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廢了團茶
在知乎上,關於中國有沒有「茶道」,為什麼抹茶道在日本得到保存發展而在中國斷代之類的討論一直比較熱乎。
nn到底是誰把團茶搞沒的?第一責任人是誰?這問題值得說說。
nn朱元璋那道著名詔書 「罷造龍團,唯採茶芽以進」,但凡對中國茶葉歷史有些了解的人,都不會陌生。但是,朱元璋一道詔書,能量真的能大到讓流傳幾百年、工藝極其成熟的團茶滅絕到渣都不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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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皇家審美和文人審美分分合合,聚少離多。皇家審美主導莊嚴、恢宏、華麗、繁縟,而文人審美主導沖淡、典雅、自然、含蓄。就拿飲茶這件事來說,唐代的皇家審美與文人審美是相悖的。皇家崇尚白瓷,而陸羽偏偏在《茶經》里論證「邢不如越」;宋代是一個少見的皇家審美與文人審美高度重合的時代。這個大家都比較熟悉,就不展開說了。
nn中國的茶文化,是在文人審美主導下形成的,皇家審美不過是起了些旁敲側擊的幫襯作用,根本不成氣侯。
nn認為朱元璋因為覺得團茶過於昂貴,因心疼百姓下令罷造龍團的讀書人,實在有點呆得可愛。南京故宮是朱元璋主持修建的,前後歷時二十餘年,建成後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宮殿建築群。建這麼大一故宮,不知道愛惜民力心疼百姓,喝幾碗茶就想起父老鄉親了?這特么就是裝傻嘛。
nn固然是朱元璋下詔「罷造龍團」,我們要先搞清楚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元代上層社會和百姓分別是怎麼喝茶的?現在我們講茶文化史,一般都是從宋代直接跳到明代。元代固然短命,但也不能直接忽略不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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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雜劇的唱詞中有「兩三船玉屑金芽」、「石鼎內烹茶芽」、「松邊香煮雷芽」、「不似靈芽泛玉甌」等句子。金芽、茶芽、雷芽和靈芽,從名字上看,都是散茶。南宋吳自牧《夢粱錄》中首次提到「柴米油鹽醬醋茶」這句俗語,及至元代在元雜劇被進一步發揚光大:「教你當家不當家,及至當家亂如麻。早晨起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裡的茶,是團茶還是散茶,已不言而喻。
nn在南宋,散茶在江南地區已十分常見。陸遊《過武連縣北柳池安國院煮泉試日鑄顧渚茶》:我是江南桑苧家,汲泉閑品故園茶。只應碧缶蒼鷹爪,可壓紅囊白雪芽。其後自註:「日鑄則越茶矣,不團不餅,而曰炒青,曰蒼鷹爪,則撮泡矣。」撮泡,即是我們今天熟悉的泡茶法的前身。「蒼鷹爪」是以形態命名的散茶。南宋詩人筆下常見:
nn楊萬里《食雞頭子》:半甌鷹爪中秋近,一炷龍涎丈室虛。
nn陸遊《歲晚幽興》:風爐欲試蒼鷹爪,自向林間拾墮枝。
nn關於散茶的問題,光讀詩可不行,畢竟詩歌只是詩人的遣興抒情,隨感隨想。所以,我們再看看成書於元代的農學專著《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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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之為物,擇滯去垢,破睡除煩,功則著矣。其或采造藏貯之無法,碾焙煎試之失宜,則雖建芽浙茗,只為常品。故采之宜早,率以清明穀雨前者為佳,過此不及。然茶之美者,質良而植茂,新芽一發,便長寸余,其細如針,斯為上品。如雀舌、麥顆,特次材耳。采訖,以甑微蒸,生熟得所。蒸已,用筐箔薄攤,乘濕略揉之。入焙,勻布火,烘令干,勿使焦。編竹為焙,裹蒻覆之,以收火氣……宜置頓高處,令常近火為佳。」
nn這段話里講的制茶工藝,如殺青、揉捻、烘焙與現當代制茶工藝已非常接近。要知道,這之間可是跨越了五六百年的時光啊。
nn《農書》中對於散茶與末茶均有記述:「茶之用有三:曰茗茶,曰末茶,曰臘茶。凡茗煎者擇嫩芽,先以湯泡去熏氣,以湯煎飲之,今南方多效此。然末子茶尤妙……南方雖產茶,而識此法者甚少。蠟茶最貴,而製作亦不凡。擇上等嫩芽,細碾入羅,雜腦子諸香膏油,調劑如法,印作餅子制樣……此品惟充貢獻,民間罕見之。」
nn可見,當時的泡茶方式是把散茶先用熱水過一遍,「泡去熏氣」,然後再進行品飲。這和我們今天的洗茶後品飲的習慣是一致的。只不過現在綠茶的製作工藝已非常先進,不會帶有「熏氣」,所以綠茶不再需要洗茶。
nn成書於明代的《金瓶梅》中,有很多另類的喝茶方式,在茶中加入各種果品和蔬菜,調製成羹湯的形態。像什麼「木樨芝麻薰筍泡茶」、「胡桃夾鹽筍泡茶」,還有「芝麻鹽筍栗絲瓜仁核桃仁夾春不老海青拿天鵝木樨玫瑰潑鹵六安雀舌芽茶」——這個茶能一口氣讀完,算你本事。這種加果子加蔬菜的方式,至少從元代已出現。《農書》中講了將胡桃、松子及各種果品入茶的飲茶法:「芼胡桃、松實、脂麻、杏、栗任用。雖失正味,亦供咀嚼。然茶性冷,多飲則能消陽。」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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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團茶改為散茶,點茶改為沖泡,明明是人民的選擇、歷史的選擇。龍團鳳餅滅絕這鍋,洪武爺不能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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