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史上的今天：7月2日 恥辱大過榮耀的全冠王 曹薰鉉無處安放的青春

7月2日

民族性格這東東，很多時候無非是拿著結果倒推過程而已。比如前幾年網路熱捧的嚴謹德國，只需再往前深究一點，就會發現同為日耳曼人的奧地利老鄉是另一種畫風。人的性格大致由童年決定，一個民族或行業的性格成因，可就複雜得多了。中國圍棋從接觸的那一刻起，就被頑強、好勇鬥狠、翻盤術、實戰至上的韓國圍棋搞得焦頭爛額。韓流肆虐的年代，為這種圍棋性格大唱讚歌者、從趙南哲的手推車開始論述其先進性者不知凡幾。這些人並不知道最開始宛如日本圍棋附庸一般的韓國，亦曾有過田園牧歌、詩酒風流的懶散時光。直到技術優勢明顯的曹薰鉉一統天下，再與誓死抗爭的徐奉洙一起刀耕火種，這才將韓國圍棋鍛造成我們今天看到的這般模樣。

1980年，第11期韓國名人戰挑戰賽決勝局，曹薰鉉執黑中盤勝徐奉洙。

1972年，嚴格的兵役制度讓19歲的曹薰鉉被迫回國，韓國棋界猶如羊群中混進一隻幼虎。預想中的虎入羊群並未立刻發生，曹薰鉉畢竟已離開家鄉9年，整個青春期都是在日本度過，韓語僅僅只是沒忘記而已，更不必提其他生活日常。殘酷的部隊環境和對家鄉的極度陌生，導致擺在曹薰鉉面前的首要任務並不是下棋，而是先想辦法適應好眼前的一切，少挨教官暴打。那時節金寅漸漸衰落，韓國圍棋一邊享受著河燦錫、尹奇炫、徐奉洙等群雄並起的短暫亂世，一邊惴惴不安的等待著曹薰鉉的覺醒。

曹薰鉉並沒讓大家等待太久，74年老曹拿到釜山舉辦的最高位戰，76年年初在新創辦的國棋戰中嘗鮮，首次在首爾舉行的比賽中奪冠，年末曹薰鉉3:1擊敗河燦錫加冕國手，掃六合之旅正式開啟，待到79年末曹薰鉉拿到棋王戰成為八冠王，阻止他達成全冠王偉業的只剩下徐奉洙手裡的名人。

名人是徐奉洙最珍視的頭銜。同樣是1972年，還住在出租屋，每天帶著兩張車票、一盒煙、一碗炸醬麵錢出門，生活狀態酷似《喜劇之王》里的周星馳的徐奉洙，以二段身份從趙南哲手中接過名人位，震驚韓國棋界。原來不去日本留學，也能拿大頭銜冠軍。之後徐奉洙一口氣連霸名人五屆，被開啟橫掃模式的曹薰鉉中斷，然後再把名人搶回。曹薰鉉的統一大業畢竟大勢所趨，再勵志的草根精神也難以彌補實力上的差距，1980年的這一戰徐奉洙抵抗至決勝局，還是要和韓國棋界一起面對他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所有冠軍被曹薰鉉一個人搶走了。

井山裕太向七冠制霸的目標發起衝擊時，日本的各路諸侯們懷著「七冠制霸是全日本其他棋士的恥辱」的覺悟拚死阻擊。井山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壟斷七大傳統頭銜戰，相比全冠王的曹薰鉉，可以想像彼時的韓國棋界，內心翻騰著怎樣的屈辱與不甘，有趣的是若從12年算起，井山和老曹達成目標都用了四年。

而這個全冠王紀錄，對於曹薰鉉本人甚至也是恥辱大過榮耀。四個月後，趙治勳兌現他6歲時立下的「不奪名人不回韓國」的誓言，在日本名人戰挑戰大竹英雄成功，掀起韓國第一波圍棋熱潮。年末趙治勳衣錦還鄉，受到上至政府下到媒體的熱捧，並在與曹薰鉉的跨年三番棋中2:0勝出。比分，懸殊的對局費，以及「韓國全冠王不過如此」的輿論，讓這場對抗宛如指導棋一般。

滴酒不沾的老曹因此爛醉街頭，那一刻他比誰都明白，貧瘠的故鄉正在荒廢他「天下第一」的天賦。赴韓看望的藤澤秀行更是發出了「明珠暗投」的嘆息。全冠王的成就既是恥辱亦是負擔，頭銜大多都是挑戰制，背後是無數媒體財團的支持，曹薰鉉不可能聽從藤澤的慫恿說走就走。前路一片漆黑，只有陰魂不散的徐奉洙與自己相看兩厭。彼時的老曹並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再熬八年，才能等來命運賜予的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而他八年後的那個對手，對於老曹的忿恨與壓抑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