜幕籠罩,星星爬滿天空,如同海面上被凍住的千萬波光。

天亮的時候,他站了起來。他收拾了行李,訂了機票。

他要回老家。回海邊。

3蛻皮海

今天的海和明天的海不是同一片海。

這不是一個哲學問題,是蛻皮海邊所有的漁民都知道的事情。

蛻皮海每天晚上都要蛻一層皮。

每天晚上夜色降臨的時候,海面就開始翻騰,翻出白色的泡沫,然後在月光下開始抽動,從層層的波浪中剝離出一層海皮。

第二天凌晨,太陽還未從海的被窩下漏出一點點光,漁民們就要出發去海邊收海皮。

收海皮是個技術活:要十八個姑娘的巧手,將海皮的一端輕輕挑起、織上紡錘,再要十八個小夥子均勻地站在岸邊,姑娘們收紡錘的時候,他們一起把海皮往岸邊拉。力氣不能太大,海皮會被扯破,也不能太小,那樣就拉不上來;不能太快,海皮會散架,也不能太慢,太陽出來之後海皮可能會曬化在海里。

浸潤了一晚月光的海皮,色澤也溫潤柔亮如同月光。

最漂亮的是十五十六那幾天的海皮,銀亮亮的,帶著一點點橙紅色,這天的海皮總是被姑娘們收走,織成她們出嫁的禮服。

最結實的是每月最末的。那兩天的海皮收上來做成的漁網,再大的魚都掙不開;做成的口袋,可以從集市上裝回來足夠用上小半月的調料。

最細碎的是月初的海皮,這天的海皮收上來之後要搗碎,擠出那一點點淡淡的、銀亮亮的色澤,是給各種各樣的東西染色用的。也許是一串鈴鐺,也許是一支魚槍的槍頭,也許是牆上的一個畫框……

收海皮的女孩子裡面,靈兮的手最巧;收海皮的男孩子裡面,啟兒的手腳最麻利。靈兮喜歡啟兒能幹的雙手,啟兒喜歡靈兮靈動的眼睛。

九月十六的早上,啟兒靈兮他們又一起去收海皮。啟兒問靈兮:「今天的海皮,你家要多少?」

「兩斤。」

「怎麼這麼少?」

「兩斤還少,可以做一整套衣裙呢!」

「衣裙不夠,還要做花轎的轎頂,漂亮的蓋頭,繡花鞋的鞋面,還要……」

靈兮笑著緋紅了臉。還好快要到海邊了,靈兮跑開去。

然而跑到海邊的時候,海面上沒有海皮,只是海灘上躺著一個女孩子,身上覆蓋著銀亮亮的袍子,帶著些許漂亮的橙紅色。

大家把女孩子帶回了村裡,啟兒的父母一直想要一個女孩子,便收養了她。因為女孩子不會說話,又是從海邊撿回來的,大家便叫她「海兒」。

海兒長得真是漂亮啊。如同凌晨四點的日出,下午三點的沙灘,晚上六點的霞彩。

海兒的手真巧啊。她不用收海皮,只用最平凡的絲,就能織出比十五的海皮一樣漂亮的布匹。

海兒從來不換衣服,一直穿著發現時的那件銀色的袍子。

啟兒的父母說,這樣的人兒不會說話,真是可惜了。

全村的男孩子都喜歡到啟兒家玩,但是白天從來看不到海兒。那張只屬於海兒的織布機,也只會在晚上才吱呀呀地響起。

他跟海兒說,靈兮小時候喜歡爬屋頂,還說,小時候靈兮戳紡錘總是戳破手。「海妹妹,我要娶靈兮了呢。」

海兒和啟兒的眼睛裡都有星星閃爍著,一個像凍住的滿天大雨,一個像月光下的粼粼波光。

見得到海兒的時間更少了,但是那張織機,卻夜以繼日地響著。大家都忙著啟兒的婚事,也沒怎麼在意。

直到他們結婚的前一天,海兒捧著兩套流光溢彩的禮服出現在全家人面前。她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開口說話。

她說她就是海皮,所以只要用上自己袍子上的一點點布料摻進普通的絲里,就可以織出最好看的布料。

海皮照射到陽光會化,所以她原本不能在白天出現,但是她想給哥哥織一件新婚禮服,只在夜間做的話就趕不及了,所以白天也一直在織衣服。「我要離開了呢。」她說。

大家這才看到那身銀亮亮的美麗的袍子,現在已經接近半透明了一樣。透過那身袍子,卻沒有她的身體。

靈兮和啟兒結婚了,海皮也從那天起重新出現在海面上。靈兮和啟兒每天都去收海皮,卻再也沒有見過一個穿銀袍的漂亮女孩子。

4零號

小文撐著腦袋看向窗外。

零號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然而透過房屋外的透明護罩,除了漫天的黑塵,什麼都看不到。

小文低頭看了看手中抓著的海灘照片。這是奶奶臨終前都一直捨不得放手的照片。據說是半個多世紀前,爸爸周歲的時候爺爺拍的。

即便是半個多世紀前,小文也很難想像世界上居然存在這樣色彩明麗飽和的地方。她舉起照片,再次與窗外的景象進行對比。

大霧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方,那說不清成分的灰色絮狀物質在天空中肆意歡舞。零號記得他剛剛誕生的那年,透過霧霾還能偶爾看到對面高樓的輪廓,如今卻只剩下濃重的灰霾,阻斷了所有的視線。

零號知道小文在看什麼。三天前,她就是在這個窗口看到奶奶踏出了防護罩,看到她裸露的皮膚被灼成青銅色,身軀被塵霾吞噬,然後骨骼就像熔化的鐵水一樣消亡在外面的空氣里。

零號很驚訝小文居然沒有哭。他是看著小文長大的,恍然間,小文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個柔嫩脆弱的嬰孩了。

小文抬起頭望向零號:「我爸媽死的時候,你也在嗎?」

零號有些愕然,他一直諱忌談及小文的父母,小文也配合地從來沒有提起過。不知道為什麼,小文終於長成了堅硬如鋼鐵一樣的女孩,他反而感到有一絲心疼。

小文的爸媽是超工業化時代的祭品,也是這座城市還能殘存至今的最大功臣之一。他們是響應著「發展需要犧牲」的口號,戴著生化手套、背著呼吸濾器,在工業廢塵里大刀闊斧地劈開一條人類的生存之道的一批英雄。

作為智能管家,他從被製造出來的那一刻就屬於小文家,自然也見證了小文父母的凋落。但是如果沒有小文父母一樣的人,曝露在灰霾中等待消亡的人會更多。

零號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點了點頭。

「我理解的,」小文喃喃道,「我理解的。」

她其實早就對死亡麻木了,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每天都有5%的世界人口死於重度污染。按照現在的人口來算,就是10億人。

這很公平,不問貧富貴賤,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那10億人中的一個。

她瞪大了眼睛抬頭望向零號,眼眸子里只有空洞。

零號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胸口的能量提示器紅了又紅,發出了「滴滴」的聲響,零號有些不舒服。

「零號,你該去換電池了。」

零號點點頭,走開了。他聽說人類在悲傷的時候心裡會很難受,難受一定程度就會流淚。

大概是電池壞掉了吧,零號想。

他沒有哭過,機器人應該是不會哭的。但是他覺得電池進水大概和人類哭的時候的感覺是差不多的。他上次電池進水的時候就是這樣,胸膛那裡的線路燒得厲害,嚴重起來還會有水從鐵皮縫中滲出來。

那次進水還是十多年前,小文掉下水的時候。酸化的廢水使得小文再也無法站立起來,他不知道再等一會兒會怎麼樣,所以一時腦熱,他就跳了下去。

本來那次進水之後他就應該被送去報修或是銷毀了。然而小文家的人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想法。

如今他已經是很老很落後的智能機器人了,老到還需要用電池進行能源供給。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配件也日益老化,就連市面上匹配的能源和部件也越來越少。

是了,他的壽命也不長了。

小文看著他緩緩移動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凄涼。

她並不害怕死亡,儘管不理解,但是她隱約覺得如果自己是奶奶,也許也會選擇同樣的做法。

如果有一天連零號都離開自己,她已經不知道活著的理由是什麼了。

她伸出手想轉動一下輪椅,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還抓著那張照片。

照片里是年輕時候的爺爺奶奶和剛出生的爸爸,一家三口站在海灘上。照片看上去霧蒙蒙的,一家三口都帶著口罩。但是從彎彎的眉眼可以看出,他們都很高興。

她很好奇,不背呼吸罐,不穿隔離服,像這樣直接暴露在空氣里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照片的右下角龍飛鳳舞地畫著一句「7.18於西沙群島」。

西沙群島……

聽說,護佑整座國土的58個隔離罩,每一個隔離罩的最頂端都刻著那些英雄的名字。

而父母的名字,就刻在西沙群島。

「零號,我們去看海吧。去西沙。」

「好。」對小文,他從來不會拒絕。

他們距離海岸線僅有一步之遙。然而到此為止了。他們已經走到了這座城市的玻璃罩的最邊緣。

隔著玻璃罩,酸化的海水混合著污染物閃爍著藍綠色的光。空中布滿了死去生物的浮屍,偶爾會有在強大的輻射中倖存下來的鳥兒看上去巨大而怪異,凄厲地叫囂著,成群飛過,

「……燦爛的太陽冉冉升起,彷彿以它那霞光,把徹夜縈迴的那些詞句徑直射到心上,帶來溫暖……」

零號捧著書輕聲念著。

小文閉著眼睛,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張相片。玻璃罩外黑雲沉沉,她極力地從那些暗色當中捕捉到一抹亮光,想像著在黑雲的盡頭,書中所描述的燦爛太陽照耀出怎樣的溫暖霞光。

「……他順流走過去,遠遠地離開那些房屋,然後躺到岸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睡著了,等他醒來……」

「零號,別念了。」

零號停了下來,輕輕把書合上。一抬頭,驀地看到小文滿臉淚光。

「零號,我們出去吧,我想去海灘上看看。」

「好的,我立即聯繫國家出行安全局預約隔離服和呼吸罐。」

「不,不用了,就戴口罩吧。」小文的手指拂過照片,相框冰涼涼的溫度從指尖傳來。

零號大驚失色:「這怎麼行!只戴口罩暴露在空氣里,甚至連十分鐘……」

「沒關係,就戴口罩吧。」那次落水傷到了她的肺,自那之後小文的聲音就一直小小的,很溫柔。

但是零號知道,小文這樣的說話,從來都不容反駁。

他愣了愣:「好。」

零號看到小文拖著那雙腿,艱難地從輪椅上挪開,一把癱坐到了黑乎乎的地上。然後躺了下去。

他看到小文淚光瑩瑩的臉上居然帶著笑!她的皮膚如同奶奶那樣迅速地被灼干,化成塵埃。

他抬起頭,看到鉛色的雲層下,一個隨波逐流的漩渦轉了轉,折射著絢爛的五彩的光,直到流水將它吞沒,載向大海深處。

「他順流走過去,遠遠地離開那些房屋,然後躺到岸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睡著了。」零號喃喃道。

他突然覺得心中一陣暖流涌動,外層的模擬皮膚上傳來些許涼意。他一摸,滿手的淚水。

空氣中傳來些許鐵鏽的味道,零號站立的地面上已經化開一灘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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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申:本文作者@向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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