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高山流水（一）
蕭練自經歷上次的一番劫難過後，一路上一直拉著陶弘景問這問那，好奇不斷。
n蕭練騎在馬上，嘴巴一刻不得閑：「上次你那個召喚神將的法術是怎麼回事，怎麼那些神將附著在我身上了？」
n而陶弘景每當此時，總是靠在白鹿「無骸」上，悠哉悠哉地應道：「不是什麼高深的法術，就是六丁六甲決而已，這六丁六甲乃是真武大帝的護法神將，專門負責降妖除魔的。真武大帝我是請不來的，請這十二神將還是沒問題的。」
n「那他們怎麼不親自前來，反而要借我的身子？」
n「不是他們借你的身子，那只是他們的分身。」
n
「分身？」
n「那當然，這天底下修道之人這麼多，若是每個人請神的時候他們都要下凡一次，還不得把他們忙死。」陶弘景一邊揪著鹿毛玩，一邊答道。
n「怪不得…」蕭練若有所思。
n「不過雖是分身，但附著在人身上，亦能增強人的筋骨、健力和法術，對付一般的小妖小鬼亦是足夠的了，只是沒想到上次遇到的血童竟是如此厲害。」陶弘景說完，對著蕭練怪笑道，「害得你都被雷給劈了！哈哈哈.....」
n蕭練狠狠瞪了陶弘景一眼：「還不是為了你！」蕭練說罷，撇了撇嘴，「我被天打雷劈了，你倒是不聞不問。」
n「哈哈哈....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嘛。」
n「為何不會有事？連那些神將都說我一個血肉之軀難以承受雷霆之勢。」蕭練頓了頓，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看，你是沒把我這個朋友放在心上。」
n「那是自然，我心內致虛守靜、空無一物，本來就沒有你的一席之地….」陶弘景搖搖拂塵，笑嘻嘻地說道。
n「你！？」蕭練氣得不行，「那我也不必把你放在心上了！」
n「你哪能說放下就放下嘛….別騙自己了，你的心境，還遠到不了我這個境界呢。哈哈哈.....」陶弘景又是一陣嘲笑。蕭練垂頭喪氣，不再開口了，他完全說不過陶弘景。
n
而陶弘景呢，倒也沒有咄咄逼人，他亦在此時給了蕭練一個台階，「也不能說我完全沒考慮到你的安危，你豈不見我事先便給你餵了護體靈符？」
n「護體靈符？就是在虎子家門外面，你給我吃的那個？我還以為是用以驅邪的….」
n「避邪當然也可以，不過主要是為了避雷。」
n「你怎麼知道我會被雷劈？」
n「你以為修道之人，只會降妖伏魔，別的技藝都不會了？早和你說過，降妖除魔，只是諸藝之一，陰陽、扶鸞、卜算、占夢、術數、式神、觀星、禁咒、雷法、醫藥….這些也是必修之術。」
n「你會占卜？那你幫我占上一卦。」
n「你要卜什麼？」
n「卜我此行是吉是凶。」
n「卜不來。」
n「你方才不還說你會占卜嗎？」
n
「那也得先有兆而後能卜，先前我看你印堂發黑、頭髮豎立，這是天打雷劈之兆，故而作此讖語。現在，你身上無異無變，我如何能知？」
n「唉...好吧，不過以後若有遭災遇難的徵兆，你可得提前和我說好了，免得又如上次一般，稀里糊塗地便去引雷殺鬼。」
n「不不，上次的那個東西不是鬼，是半鬼半魔…..」
n「管他鬼還是魔，這些東西有什麼區別。」
n「不不不，區別可大了。凡人往往把所謂「妖魔鬼怪」混為一談，其實這四類，各不相同。」
n「哪裡不同？！不都是害人的東西嘛….」蕭練雙手抱胸，倒想聽聽陶弘景的有什麼高論。
n「那可未必。妖者，後天煉化所成，飛禽走獸，山石草木，皆可為妖。本是無明無識之物，可遇上機緣造化，或是勤加修鍊，便有了神識。產育十年，可識人語。修鍊百載，可作人形。造化千秋，可受仙錄。不過這也要看各自的根骨天賦。妖類既有專心修行，與人無爭之屬。亦有磨牙吮血、殺人如麻之流。害人之妖多半是想求速成仙果，才墮入邪道。譬如狐妖便是通過魅術攝取男子之精氣來輔助修鍊，而貓妖則是吮食人血來調養元靈。
n陶弘景頓了頓，看著蕭練一臉入神的樣子，繼續娓娓道來：
n「魔者，行修障礙之果，神、仙、妖、人皆可成魔，修仙或須千年，入魔卻只一念。戰神刑天，曾與黃帝爭位，帝斷其首。刑天敗後，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而舞不止，執迷於復仇，乃失神格、入魔道，是謂神魔。神魔乃是群魔之尊，除神魔之外，還有仙魔、妖魔、人魔、魔獸、魔鬼等諸多種類。」
n「至於鬼嘛....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之鬼….不過鬼非恆久之態，亦不常在人間。人死以後，魂歸於天，魄歸於地。魂飛魄散非是一瞬，而是長時過程。快則七日，慢則七七日。在這七七四十九日內離散的魂魄便可稱為鬼，此般鬼魂，往往於人無害，乃是在投胎之前，仍留戀舊家。故而酆都大帝開許，允其暫居陽間。
n
可是若死後的七七四十九日內，鬼魂還未歸入陰間，則說明此魂怨念深重，或將化為厲鬼，為害人世。陰曹地府為了陰陽合和，也會命鬼卒鬼差駐守在陽間各處，一旦發現逾期未歸的流亡鬼魂，便將其緝捕。
在鬼類之中，另有一類異種，那便是：魂已散了，魄卻仍然附著於屍身之上。死魄經屍氣熏養，便可成為殭屍。
n鬼有魂無魄，殭屍有魄無魂。是故鬼無形，而殭屍有形。鬼有識，而殭屍無識。」
n「怪者，異也。詭於眾而突出曰怪，世上種種奇珍異獸，皆屬此類。怪分異獸、神獸與妖獸。異獸嘛…無非就是番邦諸國經常供奉給天子的玩物。神獸譬如麒麟、白澤、應龍….多是祥瑞之兆。饕餮、窮奇這些這妖獸，諸妖獸現於世間，世間便多災異….」
n陶弘景說得累了，停了停，卻看到蕭練仍是瞪大了眼睛，好奇不止的樣子。笑了笑，又接著補充了幾句：「六界之內，除此之外，還有「神仙精靈」四種。
n神者，先天所成，引出萬物者也。盤古開天、女媧造人、伏羲做八卦、神農傳五穀…神靈是也。後來三清為了平衡三界六道的秩序而組建天庭，便把一部分仙家還有一些凡間的大人物們也封為神靈來代理統治五行三界，但這些被冊封的神靈，論神格是遠不如女媧伏羲這些上古諸神的。
n仙者，凡有九竅，皆可成仙，仙分七階，玉清、上清、太清、太極、九宮、洞天、太陰。玉清階以元始天尊為主神、上清階以靈寶天尊為主神、太清階以太上老君為主神。此三階並列為「三清階」，再往下乃是太極階，以炎黃二帝為主神；九宮階，以張天師為主神；洞天階，以中茅君為主神；太陰階，以周文王為主神。
n至於精和靈嘛….精與妖類似，但不同的是，妖是主動修行，而精則是被動育成，所謂「日久成精」是也，有些人家養的阿貓阿狗，活得久了，便成了精。主人見異，往往捕而殺之，其實大可不必，精與妖不同，精不過略具神通而已，至多不過識別人語、述說人言。算不得大害。
n靈呢，則是萬物修仙的始基，有靈，才有化妖修仙的資質，無靈，則終生只是一塊凡物。人是萬物之靈長，故而修仙之路，比起一般的飛禽走獸，更輕易一些，尋常人的十年修為，可抵得上普通禽畜的百年修為。而飛禽走獸呢，又比那些花花草草要容易些。不過嘛，也不儘是如此，譬如女媧補天的五彩神石，雖是一塊不能言、不能動的石頭，但是其中卻蘊含了天地之靈氣，非是世間通常造物可比。」
n蕭練一臉意猶未盡地盯著陶弘景，直到陶弘景不言不語了，他才緩緩開口：「原來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分類；可按你說，既然這世上，妖魔鬼怪無所不在，為什麼卻少有人見？即使有人見了，也往往都是害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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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世間萬物，各有所歸。妖怪歸於山林，鬼類歸於幽冥…人間之事，與他們有何關係？故而少與人類往來，也是常理之中。至於，人類偶有所見的妖魔鬼怪都是害人的，以至於認為所有妖魔鬼怪都是害人的，這種看法….這其實是一種謬誤。」
n「謬誤？」
n「因為不吃人的妖怪和不害人的鬼類要麼生活在深山老林里，要麼居住在幽冥鬼府中，難以為常人所見；而那些經常往來人世的妖魔鬼怪，則一般都是心有邪念的：譬如妖怪吃人，乃是為了增強修為；怨鬼害人，乃是為了報復仇家。久而久之，人們便誤以為這世上的妖魔鬼怪都是於人類有害的了。」
n蕭練一邊傾聽一邊細思，似是心有所得。
n陶弘景隨手指了指路旁的一顆老松樹，笑道：「這位樹兄，你可偷聽夠了沒？」
蕭練大吃一驚，順著陶弘景的指向望去，只見那裡一棵勁遒的松樹竟然一歪一斜地動了起來，它樹榦上的主枝就如同人類的手足，撐著它緩緩站立。
蕭練這才發現，原來這株老松樹竟然跟了他們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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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舊文字（十八線影評人，不入流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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