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訶梨鬼母（二）
眼見得蕭練的身影越走越遠，陶弘景這才放慢了速度，從白鹿身上跳下，湊近它的耳朵，輕輕說了句：「走吧…前方路不適合你走。」
n白鹿聽罷，長啼一聲，向著來時方向，緩緩離去。
n陶弘景把自己身上潔白的羽衣脫下，從包裹中取出一件宛若行乞時的舊衣，換在身上。拄著一支竹仗，往山谷間走去。
n「嗚、嗚、嗚....」又是聲聲詭異的叫喊，陶弘景越是往下走，這叫喊越是強烈，到了後來，終於到了谷底，這是一塊積水地，地勢坑窪，極其難行。便是陶弘景如此輕盈矯健之人，走起來也得左右迂行，稍不留意，雙腿就沾上了冰冷的泥水。
n陶弘景抬頭一看，只見兩側絕壁峭立，壁上亂石堆積、橫枝紛生，遮天蔽月，舉目無光。遙遙望去，竟好似一把黑漆漆的鍘刀橫亘在頭頂。
n
陶弘景皺了皺眉：「這是一塊凶地呀！她一個體力單薄、陽氣羸弱的婦人，怎麼敢在天黑之前把孩子帶到這裡來？」
n「嗚、嗚、嗚...」瑟瑟秋風再次將這幽怖的叫喊遞送至陶弘景耳旁，只是這怪聲已然不再飄渺，越來越真切....近在身側，環繞四周....
n陶弘景正欲一探究竟，忽而感到自己的衣角正被輕輕地拉扯著。
n「阿母，阿母不見了！我要阿母！嗚嗚嗚。」一個身長不過四尺的小孩，正淚眼盈盈地巴望著陶弘景。
n「原來在這裡…」陶弘景捏著小孩的手，「你阿母正在漫山遍野的找你呢。」
n「啊，真的嗎？！」小孩聽完，立刻用布滿泥漿的手背擦了擦眼角。
n「你阿母讓我過來找你的，我現在就接你過去。」說完，陶弘景轉身望了望遠處的那座小山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了。此處不宜久留，不一時就到子夜了，需得快些走出去了。」
n陶弘景抬步欲行，那名小童已經蹦蹦跳跳地走到前頭去了，一邊跑著一邊唱著童謠。
n沒想到那名小孩雖然年幼，但一看便知，素來是在山野間嬉玩慣了的，攀枝登岩，極為健快。
n陶弘景跟在後面，疑問道：「看你對此地挺熟的，怎麼一直待在這個幽谷中，不去找阿母？」
n
小孩一隻手掛在樹枝上，雙足直直地蹬著樹榦：「我有找過啊，出去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便又回到這裡來等了，阿母說她有些急事要離開一下，讓我在這裡等她，我不敢跑得太遠。」
n「噢。」陶弘景嘴上沒有再問，兩番話對比起來，他已經發現了數個疑點：「阿婆說是走散了，這孩子卻說是阿婆有事先走了？莫非那婦人有健忘之症？….若是如此，那她在日薄之時，還將孩子帶到深山中來…這卻是為何？」
n陶弘景一邊沉思，一邊趕路，稍稍思索之後，心中就已豁然開朗。
n不知不覺間，陶弘景他已走出山谷，來到那座小山包上。
山頂之上，是一座空空曠曠的平台，山頂豐茂之地，草木卻是異常地稀疏.....偶爾有幾株大樹，表皮也被人剝光了，早就成了一具死物。還有一些土堆、碎瓦散落期間…給人一種破敗之感。
n「蕭練還沒到么？」陶弘景眺望著遠方。
n「阿母？阿母呢？」小孩被陶弘景帶來這個高高的土台之上，四望過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不由得大哭起來：「騙子！大騙子！」
n陶弘景被孩童的哭啼攪得有些思緒凌亂，正欲上前安撫。那小小的孩童突然變了臉色，眉毛擠成一團，眼睛兇巴巴地，跳起來呲牙咧嘴：「你騙我到這裡來幹什麼！你是壞人！壞人！」
n陶弘景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名孩童，將其驟然的神色變化瞧得一清二楚，笑說：「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n
話到一半之時，突然聽到「弘景！弘景！」的聲音。
n陶弘景循聲望去，蕭練已經攀了上來，背上正負著那名阿婆。
n「可算是到了，我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麼不測。」陶弘景平靜地說著，正欲把孩子帶上前去母子相認。豈料背後突然出現一聲驚恐的尖叫。
n「怎麼是那孩子的聲音！」陶弘景轉身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回顧過去，眼前空空，哪裡還見得半個人影？連雜草都是安安然地直立在哪裡，似乎這裡從未有過半點人跡。
n蕭練聽到這邊傳來尖叫，也是急忙放下阿婆，往此處趕來。
n「怎麼了？弘景。那是什麼聲音？」
n「稍後再跟你解釋…先去看看阿婆…」陶弘景的眼神急切，拉著蕭練就往高台邊緣疾行。
n依舊是空無一人！
n「這…這怎麼可能？」蕭練張口結舌，「她明明已經累得走不動路了。更何況這麼高的高台，她…她難不成是掉下去的？」
n「底下都是灌叢，如果掉下去肯定有聲音的……此事有異….」陶弘景嘴上說得從容，可是看他的眼神，其中思慮卻是頗為凝重。
n
蕭練心中驟懸：「那….那你那邊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n陶弘景搖搖頭：「我在山谷找到了那名孩童…便遵照約定將他帶往此處…可你一上來，他就大叫一聲…消失了。」
n蕭練劍眉深簇：「我？….我有那麼可怕？」
n「怕的恐怕不是你。」
n「那…難道是？…」蕭練的瞳孔驟然放大。
n陶弘景直直盯著蕭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知么？小孩子更容易看到邪祟的東西。」
n「邪祟的東西！」蕭練想到剛才和那詭異的阿婆走了一路，現在聽陶弘景這麼一說，更是後怕不已。
n「不是說她不是妖嗎？你差點害死我了！」蕭練意識到自己被陶弘景信誓旦旦的保證給坑了，馬上就由懼轉怒。
n陶弘景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地安慰著：「我說她不是妖，又沒有說她不是鬼。妖和鬼是不同的。」
n「呸！」蕭練氣得一把甩開陶弘景的手掌，「那又有什麼區別？」
n
「區別太大了。」陶弘景沒有細細解釋，而是轉過身去，「我們還是先下去看看吧….」
n「嗯。」蕭練先是按了按胸口，待得鎮靜下來，很快又將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n兩人飛身跳下高台，又在附近各處搜尋了一個多時辰，仍是未見到小孩或是老婦的身影。
n「難不成那小孩兒已經被…..？」蕭練將心中的憂慮脫口而出。
n「勿要多想。」陶弘景舉目遙望著四周，「這座山上應該有村落，我們連夜趕過去通知村民，召集人手一塊來找。」
n蕭練緩緩收起了劍：「只能如此了。」說完，便將赤影給牽了過來。
兩人共乘一馬，依著陶弘景的指導，緩緩向前走去，晚上燈火全熄，因而又在山中兜兜轉轉了近兩個時辰，直到漸近黎明之事，才找到了位於兩座山頭之後、河谷之上的一個村子。
這村子看起來挺大，從山的這邊延伸到山的那邊，給人的感覺卻是極其荒涼破敗。
n每兩戶茅屋之間，都隔著百來步遠，門前的道路上雜草叢生，似乎這家家戶戶之間都從未相互走動過一般。不見雞鳴、不聞犬吠，遠遠望去，就像是戰火侵襲後的斷壁殘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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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弘景一人首先來到的是位於村子東頭的一家，敲門，不應。心想或是睡了....又往前走了百十丈，敲門，仍是如故。
n接連拜訪五六家之後，蕭練不覺疑問道：「不對啊，現在已經是寅時了。按理來說，山民休息得早，不該在此時仍是酣然啊！」
n「也許是山民們素性膽小，這深山中又少又生人往來，所以他們不敢應聲迎客吧。」
n蕭練憤懣不平：「有小童走丟，他們怎能如此冷眼？還假模假樣的裝睡！」
n「無利不早起吶.....蕭公子，該你表現的時候到咯！」陶弘景說完，看了看蕭練衣冠上下鑲嵌的金玉配飾，意味深長地笑了。
n蕭練「哼」了一聲：「錢財不過身外之物，只是我蕭某豈可助長這些山民的貪婪之風！」蕭練說罷，一腳踹開了山民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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