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想】從外星人的觀點看
柏拉圖的洞穴
柏拉圖曾經講述過一個深刻的寓言故事,今天的我們稱之為地穴寓言。
大意是,有一群被綁在地下洞穴中的囚徒,他們的身體姿勢是被固定的,只能看著面前的那面洞壁。
地下洞穴中幾乎是完全黑暗的,但這些囚徒背後其實有些火把。而有人拿著各種各樣的物件從火把前走過,這些物件被火光照射著,在囚徒面前的那面洞壁上投射下了模糊的影子。
囚徒們以為那些影子就是真實的物體,他們在一起探究、爭執,試圖找出這些影子的本質。
而一位囚徒突然得以掙脫枷鎖。他試圖爬出這個地穴,但剛出洞口,便被耀眼的太陽刺得睜不開眼。漸漸地,他能藉助水中的倒影看到那些花草樹木的影子,這可比地下洞穴那黑色模糊的陰影要真實多了。
最終,他終於適應了這個真實的地上世界,他能夠直接看到那些真實的物體。而當他返回地穴,試圖將其他的囚徒從枷鎖和黑暗中拯救出來時,其他的囚徒卻認為他的眼睛一定是壞了,腦袋也不清醒了。他們不相信他,如果可以,甚至願意殺了他,以免他妖言惑眾。
柏拉圖想說的是,每一個人其實都生活在世界這個巨大的地穴中。我們所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物體,我們所能感受到的,都只是不真實的陰影而已。
四維時空的牢房
如果大家知道一點相對論,或者想像力比較強,那就讓我們想像一個具體的四維時空世界,就在我們所熟悉的三維空間上加上一個時間維度。
在這個四維時空中,每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會在這個世界中留下一條隧道般的軌跡。我們其實就一直生活在這個隧道之中,隧道的洞壁就是我們所熟悉的一切,就是我們所認識的一切。這個隧道就是我們的人生,也是我們的牢房,一間永遠也無法越獄的牢房。
我們習慣於住在這個熟悉的牢房中,它很溫暖,很安全。我的牢房裡有我所需要的一切,我的朋友們能來探監,我也可以到朋友們的牢房去串門。這間牢房並不大,但它的牆壁都是透明的。我在牢房裡還能用電腦,哪怕我身處東亞,一樣能通過互聯網看到巴黎和紐約的風景。
或許比起絕大多數人的牢房,我的這件牢房已經非常寬敞豪奢了。拓寬牢房的辦法其實很簡單,但並不容易,就是學習新知識,見識更大的世界。我學了很多小時候都沒聽說過的知識,也去了一些小時候沒有去過的地方,認識了一些小時候沒有認識的人,做過很多小時候沒有做過的事。
牢房再大,也沒有這個世界大。牢房越大,我就發現這個世界比我們小時候以為的更大,也更陌生。陌生會令我們不安。我們不想去接觸那個陌生的世界,我們想安於現狀,就住在這個熟悉的小牢房裡。
穆斯林的牢房,基督徒的牢房,佛教徒的牢房,印度教徒的牢房。非洲人的牢房,歐洲人的牢房,中亞人的牢房,南美人的牢房。男人的牢房,女人的牢房,老人的牢房。貧困窮者的牢房,巨富者的牢房。律師的牢房,警察的牢房,家長的牢房……
外面的世界很陌生。我們從自己的那間牢房看著外面的世界,去評判外面的是是非非。我們自己所熟悉的這件牢房可能非常穩固。就拿我個人來說,我知道的知識不少,而當別人和我的意見有衝突時,我會很有信心地認為是別人錯了,我是對的。心理學家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認知偏誤,大多數人認為自己比大多數人優秀。而事實上這不可能,最多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人比百分之五十的人優秀。
在現實的生活中,我們不免要遇到其他的獄友。我們必須要在一起商討一下大家都關心的公共問題。而當我們生活在虛擬的網路社區中時,我們可以選擇屏蔽那些不喜歡的聲音。我們只關注那些我們願意關注的對象,只吸收那些我們願意吸收的信息。我們的願意接觸的獄友大多和我們很相似,他們的隧道和我們的隧道很相似,從他們那裡,我們也看不到那個陌生的外面的世界。
說來不怕笑話。我心裡曾經有一種疑惑,為什麼人們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討論周杰倫和王力宏誰更有才華,而不是了解認知科學中的聯結主義進路和計算主義進路誰更有前途?前者只不過是日常生活中瑣碎的談資,後者可是關乎人類智能的謎題,關乎著強人工智慧是否可能,關乎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進程。知道哪位歌手更有才華有什麼用呢?如果我們能知道人工智慧的發展前景,我們就能一定程度上預測未來,從而提前為自己的人生做出規劃。
不同的人住在不同的隧道牢房中,彼此之間很難建立真正的理解。我從小就不吃肉,因為我覺得肉很難吃。而當身邊的人發現我不吃肉時,他們會感到非常驚訝。肉怎麼會很難吃呢?肉多好吃啊,沒有肉吃的生活簡直無法容忍。對於他們來說,我的這間牢房就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令人感到些許不安的陌生世界。
從外星人的角度看
柏拉圖以為,只要勤奮學習,就能爬出那個地下洞穴。其實,更多的知識只不過讓我們拓寬了那個地下洞穴。而我有一種很好的方法,能讓各位獄友更好的認識牢房外面的世界。這種方法並不是什麼不傳秘技,也不需要我們提前知道微積分或者有機化學這樣複雜的知識。它只需要一點脫韁的想像力。
當我們熟悉自己的這間牢房時,我們會因為這種熟悉而感到安全,這讓我們誤以為陌生就是危險的。我們就不那麼樂意去接觸那個陌生的世界。該如何改變這種惡性循環呢?很簡單,我們只要把自己的這間牢房也變得陌生,就行了。
這種方法,我們稱之為陌生化,或者叫異鄉人視角。但我最喜歡的名字,還是叫「從外星人的觀點看」。
羅爾斯說,為了設計一套公正的社會制度,我們需要戴著無知的面紗,把自己所有的生物屬性和社會屬性都剝離,去設想什麼樣的制度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公平的。這其實就是一種外星人視角。當我們從外星人的視角來看待自己這件牢房時,我們會發現一切都很陌生。
語音很陌生,它是一種空氣的震動模式,能讓語言的使用者進行超距離交流。文字很陌生,它是語言的載體,能跨越時空的界限,將信息傳達給每一個具備解碼能力的人。計算機很陌生,它是一個通用圖靈機的實現方法,其實,計算機已經成為我們身體外面的一個大腦。互聯網很陌生,其實互聯網誕生至今不過幾十年,它是一個無形的信息世界,每一個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的人,身上都有一根線和其他人連在一起。這根線可以成為月老的紅線,幫助我們在這個地球上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另一半。
我們的桌椅也很陌生,它們是固態的,製作材質五花八門。而放大來看,它們其實都具備波粒二相性。我們的身體其實並沒有真正接觸椅子,有電磁力將我們的身體和椅子分開。我喝到的這杯橙汁也很陌生,它是橘黃色的液體,酸酸的,味道很不錯。但顏色和味道其實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我們眼中的顏色是人類的視覺系統所虛構出來的,我們口中的味道則是味覺系統所虛構出來的。其他生物所虛構出來的顏色和味道和人類千差萬別,而沒有誰的感受是真實的,因為這個世界上其實本沒有顏色和味道,所以每個人的感受都是虛假的幻覺。
社會性別角色也很陌生。為什麼女人可以穿裙子,男人就不能穿裙子呢?政府的財政制度也很陌生。為什麼高收入的人就要交更多的稅呢?多數人的學習習慣也很陌生。我願意將自己所學到的知識免費分享給大家,但是大多數人為什麼不願意主動去學習呢?
在外星人的眼中,整個地球文明都很陌生,我們自己的那間小小的牢房,自然也很陌生。既然如此,那為何不讓我們對這些陌生的世界一視同仁呢?外面的世界很陌生,所以我們不願意去那個陌生的世界裡。但只要我們學會用外星人的視角看待自己的這間隧道牢房,那麼裡面的世界也很陌生。
像外星人一樣,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豈不美哉?
後記:本文是一篇舊文,現在再發出來時幾乎沒有改動,只是加上了小標題。這篇文章是我自己很喜歡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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