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路上的鐵與水
電影《岡仁波齊》將藏地佛教的特色——長跪展示在世人面前,在網上引起了的熱議猶如一首冰與火之歌,批判和讚美形成鮮明的兩極分化。
批判者佔領了知乎相關話題的半壁江山,「愚昧」「落後」「迷信」等高頻辭彙猛烈輸出,形成密不透風的刀光劍影;讚美者則主要集中在朋友圈和公眾號,關鍵詞截然相反,是「虔誠」「聖潔」和「神聖」。
批判者像是遊戲里的戰士,信仰的手中劍,心中血;讚美者就像是法師,吟唱著古老的咒語,試圖接通萬物靈性。
他們如此鮮明地不同,卻都一個共同點:年輕。n
所謂年輕不是指年齡,而是沒有經歷過磨劍十載的砥礪,在街口買一把利刃就衝進江湖,叫囂中老子天下第一,出手必傷人,將見血封喉當著勝利。
但凡是這種人,在武俠小說里活不過兩集。境界太低,高手的陪襯。
只有忍得下孤獨,將一塊生鐵磨鈍成鋒,再磨鋒成鈍,反反覆復之中,漸漸忘掉自我,心落在磨石上,落在晨露和黃昏中,與天地相容,習武之道才能顯現出來:
在獲得一塊生鐵時,滿心是征服世界的豪情;
日琢夜磨出一點樣子來,是闖蕩江湖的幻想;
打造成漂亮的兵器後,是捨我其誰的榮耀;
於鋒利的光芒中,是嗜血的閃念;
在嘗試著砍伐之後,是慾望的不滿足;
繼續回爐重造的煎熬等待,是對暴力的懷疑;
爐中烈焰熏得眼淚婆娑,會想到眾生的苦難;
錘磨的錚錚聲中,已經曆數個江湖。
磨到最後,只覺得可笑,人生一世,不懂得磨自己,反倒去磨一些黑不溜秋的生鐵。這是何等愚痴!
這時候就放下了。
2500公里的長跪,雖有關信仰,但在那一起一落的動作中,完成的是心性的淬鍊。蒼茫之野,大地無聲,就像初生於世,沒有華貴的衣著,沒有所謂的愛恨情仇,沒有善惡,心裡倒懸著著一個生從何來、死從何去的謎題,又從心裡去找答案。
說他們愚蠢,那就愚蠢;說他們神聖,那就神聖。區別無非是將一坨屎或一朵花投進奔流不息的河水中而已。
流水不在乎這些虛名,死水才會。因為投屎進去,真的會臭;投花進去,真的會香。
只不過這些東西都會淪為死水的一部分。
電影中的朝聖者,無論老人小孩,無論男女,無論他們的生活是否是一潭死水,但在這一步一匐的長跪中,他們都是潺潺的流水,衝擊著身心的阻礙,使之光滑;撫平雜草和亂石般的念頭,使之服帖。
他們是磨劍者,也許最初貪戀一些目標,但最終都發現了自我。就像所有的河流,最終都匯聚向大海一樣。
2500公里,這個數字本身就意味著很多。如果一個人能堅持不懈地跑完它,會被認為是人類的奇蹟;
但當長跑變成長跪,卻被譏諷為人類的恥辱。
一個人不擇手段賺得了2500萬,會成為成功的典範,學習的對象;
但當他沒有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反而為了祈禱世界和平而付出自己時,卻被當著反面教材。
可見人心的死水,已經臭不可聞了。
正經說:
長跪是藏地的特色,是符合藏地的歷史和文化基礎的修行方式。
如果有機會去嘗試當然更好,現在的人都傲慢,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五體投地跪個一千公里就能看清自我了。
但也沒必要覺得一定要如此。
漢地有漢地的傳承,有漢地的修行。
水在哪裡流,劍在哪裡磨都一樣。
重點在於磨,而不是地方,也不是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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