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Uber,再見,共享經濟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之所異也。---《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正如歷史的進程從來都不是線性的,而是若干時點由若干人物推動的跳躍性發展,一個企業的發展也是跳躍性的,公司創始人,一把手對於一個公司的影響是深遠而全方位的,現在吃瓜群眾喜聞樂道的公司,大多也有一個非常人的一把手。
例如,偏執的喬布斯、吝嗇的貝佐斯、冷漠的馬斯克,這些偉大的CEO驅動著這些偉大的公司吞食天地,很難想像,他們締造的帝國換掉主帥會帶來怎樣的變化,而喬布斯的離去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試驗,接班人庫克足夠優秀,但離卓越總有那麼一點距離。
恰巧,昨日,有兩家各自領域裡的公司的傳奇創始人黯然離場。
一個是一手締造萬科傳說的王石在萬寶風波後正式退位,曾經的內房一哥交班到郁亮為首的管理團隊,但願風波都隨王石離去,他去追求他的紅燒肉與遠方,萬科新管理層能和新大股東過好小日子,畢竟,大家都不願看到傳奇落幕,不管是個人,還是公司。
另一個則是吹起共享經濟風口,挑戰權威,突破規則的Uber創始人、CEO特拉維斯?卡蘭尼克辭去CEO職務,至此,這家矽谷傳說的所有O級高管(CEO、CTO、COO、CFO...)全部真空,有趣的是,Uber這家全球領先的共享出行公司居然率先把自己變成了一家無人駕駛公司。
吃瓜群眾總是被八卦帶著走,關注焦點都在王的萬科上,曾經龍捲風口上的Uber和卡蘭尼克關注度卻不高。
然而卡蘭尼克的離去,極有可能就是所謂共享經濟的風口轉向的標誌性事件。
一、暴風驟雨
「不管身在何處,只要點擊一下按鈕,車即到來。」作為共享經濟的開拓者,Uber為後來者提供了成熟的可複製模板,開啟了共享經濟的大風口,卡蘭尼克曾經公開表示,「Uber的使命之一就是打破現有商業運輸系統壟斷,整合閑置資源,重塑行業秩序。」
挑戰權威、永不認輸、不擇手段、攻擊性極強、挑釁規則.......
卡蘭尼克這個出生在洛杉磯的獅子座男人身上有太多的標籤。
「特拉維斯最強的能力就是哪怕需要撞穿一堵牆也要達成自己的目標。特拉維斯最大的缺點也是哪怕撞牆都要達成目標。」投資人馬克.庫班的一席話直指卡蘭尼克最關鍵的特質。
共享出行的模式決定了,他將會與傳統商業模式,現行監管條例產生巨大的衝突,這就決定了,這個事,必然不是一個按常規套路出牌的人能做的好的,必須是戰略上漠視一切規則,敢於挑戰權威的人才有可能推動。
恰巧,卡蘭尼克從來就不是一個按套路出牌的人。
1998年從大學輟學,與6位好友創辦了http://Scour.com網站,沒想到它變成了世界上第一個P2P文件下載資源搜索引擎。然而,2000年,網站被好萊塢29家公司起訴侵犯版權,並索賠2.5億美元。最終雙方達成庭外和解,http://Scour.com支付了100萬美元後宣告破產。很好,這很卡蘭尼克。
2009年,換個套路,再搞一個大新聞,卡蘭尼克與朋友加雷特?坎普(GarrettCamp)在巴黎遊玩,因為苦於打不到車而萌生了開發手機打車軟體的念頭,Uber公司就這樣誕生了。寶寶不開心,寶寶就要搞事情...
Uber自成立以來,這得益於卡蘭尼克獨特的基因,它有一套極富活力的價值觀,當新員工加入 Uber 的時候,會被要求認同有 14 條核心內容的企業價值觀,其中包括大膽激進,「痴迷」顧客以及「永遠猛推」。帶兵打仗,企業管理都一樣,難得是如何統一思想,如何力出一孔。
與高度統一的企業價值觀不同,在組織架構上卻保持了去中心化的新型企業構架,強調了區域辦公室的自治。區域總經理們沒有來自舊金山總部的密切監管,被鼓勵「做自己」,擁有極高的自主決策權。
價值觀認同(總部支持)+高度地方自治(三人小組),這樣一套獨特的打法,有如推土機般推到一個個差異化極高城市,其營業額快速增長,伴隨著Uber 進入七十多個國家,三百多個城市。
更難得的是取得了中國市場的成功,在Uber 進中國之前,卡蘭尼克及其團隊曾經來過中國很多次,探索直接入華,或者通過收購等方式在這個市場獲得一席之地的可能性。很多中國互聯網業的大佬級人物都直接告訴他你這麼做沒戲,中國從來不是外國互聯網公司的好戰場。卡蘭尼克根本不聽,砸了十億美元,幹了一年多,估值 70 億美元賣給滴滴,變成對方的重要股東。
這是絕對的勝利,再此之前,不論輕重互聯網模式,還有哪家國際互聯網巨頭公司能和國內巨頭一度打成平分秋色,最後還獲得了絕對龍頭的重要股權?一度這是Uber完美的全球化布局,公司估值也達到了接近700億美元,一躍成為了全球估值最高的未上市互聯網公司,Uber的突飛猛進,也帶動了Airbnb,滴滴出行等公司估值的突飛猛進。
二、消失的龍捲風
增長是個好東西,增長可以掩蓋很多問題,只要業績快速的增長,CEO看到未來,員工看到成就,風投看到收益,媒體看到題材,輿論無視監管,在增長之下,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但,一旦增速下降,快速增長時埋下的隱患就一個個的浮現出來,性騷擾、公司醜聞、惡意競爭等等。
共享經濟,雖然從理論上很美好,是個宇宙級的大故事,但是,人不能總是仰望星空,還要低頭看路,無論再性感的共享經濟故事,都離不開一個簡單的基本邏輯:
提供共享自身的成本 + 提供共享帶來的額外成本 < 專門提供該產品或服務的成本。
有趣,艷遇,溫馨的故事,都只能是故事,不論共享經濟的公司營銷做得再好,核心還是提供了比現行解決方案更低成本的一個解決方案,真正推動規模增長的核心要素:還是價格,消費者才不關心共享不共享,他需要的只是低成本且高效的出行解決方案。
當共享經濟的流動性的參與者發現,除了顯現的金錢收入和油耗成本外,隱性的折舊,時間成本也是成本,為何還要參加?
當共享經濟的使用者發現,共享經濟與可比傳統服務的價格趨近的時候,何不使用支出和服務期望更可預期的傳統供給?
當共享經濟的監管者發現,隨著規模的擴大,這些共享經濟的服務產生的負外部性要政府買單,這不能夠,憑什麼?得管!
當共享經濟的投資者發現,老子投錢是為了賺錢,故事再大,撈不到錢有啥意思?你搞砸了當做公司,我搞砸了業績就狗帶了,不能夠!
共享經濟賺的除了是閑置資產共享後效率提升的錢,還賺的是傳統供給里合規的錢,當監管一視同仁後, 加上監管成本共享經濟還有沒有經濟性?共享經濟產能的成本提高後,市場的需求必然會減少,共享經濟還會存在,但共享的邊界會縮小。
毫無疑問,這些問題一直都存,這麼巧集中爆發,且軍心動蕩到投資者逼宮,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Uber這輛曾經開到100公里/小時的推土機不再快了...增長是泡沫最好的燃料,只要增長,任何問題都可以容忍,在成王敗寇的普世價值觀下,這就是事實,但一旦增速不及預期,輿論和金主的翻轉,嗯,比翻臉還快...
卡蘭尼克的離去就如龍捲風的消失,共享經濟還會存在,Uber也還會存在,但沒人敢如他這般挑戰模糊的邊界,共享的邊界會縮小,Uber的也還會運營,但龍捲風消散的時候,哪些席捲上天的人、事、資本都會從半空中回到月球表面。
三、另一個消失的龍捲風
國外的推土機眼看著熄火了,國內的推土機還在空中加油。
4月28日,滴滴出行完成新一輪融資,融資規模55億美元,估值超過500億美元。在融資公布的相關說明中,滴滴提到:成為智能交通技術的領導者,並通過積極的國際化部署推動世界交通和汽車產業變革,是滴滴發展的核心愿景。
滴滴在血海的打車市場中崛起,有其必然性,阿里出身的程維,在北京起步創業,拿的確實南派騰訊爸爸的錢,最開始的站隊就已經埋下勝利的伏筆:微信,出於微信支付的推廣和市場的卡位,確認站隊後,騰訊給滴滴的支持是全方位的,這個大流量的入口意味著什麼?相信被打死的競爭對手是最清楚的,在補貼大戰最激烈的時候,引入柳青,作用不亞於當年阿里引入蔡崇信,一步富,步步富,後面用融資就已經打死快的了。
吞快的,並Uber中國,奠定國內的出行市場絕對壟斷優勢,現在需要更大的故事,國際化和智慧交通,卡蘭尼克的離開後失去靈魂的Uber可能會給滴滴一個完美的時間窗口切入國際市場,但是揚帆出海之時,大本營真的穩如泰山么?
上文以及提及Uber遇到的共享經濟模式的問題,同樣也適用與滴滴,更重要的是,所謂共享出行這個行為,雖然看似一張大網,但是不存在顯著的規模經濟性,因為汽車的運能是不能大幅度跨區域的調度,每個城市都是一個獨立的網路,只要有人砸錢,聚焦在一個城市,只要敢補貼,就能打開市場,還是那個問題,消費者需要的只是低成本且高效的出行解決方案,如果滴滴不低成本,或者不高效,新進入者就有機會,而且他面對的只是一個城市裡的滴滴,不是全國的滴滴。
像深圳的第一張網約車牌照給的就是首汽約車,帝都發家,國企背景,攻深圳,上來就買個幾百輛東風天籟定製版再說,資金、政策、資源都不是國企的問題,即使滴滴看似再強,這個市場還是有人願意進來,從業務模型上,就不存在壟斷性,更不用說,滴滴的核心底層供給流動性是地方的計程車提供的。
德不配位是大問題,不是壟斷的業態,卻干壟斷的事,自然會引起消費者的反彈,再者,之前大幅補貼讓消費者錨定了滴滴就應該低價的初始印象,後面一回歸正常的價格,消費者必然反彈,更重要的是,風投的錢砸下去,補貼得越凶,後面就需要收割得越凶,資本不是來做慈善的,或許是對於市場形勢的錯判,或者是出於資方的壓力,滴滴智能出行調起價來自己都怕,在演算法面前,收割用戶實在是太簡單了,真實的供給有多少,根本沒人知道,作為實時並發的數據,「演算法」覺得這裡是運力不足,這裡就是運力不足,割得太凶用戶也會反彈的...
當然,我並不是否定共享經濟,業務邏輯都是可行且存在的,但是任何業務都是有邊界的,他的邊界真如我們臆想般宏大么?李克強總理今日那段話很有意思,只是很多人只選擇願意看到的這句:「幾年前微信剛出現的時候,相關方面不贊成的聲音也很大,但我們還是頂住了這種聲音,決定先『看一看』再規範。如果仍沿用老辦法去管制,就可能沒有今天的微信了!」
其實另一句也很有意思:「但這並不意味著政府部門可以『放手不管』,恰恰相反,有效監管的責任比過去更重了。要積極探索審慎監管和社會共治的管理格局,以科學合理的監管,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促進新產業、新業態健康發展。」
礙於支持創新的大義和想來的監管邏輯,互聯網領域想來都是法無禁止即可為,但是可以看到的是,互聯網的發展已經把邊界拓展到一些邊緣地帶,例如P2P這個模式就被證偽且往壞了,多少錢有去無回?共享出行對於大型城市路況的惡化相信交管部門自己心裡苦?共享單車的管理成本轉移到政府了,怎麼辦?
支持創新不等於為所欲為,監管必然會帶來服務邊界的收縮,毫無疑問會衝擊到業務量的成長,當業務量增速不及資本預期的時候,創始人的冰封王座還能坐穩么?飲鴆止渴般的雙向收割,司機和乘客一旦走向越少人用越難用的負反饋,那就真的風停了。
結語:
究竟是偉人推動歷史,還是歷史造就偉人,這是玄學。
但是一個偉大的CEO對一個公司,一個行業也好,起到的催化作用卻是極其顯著的,可以說打破邊界的卡蘭尼克最終還是被「邊界」趕出了舞台,作為行業風口的驅動著,他的離去也許是時候值得我們再去審視共享經濟的邊界。
毫無疑問,共享經濟必然會到來,但是什麼時候到,什麼形式到還不知道,創新者和監管者在反覆博弈中推動者模式的迭代,宏大的願景(泡沫)總會被時間所驗證。
潮起潮落,風口的故事見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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