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曉松吃丟了的餐廳,到底厲害在哪裡?

自從京都的那一期曉松奇談播出後,每天都會收到好多試探性的詢問,「好想去京都那家把高曉松吃丟了的餐廳,可不可以幫忙訂?」

「聽說只有幾個吧台位置,店裡就老闆一個人。」

「據說是米其林一星的懷石料理。」

嚴格來說,這幾個點都不足以成為有力的線索——如此默默無聞飽含匠心做料理的小餐廳太多了!

好奇心被勾起後,我打開這期節目,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鎖定了目標之後,預定好位置,打算去探一探究竟。

餐廳遠離古意盎然的祗園一帶,也並非什麼年代久遠的町家木屋,就坐落於尋常的居民區,門面照樣是低調得走過路過一定會錯過的那種。

離約定時間還有10多分鐘,我們只好在附近閑逛,一圈兜回去,剛好碰到一老頭從門後出來張望,大家雙目相對,立刻意會了彼此的身份。

眼前這位就是把高曉松吃丟了的料理職人——瘦高個子,帶黑框眼鏡,灰白頭髮隨意地伏在頭上,連logo都沒繡的白色廚師服里,隱約能看見簡單的白T恤領子,看起來只是位不修邊幅的鄰家老爺爺。

寒暄了兩句後,大將便將我們請入店內,穿過幽暗的玄關,果然就是一張沒有幾個位子的吧台,我們是兩位最早到的客人。

一襲白襯衣的女服務生過來招呼、倒茶,她系著黑圍裙、扎馬尾,本該是出現在蕎麥麵館兒的森女氣場。大將則立刻回歸板前的位置,刷刷兩下整理好廚師服,朝我們微微鞠躬,好戲馬上要開場了。

丨先付

大將從冷櫃里取出各色保鮮盒,像俠客一般抽出擺盤專用的尖頭筷,前菜第一碟是北海道馬糞海膽和豌豆,濃郁的咸鮮味與淡淡的清新感立刻在舌尖蕩漾開去。

他繼續埋頭精耕細作,一邊和我們聊天,「兩位下午去京都哪裡觀光了啊?」

「吃了法式甜品,還逛了巧克力店。」我很自然地答道,絲毫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果然是女生啊,哈哈,女生的觀光方式真是不同尋常。請用下一道,這個是鳥貝、鱚魚,還有那須的春香獨活,上面撒的是紫蘇花。」大將一口介紹完所有食材。

雖是橙醋涼拌的生魚片和貝類,然而兩者氣場相合,又毫無腥味,都屬於清爽卻後調十足的類型。

料理神人小山裕久先生也認為,「前菜的精髓在於爽口,不對腸胃造成太大負擔,而且要即刻就上,讓客人不至於無所事事地等待太久。」這裡的節奏掌握得剛剛好。

椀物

冷盤後,最期待一碗熱騰騰的高湯。青花瓷的食器內壁印著中國古詩,在淡黃色高湯中若隱若現。

白色的六線魚肉、黑色的香菇和蕨菜、綠色的山椒葉,整個如清風徐來的山水畫。日式高湯只用昆布和柴魚花兩味素材煮出,鮮味是內斂而悠長的,一口下去,整個人都通暢了。

丨お造り丨

刺身拼盤是少見的鯛魚+鯛魚白子(精巢)的組合,加上春天的山菜「うるい」和「防風」。大將開始調製特別醬汁,先用手指嘗了嘗,然後澆入盤中。

「這樣的刺身拼盤我第一次吃到呢,沒有現磨山葵,醬汁中卻帶有很濃香油味。」 我有點不解。

「我是在想做成沙拉的感覺試試。怎麼樣?」大將歪著頭思量片刻答道。

我正被白子那股濃濃的情慾味道攻陷當中,吃出了一股麻油點魚生的中國味,還有一點晦澀輕佻的日本味。

所以說為什麼要去吃這種吧台為主的料理店呢,就因為這種曖昧的意外性,食客和主廚,平等而巧妙地擁有了一次共同成長和交流心得的機會。

在東京的壽司店,我曾遇到過人生中第一貫醬汁牡蠣壽司,主廚會不好意思地在客人面前笑說,「我也是第一次嘗試呢。」

在這裡也同樣,食客和主廚間形成了一種互相學習優雅討論的良好氣氛,而非對方的專斷和強勢。

你可以大方地告訴主廚,這種嘗試我不太喜歡呢,或者搭配那種食材更好一些?大家共同進步,多美妙。

丨焼物

石川縣產鱒魚(ます)是這個季節的時令食材,烤到皮香焦翠,盛在粗朴的提籃形陶器里呈上,配以山口縣產的腌漬芥末葉新芽,帶有淺淺的辣味。

揚物

炸物是六線魚的幼魚和幾種山野菜的拼盤,大將連珠炮似的報出一串生僻的食材名詞:新瀉縣產的「たらの芽」、兵庫縣產的「ゴシアブラ」、北海道常吃的「ギョウジャニンニク」。

見我聽得雲里霧裡,他笑著從底下拿出這三樣山野菜的包裝,「嘛,就是長這樣的,苦味和藥味比較重,炸一炸會更好吃。」這就是天婦羅之奧妙了。

強餚

這道下酒菜略帶洋風,採用個頭極大的蛤蜊和四國產白蘆筍,我們連湯一起喝得乾乾淨淨。

途中向女服務生要了一枚牙籤,大將愛聊,話題立刻扯到了牙籤所用的木材上面,「這是一種叫黑文字的樹木做的,帶特別香味,有抗菌作用,吃和果子的時候也常作為叉子。」

炊合せ

期待已久的煮物出場,穴子(星鰻)巧妙地搭配了春筍、蕗和大阪圓茄幾種蔬菜,相得益彰。

最驚艷的是不起眼的茄子,先油炸後剝去皮再蒸,能吃到豐富的植物性油脂感,卻絲毫不油膩。

御飯

主食是櫻蝦青海苔飯,大約兩道菜之前,就見大將把櫻蝦放進煮飯的釜里,燜了一段時間,彷彿體內自帶計時器,到主食環節剛剛好。

櫻蝦每年只有春秋兩季各一個月的時令,錯過了就錯過了,直覺+時鮮,再加上飽滿香糯的白米飯和京都腌菜,這便是日本料理美味的根基。

水物

最後是三顆鮮紅的草莓,並沒有好吃到令人可以原諒擺盤的敷衍,收尾令「愛吃甜品的姑娘們」有些失望。

餐廳的菜單根據季節變化,我們和曉松老師吃到的菜式完全不同,自然也沒遇到那碗讓他「喝丟了」的湯。

關於這碗神湯,他曾在節目中一本正經地評價道,「我這一輩子被吃丟了是能數得出來的幾次,那一碗湯喝進去的時候,丟了丟了。」

在我吃過的懷石料理中,這家的出品算不上特別驚艷,也未曾遇到可以用「吃丟了」來形容的味蕾高潮,但大將一人認認真真在板前做料理、和客人拉家常的感覺卻讓料理尤其落胃,很多時候美味不單純是味覺上的感受,還有氛圍與感悟。

京都有許多割烹式餐廳仍保持傳統的吧台格局,但料理則由學徒們協同完成,從暖簾背後的中央廚房統一端出,大將象徵性地出來切幾片魚,也不執著於親自向客人介紹菜式,早已失去了那份情致。

離開前問大將,「最近是不是很多中國人來?」

「是哦,昨天全都是中國人,明天也有2組。」他還不知道自己上了中國目前最火爆的談話節目,對於這情勢有點摸不著頭腦。

大將廣嵜榮二現年58歲,曾在京都另一家老牌料理店櫻川工作了三十年,做到料理長的職位,「你們也知道,料理長更多是整體的統籌,就沒有自己親手做料理的感覺了。」

於是他把店交給徒弟,決定獨立出來開店,為的是能擁有一個可以和客人共度美妙時間的獨立舞台。

既然曉松老師表示大將不希望有太多外國客人來,要替人家保密,那也就不透露餐廳名字啦,反正文中已經給出了足夠多的線索。

多謝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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