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愁多少,便知夜短長
01-28
文/陳可抒
靄靄夜中霜,何關向曉光。
枕啼常帶粉,身眠不著床。蘭膏盡更益,薰爐滅復香。
但問愁多少,便知夜短長。
——蕭綱《擬沈隱侯夜夜曲》
這首詩的題目是《擬沈隱侯夜夜曲》,沈隱侯便是沈約,齊梁文壇領袖,被蕭綱的父親梁武帝封為建昌縣侯,謚隱,便稱為沈隱侯。所以這也算是一首對蕭綱對沈約的致敬之作。
致敬在何處?名字起得好。沈約的《夜夜曲》,專寫夜間哀愁心傷之情。人若再有雅興,夜間吹奏,也不過幾夜之事,斷斷談不上「夜夜」。唯有哀愁幽怨,如影隨形,不曾斷絕,專在每夜獨處之時襲人心扉,故名「夜夜」,取其連綿不絕之意。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
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
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沈約《夜夜曲》
詩名雖好,內容上卻比蕭綱的詩要差了一些:大概也寫的是徹夜難眠之事,但「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寫的只是清晨半明不明、模模糊糊的一個場景,不如蕭綱「蘭膏盡更益,薰爐滅復香」,五次三番地盡了續、續了盡,這才是輾轉反側、坐卧難安之態。
蕭綱詩開篇也好。「靄靄夜中霜,何關向曉光。」看到夜中清霜,雖然也略有光亮,心知卻不是帶來希望的拂曉之光,但還是忍不住去想,便更加襯托出夜晚的漫長。結句更好。「但問愁多少,便知夜短長。」以愁緒來丈量夜的長度。李後主有名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以春水來測算愁的多少。兩句自有相同的妙處。
夜夜哀愁的題目很多人都在寫,寫出新意的卻不多。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
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元稹《遣悲懷三首 其三》
元稹寫給結髮妻子的悼亡詩有雲,「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寫得好。沒有如何輾轉、如何不寐、如何痛心之類的渲染,只是五個字,「終夜長開眼」,寫得嚇人。眼是情之苗,人的心緒百端全在眼波里流動著,元稹這樣寫,似乎是再也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靈氣和生機,形骸銷瘠,感覺是要脫了相似的。非常生動,比夜夜哀愁、夜夜思念的說法好多了。
另外就是柳永的這首詞。別人的夜夜曲都是愁中有哀鳴,愁夜闌、愁夜行、愁夜雨、愁夜永,等等,柳永卻不,他寫,「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斂雙蛾愁夜短」,無限情事等待安排,只愁情太多,夜太短。已經有了幸福,卻總想要得更多,滿滿都是怨念,也是一種別緻的哀愁。欲掩香幃論繾綣。先斂雙蛾愁夜短。
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鴛衾圖暖。須臾放了殘針線。脫羅裳、恣情無限。留取帳前燈,時時待、看伊嬌面。——柳永《菊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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