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尿閑談

梁實秋在《清華八年》中談了一件趣事，這事的主人公是潘光旦，潘光旦號稱清華百年歷史上的四大哲人之一，可見其地位。梁實秋記錄的事情卻和他的身份是大不相類的。清華那時候的廁所和寢室隔得很遠，在冬夜時，又冷又恐怖，潘光旦想小便，但是卻不敢出去，就在寢室門外撒尿了。這種事情應該不是做了一次，因為只做一次的話不可能那麼湊巧地被齋務主任逮到。潘光旦被逮到後，第二天就被掛牌記過了。不過潘光旦並不以此為恥，反而覺得很有趣，逢人問便大方地說出來。

把亂撒尿不引以為恥的人，當然還有魯迅，大家應該都知道，魯迅在廈門大學任教的時候，住在一個二層的小樓里，他晚上嫌上廁所麻煩，便尿在夜壺裡，又嫌倒夜壺麻煩，便趁無人的時候，把夜壺裡的尿從二樓潑灑到一樓的小花園裡，白白讓那些花草浸潤了大文豪珍貴的液體，想來她們應比別處的花草長得茂盛些。

撒尿實在是動物的天性，沒有動物是不需要撒尿的，動物界中，好些動物會用自己的尿液作為標記或者警示之用，比如怕找不到回來的路，撒一泡尿，找不到路時聞聞就知道了，比如害怕別的動物來侵犯自己的地盤，撒泡尿告訴別的動物，這塊地方已經是我的了，閑人免進。人自然不用尿來標記或者警示了，這是人優勝於動物的很重要的一點，用尿來標記或警示是一種很落後很原始的手段，人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自然不用了，但是不知道人在和動物並沒有怎麼區分的時候，人是否也會把尿當作這樣的用途。

就我的經歷，我雖然知道尿沒有這些用處了，但也有別的一些用處，我就說說別的兩個用處吧。

一是用來比賽。我小時候，和小夥伴一道出去玩，就愛亮出小雞雞，站成一排，等人發號，然後一起打開閘門，讓尿盡情噴射，以誰的尿射得遠為勝，賭資並沒有什麼，只是獲得心理上的滿足罷了。除了比射得遠外，有時候還比射得高，在高處放個什麼東西，比如瓶子什麼的，然後就讓尿射中它，這比較有難度，因為尿是拋物線的運動軌跡，有一個最高點，過了後就低下去了，所以比射高時要憋一股勁兒，爭取一開閘就是最猛最急的一股尿，這是唯一的技巧。小時候和朋友比，有個朋友太想勝利了，就把槍炮豎立得比較直，然後開閘也比我們猛烈一些，其結果也比我們的結果理想，因為他一股尿直接就射在自己臉上了，除了臉，頭髮都濕了，他雖然贏了，卻讓我們笑了很久。

第二個用處便是可以作為朋友的飲料，這當然是促狹鬼做的事情，但是我小時候便是一個促狹鬼。天氣正是秋老虎的時候，我們會把牛羊趕到山上打場，有一次，我和幾個夥伴下午去山上，天熱得很，我們便把水都喝完了，走到一半，尿意就來了。這時有人就出了壞主意，說是某某他們比我們早上山，現在肯定很渴，我們把尿尿在瓶子里，就說是給他們帶的水，他們肯定會喝。我們一聽，都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各自就開始尿，尿滿了一瓶子，明晃晃的，我們只犯噁心，趕緊旋上蓋子。到了山上，早到的那些人果然問我們要水喝，我們知道不能輕易給他們，不然他們就不上當，於是故作推辭，說是我們就一瓶水了，不能給。他們求了好久，又把四散的牛羊幫我們趕到一處，我們才鬆口說，你們只能喝幾口，不要喝完了。他們一聽，如蒙大赦，抱著瓶子就喝，早到的一批人中有我堂哥，是我最好的朋友，此刻我也不能救他了，不過我堂哥比較聰明，喝了一點後就覺得味道不對，沒喝了，就遞給他旁邊的一個人，這個人一向是個猴急的人，也特愛佔小便宜，他並沒有遵守約定只喝幾口，而是咕咚咚喝掉了大半瓶，肚子都快脹圓了。口渴急了的人都應該知道，特別渴的時候，嘴巴是不大能分辨出滋味的，那時候喝到水都感覺是甜的。那人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喝了大半瓶後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尿，看到他要喝完了，我們實在忍不住，笑得彎下了腰，他這時才知道自己喝的是尿，瓶子一扔，就開始乾嘔，然後又追著我們打，我們自然是又笑又跑了，且要跑得快些，不然被一肚子尿的人碰到就不好了。事後很多年，我對我堂哥說起這件事情，我堂哥搖著頭說完全沒印象了，堅決說自己沒有喝過尿，我就又笑一回。

後來長大了一些，就不再比誰尿得高尿得遠了，也不再把尿作為飲料送給別人喝，我唯一記得長大後還因為尿做的壞事，就只有一件。那是大二的時候，我和室友出去唱歌喝酒，回來時都凌晨了，路過一個大學的正門口，這個大學的校名是刻在一塊很大的石頭上的，這塊石頭橫卧著，像是一頭睡著的老虎，想必有人會知道這個大學的名字是什麼。路過這個石頭的時候，我們突然不知道怎麼了，就打賭說，誰敢去這石頭上尿尿，轉了一圈，沒人敢，我不知道怎麼了，就說我敢，於是就跑到大石頭面前，從校名的第一個字跟著尿到最後一個字，每個字都沾染了我的尿。而我室友或許道德感比我強，終究沒在石頭上尿，都在路中間尿完了。事後我想起這件事情，就覺得很後悔，當時做得太過於輕浮，失卻了對一所學校的尊重，但是實際上，在尿尿的時候，我對這個學校絕沒有一絲不尊重的意思，只是當作比膽子的事情了，但到底行為是不對的，此後便深以為戒，盡量約束自己不再去做那些輕浮的事情。

說到尿，我就想到了這些，以後若是再想起別的，再行記錄吧！

2017-6-19於北京

新書《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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