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北地

凜冬將至

去年抵達瑞典的時候還是八月,天氣沒有冷下來,北歐的夜晚正在悄悄變長。瑞典最南端的斯科納省年均氣溫不足10度,將要去往南歐和北非的候鳥在8月底就匆匆踏上了旅程,留鳥們也加快了儲藏和進食的速度。迫在眉睫的漫長冬天步步緊逼,還有些許陽光的秋季顯得溫情而珍貴。夏季的住客正在散去,三四個月以來,它們在北極的海岸線和草原上哺育各自的後代,宣示主權和聲音、求偶的歌唱和幼雛的啼鳴曾經響徹了極地冗長的白天。它們剛剛從繁衍的疲累和北極獵手的威脅下倖存下來,就要馬不停蹄地去追逐南移的太陽直射點。

秋季的林下

紅額金翅雀(Carduelis carduelis)。取食種子的常見留鳥,生態位接近中國的金翅雀。八月

斯科納鄉間隨處可見的鹿。八月

經年的旅客們有一些慣去的驛站,它們知道一個靠近厄勒海峽的海角有半島南端不多見的大片淺灘和內灣,能夠抵消一些波羅的海上無止息的風浪。人們把這個海角叫做Falsterbo,這裡的淺灘不適合航船,瘠薄的沙地也不能耕種,孤獨伸入大海的土地少有人涉足。每一隻懵懂無知的雛鳥被帶到這個驛站,在這半島的最南端和自己出生的北國作別,又在接下來幾年裡把這個地址繼承給自己的後代。

八九月的這時候,幾乎所有在北歐生活的水禽都會出現在這裡。當越來越多的候鳥路過這裡時,也讓身後的冬天跟蹤而來。從北極覆蓋過來的灰色天幕下面,擁擠的潛鴨和潛鴨半睡半醒地擁擠著隨微波沉浮,像下錨的毯子蓋在水面上。潛鴨的群體隨著冬天到來越發壯大,天氣冷到人們不想在室外多待的時候,夏天裡零星分散在百十公里內的同類就漸漸聚滿了整個避風的內灣。

港口裡休息的鳳頭潛鴨(Aythya fuligula)。十一月

冬羽黯淡的劍鴴(Charadrius hiaticula)。九月

鴴鷸們不能像潛鴨一樣抵禦嚴寒,這個海角只是它們旅程的起點。所有生活在斯堪的納維亞的鴴鷸都需要緊跟太陽的腳步:北歐晝夜長度相近的時候,它們還不停地在潮間帶上穿梭覓食,直到漸長的黑夜把它們逼向南方。陸上的小池塘和清靜的海岸上游曳著幾隻疣鼻天鵝,它們是這片土地上體形最大的鳥類,無論是面對冬天還是狐狸都要表現得從容不迫。

不怎麼遷飛的疣鼻天鵝(Cygnus olo),可以閑適地享受最後的陽光。八月

沙洲上聚集的白嘴端鳳頭燕鷗(Thalasseus sandvicensis)和歐絨鴨(Somateria mollissima)。八月

燕鷗佔據了沙洲來永無止盡地梳理和談天。朱頂雀和蘆鵐成群在葦叢里快速移動和交談,密謀飛越海峽。它們的頭頂是白頭鷂和紅隼的領空,每當它們俯衝落地又不再升起的時候,就意味著一隻專心經營冬季宮殿的田鼠或者野兔為自己的粗心付出了代價。

紅隼(Falco tinnunculus)。八月

在十一月間的某一天,我們這些遲鈍的居民突然發現秋天喧鬧的海灘已經完全改頭換面。人們被允許走進保護區觀看所剩不多的灰海豹的時候,同時略失望地發現海岸薔薇和蘆葦叢之間除了風的聲音一無所有,漂浮在內灣的游禽也少去了很多。有一些雪鵐拋棄了嚴酷的北方,來到稍微不那麼寒冷荒蕪的海灘落腳,給沙洲上的戶外運動者帶來唯一一點冬季音樂。

一月,一些雄性歐絨鴨已經有了漂亮的粉色飾胸。

棲息凍土和海岸的雪鵐(Plectrophenax nivalis),也在冬天來到Falsterbo海角。和其它的鵐很不一樣,它們喜歡裸露的地面而非濃密的植被。一月

常年生活在海角的灰海豹(Halichoerus grypus),冬季的保護區對外開放時,能夠較近距離地觀察到。一月

最後一隻候鳥逃離北地的時候,西風緊跟著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怒號,於是我們把這段時間稱作冬季。

北地

雪後的斯科納鄉間

沒有一隻動物會發自內心地喜歡漫長嚴酷的冬天,更不會喜歡把春夏季節提供的給養的又嚴苛地收回了的凍土。能夠逃難的候鳥早已遠離,把那些堅韌的永久居民和寂靜的冬天拋在腦後。這片土地缺乏山丘庇護,盛行西風一刻不停地吹動著它的四肢百骸。如果沒有北大西洋暖流加溫,冬季氣溫將不會在任何時候高於零度。即便如此,那些小型的留鳥之中,差不多有一半個體都不會在冬天出現,直到幾個月以後它們的遺骸暴晒在雪融後的地面上。

起風、下雪或者陰霾的冬日白天里,原野和森林裡都會無比寂靜,會在和煦無風的上午偶然出現的鳥類藏匿在你無法知道的角落裡,半睡半醒中計算雪停的時間。幸運地熬過每一場大雪的留鳥,都在雪後的第一個上午異常活躍。槭樹、山毛櫸的種子和灌木上的漿果需要抓緊時間收穫,儘管夥伴在慢慢減少,也不意味著食物越來越充足。

紅腹灰雀(Loxia Pyrrhula)剝食槭的種子

黃鵐 (Emberiza citrinella)

禿鼻烏鴉閑散地在夏天田地里漫步,搜索遺留的塊莖和被翻耕出的昆蟲,一副自食其力的農夫做派。 幾個月後田野蕭索,舉目皆白,它們立即被寒冷逼迫著進入城市。十二月每個傍晚,它們在城市上空遮天蔽日地盤旋,爭吵著分配夜棲的樹木時,人們才會發現它們的數量比平時增加了數千倍,並且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供養了這麼多的動物。人類總是低估自己對環境的改變,就像意識不到一個庭院餵食器能幫助幾十到上百隻大山雀、藍山雀和歐亞鴝渡過冬天的饑荒。這些願意接近人類嘗試新事物的小鳥獲取了可觀的利潤,代價只不過是每天為暖房裡的人類上演重複的戲劇。

藍山雀(Cyanistes caeruleus),和大山雀一樣是庭院餵食器最常見的來客

斯科納的留鳥了解只要努力挺過三月份,凍餓的風險就會大大降低。而拉普蘭的留鳥面對的是北極圈內威嚴的冬天。四月中旬,我來到北博滕省的基律納,希望能在冰天雪地里找到一些飛鳥的痕迹。

但是披掛冰晶的針葉林和樺樹林拒絕我的請求,它們不肯顯示一丁點鳥類造訪的信息,樹木上和鳥類相關的信息完全被掩埋,以至於每一棵活著的樹木都籠罩著靜謐可怖的自然力。距離人類居住地幾十公里的拉普蘭深林邊緣,夕陽中似乎只有一聲極北朱頂雀的奮力鳴叫。這是這個星球上我所去過的角落裡最寂靜的一個,哪怕三江源的雪夜也不是一片死寂,至少白天圍繞在房前屋後的幾百隻鼠兔此刻正在地下輕輕地呼吸著。而這個慳吝的北極圈針葉林里,只有一聲雷鳥遙遠的寒噤來提醒你方圓幾公里內別無它物

歐亞紅松鼠 (Sciurus vulgaris)

城市邊緣,人類又一次干起了操縱動物命運的無聊事。幾塊油脂,幾盒葵花籽,就能把隱身林海的鳥類驅趕到暴露的、貼近地面的,傳統意義上危險的地方。北噪鴉是體形最大的顧客,獨佔一塊油脂,那是它在零下氣溫中神采奕奕的關鍵。

北噪鴉(Perisoreus infaustus)

褐頭山雀每取走一枚瓜子就會離開一小會,另一隻膽怯的松雀從藏身處跑出來,在同一個地方拿走另一枚瓜子。紅腹灰雀會長期佔據一罐種子,它的厚嘴剝得很快,上下亂飛對它來說是浪費時間。領取救濟的群眾各有自己的習慣,幾平方米的地面上並不能時時保持井然有序。這個小市場在每天清晨最為活躍,貧瘠的冬天保證了太陽落山前都有訪客斷續光臨。這些小客人被人類隨手的善行拯救,同時寬恕了樹皮底下和蟲卵和松球里的種子,還有在冰天雪地里尋找它們的我。

褐頭山雀(Poecile montanus)

嗑瓜子的紅腹灰雀 (Pyrrhula pyrrhula)

西伯利亞山雀(Parus cinctus)

松雀(Pinicola enucleator)

混著冰晶的風裡或者罕見的陽光底下,針葉林海洋的邊緣上只有幾個北噪鴉和山雀像鬼影一樣時隱時現,森林裡僅有幾隻松雀聚集在餵食器附近的幾個樹梢上觀望,混雜在空氣中的雪花變多的時候,一切社交和就餐活動都必須要暫停。只有馴鹿才能欣賞得了乾燥的風在平原上的演奏,它們傾聽著單調的轟鳴聲,緩慢走過竭力抵抗狂風的灌木,偶然察覺到了幾百米外的我踏在雪地上的聲音,也不會給予太多關注。

北歐馴鹿(Rangifer tarandus tarandus) (Linnaeus, 1758)

此地最富有活力的動物棲息在一片水流緩慢的開闊河面上,那是一個幾十人口的大天鵝家族整個冬天的棲息地。我沿著河岸行走尋找和斑斕的融雪混為一體的河烏,失足踩進河水的一瞬,北極奪取熱量的惡意從腳底迅速襲來,但是大天鵝們並不在乎地游曳在零度的河水中。高亢嘹亮、是對極圈的沉寂拒不服從的鳴唱,在零下十度的空氣中跌宕起伏,從霧氣騰騰的水面傳遞到針葉林的深處。沿著河岸穿梭的雪鵐身上顯示了另一種打破沉寂的可能,我等待著潛水的河烏浮起的時候,一隊雪鵐帶著清脆的顫音從面前飛過,短暫地劃開單調荒野的風聲。而我的河烏終於決定在石頭上歇息一會時,雪鵐小隊又一次用雜亂的歌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隱匿在雪地和岩石之間的河烏(Cinclus cinclus)

如果想要在河邊和餵食器附近再聽到動物的聲音,只有去尋找零星生活在混交林里的黑琴雞和西方松雞了。如果遊客有足夠的耐心,願意在雪地里開上幾十到一百公里,忍受雪盲的痛苦搜索林間空地,或許就能發現一隻被荷爾蒙沖昏頭腦的龐然大物。見到入侵者的他往往會盤算著要繼續示威還是衝上前去一決高下。這一隻顯然謹慎了一些,決定在表演場的某棵樹下環繞幾圈再離去。我去查看他凌亂的舞步,卻把他的瑟縮在樹枝上的三個情人全部驚起。那是一圈圈環繞冷杉的腳印,連同他的肥胖軀體摩擦地面的痕迹,突然——也就是他決定藏匿的時候——就分出了一行進入林中。我想跟蹤過去,一探究竟他逃遁的初衷的時候,積累了整個冬天的雪拒絕了我的試探。

西方松雞(Tetrao urogallus)的炫耀

嚴酷的北地拒絕給予訪問者多餘的回答,於是我從雪地離去。俯視著黑白相間的基律納,我仍未能看見仍然埋藏地下的北國之春。

俯視拉普蘭的鐵路和森林

歸來

一個多小時的航程,穿越海灣降落在遍地河汊綠意盎然的斯德哥爾摩,又乘火車回到隆德,我才發現南方的春天已經鑽出地表,或者撐開芽鱗,或者又乾脆褪下絨毛走出巢箱站在開闊的枝頭,聲嘶力竭地呼喚著親鳥。

剛剛離巢的灰林鴞(Strix aluco),四月

北歐的春天首先起變化的是色彩,半年來灰褐的公園和墓地的基調變成的綠色,蒲公英的黃花擠滿在一夜之間佔據所有草坪,即便這個過程被割草機粗暴地打斷,後備的花序也能三天內再次準備妥當,並且在未來的兩周內長成絨球的海洋。樺樹和山毛櫸林下的銀蓮花沒有這麼多機會,趕在闊葉林萌芽把地面遮蔽嚴實之前完成開花和儲備是每年的頭等大事【題圖】。活躍在這片林中的山雀、旋木雀、鷦鷯、嘰喳柳鶯、蒼頭燕雀一樣地著急,把五朔節的森林弄得和城市中心的五朔節篝火晚會一樣熱鬧。

墓園中的林岩鷚(Prunella modularis),四月初

氣溫還在10度,並不能說明冬天還沒有過去。當低洼的牧場開始積水,灰雁大軍散布在草地上時,牧場的春天已經到來了。斯科納省的大雁是幸運的,不必星夜兼程,不必兼顧遭遇寒潮,湖泊封凍草地積雪的風險。斯科納有得是不凍的水面和公園草地,雖然分享的傢伙也多了點。同一片廣袤的草地里,白腰杓鷸和紅腳鷸滴溜溜的鳴唱從不斷絕,它們會在一周後的草地上生下四個蛋。而沉悶悠遠的共鳴音來自沙錐和姬鷸,每個傍晚經過的路人都能聽見。

灰雁(Anser anser)的示威,五月初

但是很少有人能親眼目睹這些在夜間放聲的歌唱家,即便在望遠鏡里發現它們也是值得觀鳥者慶祝的事情。在秋季海灘上見過的流蘇鷸——那時候它們完全褪去婚羽,混在燕鷗之間,簡樸地像一隻青腳鷸,如今新長出婚羽的它們在深淺不一的碎布樣的田野上空穿行,向每處積水問好,最後降落在最靠近公路的一個水窪里,心無旁騖地進食以表達對家鄉的思念。一隻赤狐在草地的盡頭窺探著夜間大餐的可能性,但又對天鵝和大雁的威懾心存忌憚,它觀望了一下鄉村裡升起的燈火,決定再等一等。

流蘇鷸(Calidris pugnax)夫婦,五月初

佔據了積水的牧場,翹鼻麻鴨(Tadorna tadorna)和大天鵝,五月初

對城市來說,降落在公園的灰雁或者鸊鷉並不能帶來春的溫暖,只有歐歌鴝的夜曲讓失眠者苦惱的時候,北歐的春天才是真正到來了。從凌晨2點到早上9點,歐歌鴝的歌聲無休無止,彷彿它一年的精力都要在這個時候釋放似的。這個時間點上的所有鳴禽都被漫長的白天激勵,一隻剛剛飛過海峽的歐柳鶯在跨海大橋下面找到一片灌叢,正在自鳴得意。不料雄性同類邪惡的聲音響起,而且比他還要嘹亮,這使得他緊張而且氣憤。儘管這個聲音來自我的手機,也不能阻止他圍繞著音源跳躍歌唱,加以鼓動翅膀來宣示怒氣。假如我播放上一整天,這位好勝的鬥士說不定會力竭身亡,我只好遷就這隻柳鶯的尊嚴,走開了。

馬爾默城市公園裡的赤頸鸊鷉(Podiceps grisegena)

歐歌鴝(Luscinia luscinia)響徹林緣的高歌

憤怒鼓翼的歐柳鶯(Phylloscopus trochilus)

在五月橫穿半島,你會發現沒有一隻鳥在遊手好閒。無數北極燕鷗在幾天內降臨海岸和湖泊,在悠遊的天鵝身邊一次次扎進水裡。但他們還有北方的邀約,不會作在這裡停留太久。

北極燕鷗(Sterna paradisaea)和紅嘴鷗對峙

白尾海雕(Haliaeetus albicilla)活躍在湖泊上空

逆風懸停的紅鳶(Milvus milvus)

稍晚一些到達的候鳥,水蒲葦鶯、灰白喉林鶯、林柳鶯和斑姬鶲來得稍晚,但它們從地中海沿岸帶來的歌聲要更加動聽。經常在林地遛狗和跑步的居民會很熟悉樹林里日漸豐富的合唱,並且能報告出每一個樂團成員到達的大致時間。

水蒲葦鶯(Acrocephalus schoenobaenus)的吱吱聲充斥葦叢

斑姬鶲(Ficedula hypoleuca)

海岸線和近海和林地一樣嘈雜,這裡的白頰黑雁放棄了北極種群那種逼迫幼雛從懸崖跳下的危險育兒方式,在柔和的潟湖帶大了小雁。然而有一些隱匿在遠海遷飛的過客完全不會被大多數居民察覺。對於潛鳥、短尾賊鷗、黑海鴿、北鰹鳥來說,斯科納省只是道路上不必停歇的一站,而不是一個能提供築巢地基的地方。它們三三兩兩遠遠貼著海岸線,在夜間和凌晨悄無聲息地通過半島最溫暖的土地,去向北方峭壁上犬牙交錯的家鄉。

白頰黑雁(Branta leucopsis)和臃腫的小雁

疣鼻天鵝的小艦隊

我更希望成為黑雁中的一隻。五月底的那麼幾天,我天天都能看見它們的飛行。那些三三兩兩隱匿地貼著海平線的重重鬼影絕不是黑雁,從始終掛著一抹亮色的夜間直到太陽高照的九點之間,它們只會一群群地沿著海岸線飛行。在抵達有選擇的餘地北方草原之前,黑雁從不像灰雁一樣高聲辯論。 自從第四紀的某一年起,黑雁的祖先就預定了此後四百萬個春天裡沉默的遠征。每當藍色小星球的北邊漸漸正對太陽的時候,從下加利福尼亞到育空河,從新英格蘭到巴芬灣,從比斯開灣到冰島和格陵蘭,從地中海到拉普蘭和斯瓦爾巴群島,從黃海到勒拿河口,從日本海到勘察加,地球上屬於這個種群的每一個成員同時設定了飛向北方的航線,並在一個月內付諸實行。黑雁帶著溫暖海水的記憶穿過虛擬的國界,在6月近乎無限的光明之中孵化出一隻只滾動在草原上的小雁。這時候,對黑雁來說,年復一年的遷徙只是食物和繁衍之間的權衡利弊,是一場追逐太陽直射點的旅行,是在時空的輪盤上投下的賭注,是它們生活中最平常的一部分。

黑雁(Branta bernicla)的海岸大隊

而對於寂靜的北地來說,這無疑是一首記載了異世界奇幻故事的偉大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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